第281章 番外·互换3
结束与将军们的会面,景元慢慢走出天舶司。星槎海中枢依旧川流不息,桥头的狐人测速员焦头烂额。
“老板,您这是货运星槎?”
“是啊,我就是货运星槎。”
“您这是打算去哪儿啊?”
“我要去流云渡码头。”
“那您这要去流云渡码头的货运星槎该走哪条道?”
“……宣夜大道?”
“不是,我是问您,该走哪条道!”
“该走宣夜大道啊,从这儿过去穿过洞天就到了,我熟!”
“……从星槎海中枢去往流云渡,您是货运星槎啊!该走哪条道?”
“宣夜大道!你好烦啊,都问了几百遍了!”
“我……!”
一时半会儿这场源于生活的相声估计讲不完,景元闷笑着绕过勤恳工作的人们,不去打搅。
开完会后他居然找不到需要自己去做的事,好像已经可以原地退休回家摆烂?
“你怎么还在这里站着?”应星怎么想都不放心,去而复返才挨着天舶司的台阶就看到景元站在上面表情淡淡的发呆。
完了完了完了……
这一瞬间应师傅突破极限把仙舟联盟厚得能砸死人的完备刑法从头到尾背了一遍,确认了一下包庇魔阴这种事万一再被揪出来自己应该不至于关在狗子隔壁,这才小心翼翼上前挥爪:“景元?”
他声音有些低,将军抬眼露出眼中的锐利,很快又收回去。
“这种情况可以去问问镜流的,你别焦虑,十王司有一套完整的流程,你不当将军当个判官也行的,十王司想请持明大长老偶尔过去坐镇已经想很久了,到时候你们两口子还是一块去上班再一块下班回家。”
应师傅很担心他的朋友:“所以,你还好吧?”
“怎么了?”人学自己总能学得很像,他惆怅的看着星核猎手壳子的罗浮百冶。
师父没有叛出仙舟啊……真好。
世间之事,不如意者十有八九,能与人言的十之一二。此时此刻,饶是智计百出的神策将军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种什么样的心情。
惊讶?羡慕?欣喜?还是一种为友人感到喜悦的平和?好像都有,但又好像都不是。
怅然若失。
这也许是饮月之乱最好的结果,但……并不属于另一条世界线上的景元。
“嗯?我挺好的,就是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我这是在做梦?”
他试图把话题圆回来,偏偏百冶不上钩:“你不对劲,别乱动,咱先找个地方先坐坐。”
应星生怕大街上撞见十王判官,不是打得过打不过的问题,而是量刑轻重——不动手最多三年,动了手三十年打不住。
不行不行,幽囚狱伙食堪忧,三十年出来魔阴身都要闹了。
他鬼鬼祟祟的拉起神策将军就溜,逃窜过程中还摸出玉兆不时向离朱通风报信。
景元:“……”
如此鲜活的表情,放在那位星核猎手身上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的。
应师傅一路把人拉进绥园,说老实话他这个“自投罗网”的行动计划将军表示看不大懂。但百冶一口咬定这就叫做“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景元只好从善如流的被他拉进十王司临时驻地。
“这地方的见习判官胆子小得很,稍微吓唬一下她眼睛都不敢睁开,很适合藏匿。”应星拍着将军的肩膀道:“兄弟,我肯定不会让你随随便便装进盒里,你争气些,万一真要长叶子也别把脑子扔了。”
所以……
景元苦笑,所以应星这是误以为他要进魔阴身了吗?虽然很想提醒他这么干犯法,但毫不迟疑的偏袒也实在让人窝心。
用网上近来比较流行的话讲……暖暖的,尸斑都淡了呢。
“那现在怎么办?”
神策将军抹了把脸,自从那场战役结束后他这辈子再也没问过任何人“我该怎么办”。
除了他自己,没有人再给他答案。
“等!”应星伸长脖子高高低低的观察,身边的竹子被他挤得稀里哗啦直响。要是云骑斥候就这个水准……将军大概会被气昏过去。
“等离朱回来。”他还知道把景元往林子里塞塞,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存在比谁都显眼,“她好歹也是丹枫带出来的医术,应该有办法吧!而且有她在的话万一你魔阴失控了我们也能压制,总归不让你没个着落。”
“她马上就到,我已经把坐标发过去了。”
丹枫啊……
神策将军乱没形象的窝在绥园竹林里,百冶堵在外面探头探脑,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缩回来,身后跟着个姑娘。
景元动动手指,忍住了打玉兆举报自己的念头。
离近了看她显得更小,一点也没有八百多岁的模样。穿着绿色蓬蓬裙,束着米珠发带,皮肤白皙,垮着脸看谁都像是要打架。
“……”别看之前嘴上夫人夫人的放肆,眼下真正见到离朱他反而一个字也不敢吐。倒是大长老,上下左右转圈的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摇头。
“不对,我的建议是去找太卜符玄问个究竟。”她斩钉截铁道:“一点魔阴的征兆也没有,健康得很。”
说完离朱转过去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嫌弃应师傅:“你不要一惊一乍的听风就是雨好吗?两个大男人挤在绥园里,你是生怕罗浮杂俎上同人文太少还是怎么?《凤求凤》不够看的?”
百冶被她念得满头都是包,频频向景元使眼色——救命啊兄弟!
将军笑而不语。
兄弟和夫人……嘛,没办法,只能辛苦辛苦兄弟了。
离朱举起手捏住百冶的领口来回晃了几下,应星有理由相信她要是身高足够估计能把自己拎起来甩。可恶的景元抱着胳膊作壁上观,就差鼓掌起哄,莫非这家伙纯粹是闲得无聊故意装出种种异状?
可恶!
大长老出够了气终于松手:“走吧,你们两个再窝一会儿我都不敢想明天的罗浮杂俎还有几个字不被口口掉,赶紧把阅读物的分级做一下啊!”
“就是就是,赶紧敦促六御把阅读物的分级做了,不然总有些小徒弟傻乎乎天天只想着玩!”
应师傅拿眼睛去撇景元,看了一眼迅速收回视线。
要不要那个样子盯着你家夫人看啊!我都快幻视了!
“好好好,这就走。”神策将军顺势拨开竹竿走到鹅卵石铺就的林荫小道上,踩踩石子转身对身后的离朱道:“有些滑,当心。”
“呵。”她始终保持着三步左右的距离,不远不近。
一行人叫来星槎飞抵太卜司,悄悄从后门进去一看,好家伙,司库青雀正和金发的埃维金青年凑了一桌打帝垣琼玉牌。
生着猫耳的猫亚种人姑娘冥思苦想抓耳挠腮,她对面的狐人策士胸有成竹轻挥羽扇:“我也听牌了。”
你“也”听牌了啊?那么在座的四个人里有谁没听牌呢?
应星:“……”
离朱:“……”
景元:“……”
“……咳咳。”离朱咳嗽了两声,卡卡瓦夏马上抬头看过来,绚丽的眼睛弯成月牙,“离朱小姐!”
她身边的两个大活人完全被他给忽略掉。
“您是有事需要我去做吗?”他随手摸了张牌,看也不看拍在桌面,整整齐齐的骨牌向前一把推平:“胡了!”
桌角上的筹码也被他推到拍桌中央:“不玩了,我有事,这些请大家喝个茶。”
赢家请客,这也是仙舟上的老规矩。
青雀连摸四把就等着自摸,结果被人抢了先:“啊啊啊啊啊啊!我今天是忘洗手了吗?”
被人交了暗杠的猫亚种姑娘狂擦冷汗:“还好还好,不然我就得考虑本月剩下的日子去猫咖打零工了……”
曜青的粉毛狐人青年笑道:“不如用这些彩头买些食材,大家一起吃火锅?”
“好耶!”面前同样摞了一沓“彩头”的青雀举双手表示赞成:“加香菜的鸳鸯锅怎么样!”
也没有少赢的椒丘挑眉:“麻辣和藤椒,香菜放在味碟里不许下锅,我最后的底线。”
“我来找符太卜。”离朱看向卡卡瓦夏:“你去吃火锅,难得有朋友小聚,玩得开心些。”
“啊……嗯,我知道了。”金发青年耳朵红红的,暗中观察的神策将军笑眯眯,眼底闪过一丝白光。
青雀站起来给客人领路。
“太卜这会儿还在穷观阵卜测吉凶,你们有什么事儿?”
如果将军自己来,那肯定是为了神策府的公事,借青雀一个胆子她也不敢如此言行放肆。但是将军此番与友人同来,为得一定是私事,既然是私事嘛,就不需要那么严肃了。
“嗯……”离朱看了眼景元,努力组织语言:“看看这家伙究竟怎么回事。”
她说得含含糊糊,青雀没听明白,但她很是聪明的知道闭嘴少问。
问那么多干嘛!问得越多工作就越多,还全是额外的。
“这边来,数据库和玉兆核心附近人总是很多,被撞上了会很麻烦。”少女笑嘻嘻的看看神策将军又看看工造司百冶:“咱们罗浮的将军可是走哪儿都特别受人欢迎呐!”
被她专门看了一眼的两位男士背后一寒。
这罗浮的文化环境,是不是该清理清理了?
第282章 番外·互换4
太卜司,穷观阵。
符太卜案头摆着从神策府送来的卷轴,除了将军印还没交接这里俨然自成一个小系统,罗浮大事小情皆有回应。
青雀将客人领到太卜日常办公之处,慢慢落在最后面,然后转身悄悄跑掉——椒丘大夫炒的火锅底料那真叫做一绝,赶不上吃头一口今日这牌输得冤枉!
宾主坐定,离朱看了眼还在状况外的应师傅:“难得来一回太卜司,你要不要去看看有啥能顺手修的?”
“有!”不用别人再次提醒,符太卜从抽屉里翻出张纸条:“各处机巧损坏的明细都在这里了,多谢应工出手,订单和费用稍后补上。”
来都来了,应星摸出扳手出去修机巧。
室内只剩下三人,清心明目的上好冷香青烟袅袅,景元垂下眼睛笑得温和:“有劳太卜帮我看一下,究竟是魔阴将近癔症了,还是这世上真有灵魂互换的奇事。”
他说完前半句时符玄就坐直身体神色凝重了,待听完后半句她从桌案后站起来:“兹事体大,等下班后人少些再以穷观阵一试便知。”
不管是哪种情况景元将军身上的异状都不能轻易传出去——八百年的将军,他已经将自己活成了一面旗帜,这面旗帜可以换,不能倒。
闲等着怪无聊的,景元想到后门书库那四位,弯腰从符玄的书桌底下摸出一副星阵棋。
“不如手谈几局打发时间?”
符太卜表情惊恐的看看神策将军又看看持明大长老,以一种“你今天是不是吃了豹子胆”的语气谨慎拒绝:“不用了吧……我刚好趁这会儿时间把工作完成一下,晚上就不用加班了呢!”
“啊?”景元没想到破绽居然会在这里,难道说另一条世界线上的自己不喜欢下棋?
不可能啊,要是不喜欢下棋,“他”不会同样在符玄这里也偷藏棋子。
“额,要不你领着大长老在太卜司中转转,赏赏景?”
大长老不喜欢下棋,她会掀棋盘!
符玄约好时间便将两位访客“请”出门,擦擦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长出一口气。
被小辈赶出门,离朱迈开脚步直接走向穷观阵:“我去阵眼处等着,要是有话就赶紧交代。”
冷冰冰的,一点也没有温柔缱眷的感觉。
“你……不高兴了?”景元自忖与这里的符玄没什么可交代的,三两步追上离朱的步子,他保持着礼貌的距离浅笑:“我应该没有做失礼的事吧!”
——被持明龙师之首斜着眼睛狠狠瞪了一记,如果不是怕打出个好歹耽误本人回来,她很可能早就动手了。
他举起手又往后退了一步,以示无害。
这幅示弱的样子活像团棉花,离朱没有欺负人的爱好,揣起手手不耐烦:“我在迁怒,但此事应该与你无关。”
哪有人直截了当的说自己迁怒啊,这不是相当于变相自嘲“脾气不好”么。
说话间两人一前一后行至穷观阵附近,卜者们来来回回忙碌着,警惕的监控着光屏上每一次数字跳动。
太卜司内只有备用玉兆的存放处人比较少,离朱找了个安静的角落站住脚,这个角度可以看到穷观阵全貌,生生往复的数据流奔涌不息,遮住未来的神秘面纱被人一点一点掀起。
异变恰在此时发生,一个伪装成普通狐人的步离人突然从头顶飞过的星槎上跳下来:“可恶的持明!去死吧!”
战首被这个邪恶的女人折磨到战意尽失,不可原谅!不可饶恕!哪怕潜伏在罗浮的所有步离人全部暴露,他们也必须狠狠报复这个持明。
景元挥出阵刀直指来者,离朱看都没看他一眼,琥珀色透明的护盾在头顶展开反向将这个送上门来的傻狗反向裹在其中。狼毒被完完整整裹在监牢之内,太卜司忙碌的卜者们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喂?十王司吗?对,是我,我在穷观阵备用玉兆仓库外,麻烦来个人牵狗。”
大长老淡淡的打玉兆报警,淡淡的挂断通信,淡淡的看向不停撞向护盾的步离人。
“下辈子注意点儿,别再把属性点全点在肌肉上了。”幽囚狱的刑具斩不掉呼雷,总不至于斩不掉一只普普通通的小狗子。
“为了药王!”那家伙撞在透明的坚盾上,最靠近离朱时他毫不犹豫引爆了藏在身上的炸弹。
刺目的闪光亮起时离朱一把推开持刀护在她身前的景元。爆炸并没有突破她的护盾,但半空中出现了一个不停旋转的黑色洞口,对面传来熟悉的气息。
她放下龙牙,顺从的被那洞口吸进去。
差点被人从平台上推下去的神策将军回头看到了她那副期待的表情,胸口猛然一空。
……
“拿下!”
神策将军一声令下,云骑士卒奋勇争先。那些以药物遮挡真容的步离人纷纷撕开伪装,狼毒信息素塞满空间。
大家确实有听从命令提前服下丹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丹药的效果并没有达到应有的水准。
将军挥刀身先士卒,已被封锁的小空间内战斗展开得迅速结束得也很快。
“你们且将这些俘虏拖下去关好……”
水体深处爆发出一阵森冷的寒意,景元转身挥手:“随我来!”
一定是有步离人得到消息已经渗透到幽囚狱深处,呼雷逃脱在即——不是说这狗子不能跑,而是不能让他四处乱跑,演武典仪尚未结束,罗浮经不起闹到明面上的大动荡。
迅速赶到幽囚狱大门外,一行人等好巧不巧迎面撞上个持明青年。
这人……景元并不陌生,就是年龄有点对不上。
夫人那边这位涛然先生潜心学问,在学宫里讲了几百年《仙舟联盟历史纲要》,如今正第二回转生才刚落地,还是个幼崽。眼前的涛然却是一副二十来岁的年轻模样,表情微妙。
“将军,难得啊。”他似笑非笑的站在台阶上,俯视着甬道上的众人,“鳞渊境不入外人,您这样兴师动众的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不等景元说话,背后幽囚狱大门被人开启机关,浓重的狼毒喷涌而出。
如果这里没有离朱,涛然很可能就是龙师中的长老,景元真是再怎么想也想不到龙师之首会和步离人勾结——你这完全犯不上啊!至于吗?有必要吗?
石火梦身掉头挡在身后,金石铿锵之声乍然响起,步离人战首傲慢道:“黄口小儿,以卵击石!”
“散!”景元见过的步离人都够当羊放了,下令士卒散开结阵,神君蓄势待发……涛然蓦然瞪大眼睛:“那!那是!不可能!”
他惊骇的向后退了两步,游丝般的苍青色似从天边奔来,时隔八百年,龙吟再次响彻鳞渊境。
波月古海天地颠倒,张牙舞爪企图一举将仙舟将军拿下的步离人战首被一尾巴拍进古国宫墟的坚实石壁上。
“……”蜿蜒游动的巨龙围绕着云骑们回旋,不少人差点在战场上看傻眼。
龙啊!原来持明还真能化成龙身!
“你不是饮月君,你是谁?!”涛然大骇,“你不能动我!持明禁止内斗,违者必受入灭之刑!”
苍龙的回应是一爪子给他个敞开心胸说说心里话的机会,索然无味扔开变成串串香的涛然,她转身游了半圈,一头撞飞摇摇晃晃站起来的呼雷。
狗子在幽囚狱里蹲了大几百年,冰抗雷抗虚数抗性统统拉起来,没想到遇上了个“以理服人”的主。
“留个活口……”神策将军弱弱提醒。
众云骑上前把涛然捆起来拖走,头顶上龙腾狗吠,石料簌簌掉落,打得甚是热闹。
步离人的利爪凿在持明的龙身上,看着就很疼。比起臭烘烘的狗子,冷着脸的持明脾气再坏也是自己人,士卒们握紧拳头偷偷在心底给这位陌生的好心路人加油,转头挥舞刀枪杀向跟随呼雷一同逃出来的三五狗腿。
不是很巨的苍龙一点也不畏惧强敌,翻转身体两爪敲碎呼雷的面铠,狗怕敲鼻子,犬亚种人也是一样。
鼻血喷涌的步离人吃痛,爪子抓得更紧,几乎将苍龙身上的鳞片掀起来,琥珀色闪过,他四肢上不同位置裂开密密麻麻的口子。龙身绞缠在他颈项上,凶性大发,薄而锋利的龙鳞结结实实给了呼雷一记“千刀万剐”。
原始的,凶残的,暴虐的搏斗,步离人的血和持明的断鳞撒了一地。
耀眼的金色炸开,持明突然收势,贯通天地的长刀砸在狗子头顶。宛如禾苗的另一把刀来势汹汹,一招便将步离人战首钉在地上无法挣脱,苍龙腾空,歪歪扭扭飞向龙尊宫殿。
钟声响起,龙师议会即刻开启,钟响结束前未能赶来的龙师自动失去龙师之位。
“Q$!@#$@#$%#$#持明粗口#!#持明粗口#!#持明粗口#!”
丹恒跟着声音来到波月谷海之畔,他看到一条苍青色的龙盘踞在宫殿墙头上,把地下一群龙师骂得不敢抬头。
头一回见到骂人能骂成发报机的持明。
前任龙尊心虚的往后躲了躲,给陌生龙留出足够发挥的空间。
第283章 番外·互换5
丹恒不是龙师,他只是跟随记忆中的本能得以知晓“钟响开会”,自然到得晚了些,因此他并没看到不久之前鳞渊境内的龙师大型劝退现场。
龙师议会谢绝外族参观,就算将军也一样。景元将军期待的看着那条苍龙,对方瞪了一眼他就老老实实缩回来,蔫哒哒的指挥士卒们合力把呼雷拖下去收拾善后,抓紧审问其他步离人。至于涛然……这家伙很是棘手,自然也只能交给大长老互相抵消buff。
什么?你说持明不得内斗?
我没看见啊,谁斗了?有人来告吗?无人告状……那不就意味着“内斗”这种事根本就不存在么!
涛然被龙爪戳了个透心凉后一时半会儿也没死,被挂在龙尊宫殿的檐角上随风飘荡的示众。他质问离朱为何要站在仙舟将军那边“助纣为虐”……老实讲这个问题硬控了大长老三秒。
你还真自信啊!
“现在!立刻!马上!#持明粗口#就地给老子投票!谁想脱离仙舟联盟?站出来!老子亲自送他回汤谷!”
“废物!一群垃圾!就你们这样的巨足蟹见了都得摇着头走。不求你们扬名立万,#持明粗口#只求你们把自己搞得像个灵长类行不行?沐猴而冠都算是夸你们有个猴儿样!”
“仙舟联盟唯一的错就是让你们吃得太饱,一个个惯的!呸!”
“真当自己是个什么牌面上的玩意儿了?啧啧啧,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要不是在联盟地界上就你这样一天死八回都不够。”
这个涛然哪里晓得大长老的厉害,叫嚣着要用化龙妙法如何如何……
他要是早早闭嘴,说不得这么多年修身养性下来离朱还能饶他一命。提到化龙妙法这个龙师不应该掌握的秘法,离朱果断给了他一道水刃,送这位便宜师兄的转世回波月古海返场刷机。
争执过程中但凡与涛然态度一致的持明有一个算一个下饺子一样回归波月古海,亲手劝退掉三分之一的龙师后所有人的眼神都变得清澈透明。
就算判她“入灭”,那也得能把人抓起来再说啊!当年饮月之乱饮月君伏诛是因为他怜惜族人没怎么挣扎就被抓走,如今这位一副恨不得大家天地同寿的模样,谁敢惹她!
他们都不能化龙,只有她能,仅凭这一点,今日这陌生持明就算是要把衔药龙女从龙尊之位上踢下来,大家也不会有太大意见。
然后就是丹恒看到的那一幕,苍龙蹲在墙头上无限输出,龙师们乖巧老实低头挨骂。
“……老子今日救你们一回,横不能日日都拦着你们往死路上跑。#持明粗口#别说老子不向着你们,多少出门看看吧,算我求你们。时代变了,别把自己活成个笑话!”
“总觉得自己是龙裔,无所不能?拜托!在座有一位算一位,谁问过普通族人怎么想吗?这么搞几十亿普通族人如何自处你们计划过吗?”
大长老用尾巴把地面拍得“啪啪”作响,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鳞渊境闹地震。
“持明可以没有龙尊,可以罢黜龙尊,甚至可以杀死龙尊。”她的视线落在人群外的黑发青年身上,“但这一切都必须能够为全族获取到可以相抵的利益,不是为了某一个人,某一个派别,某一个阶层。”
她好歹用一段能敲出来的话作为结束,歪歪扭扭的甩甩受伤的尾巴,残破的鳞片稀里哗啦砸在地面上,几个呼吸后缺少的鳞片就重新长好了。
苍龙缩小身形,一溜烟就失去踪影,从头到尾把人形真容藏得结结实实。
丹恒的耳机数据线一重,他转身就走,用最快速度离开鳞渊境。
“找找白露,我估计她被人给扣了。”
细细的声音轻轻在耳边道:“她身边没有护卫,又没有能够保护自己的手段,简直就是个闪光发亮的大号软柿子。”
找白露,让丹恒去找比离朱自己找要有效率得多。
不多时他们就在鳞渊境的一处死角内发现了窝魔阴状态下的敌人,白露被围得里三圈外三圈,小孩子只能缩成一团尽全力保护自己。
你要是想激怒持明,就只管在她/他面前虐待一只持明的幼崽好了。尤其当这只幼崽手无缚鸡之力还恰好是个龙尊的时候,效果绝对立竿见影,成年持明一准儿能把仇记到下辈子去。
这群勾结内外的喽啰们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水龙和苍龙同时杀到面前。
怒海狂涛不足以形容此刻波月古海的激荡,连方才的呼雷都没这几位待遇好,免费享受了一把手动3D摇摇乐。
鸡蛋都能摇散黄,狗子路过也得多挨两巴掌,海啸的中心平静如月光下的湖面,坚实的盾壳内小奶龙抱着尾巴瞪大眼睛惊叹。
哇哦!
鳞渊境全境海水暴涨,四个系统时后一切才回复正常,丹恒扛着趴在自己肩膀上呼呼大睡的大长老送她去太卜司找神策将军。
将军怎么会在太卜司?可她要求如此,不想挨骂更不想挨咬的年轻饮月君只能乖乖依计行事。
她把身形缩小到一巴掌就能托起的程度,前爪抓着他肩头的布料,后爪时不时蹬两下免得滑下去。不仔细看还当是条过于细长的蜥蜴,属于近来比较时髦的新类型宠物。
两个持明来到太卜司求见符太卜,很快就有主簿出面引路,花厅内符玄与景元相对而坐。丹恒走进去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白毛将军一跃而起笔直朝着他走过来。
“夫人……!”
黑发青年停住脚就想跑,符太卜双眼亮得吓人。
夫人?谁的夫人?谁是夫人?展开仔细说说?
景元动作敏捷,抬手压住转身跑了一半的丹恒,从他肩膀上捧下来那条呼呼大睡不知天地为何物的细长苍龙:“夫人?夫人??”
那个持明用前爪抱抱脑袋,尾巴烦躁的敲了两下以示自己还活着——听见了听见了,两只耳朵都听见了,眼下不想搭理你!
“呼……还好还好。”
神策将军搂这那条龙喜滋滋的走回位置上坐下,另一只手将茶杯翻得叮当作响:“坐,坐,多谢你送我家夫人过来了,丹恒小友。”
他看上去轻松又精神,很有种举重若轻的潇洒。
符太卜的视线被那位苍青色的龙身持明引走,丹恒感觉自己好了很多。
“尊夫人……方才……”他斟酌了一下,含蓄道:“与人辩经说理,这会儿许是累了。”
骂经也是经,物理也是理,没毛病。
景元了然,提着并不存在的袖子低头左右擦擦同样并不存在的眼泪花:“夫人辛苦啊,是我无能。”
符玄:“……”
虽然你刚才先是雷厉风行解决问题然后推心置腹的主动说明原委让我很感动,但是现在当着孩子的面儿发狗粮是不是多少有点不太道德?
“持明之事,若无一个立场亲近联盟,或者至少右脑清楚且能稳住全族的首领在,确实不太好下手。不妨潜下心多多走访,几十亿人里总能出几个人才来。”
睡到一半离朱睁开一只眼睛打了个哈欠,额间两个米粒大点的金色便是龙角所在。她懒洋洋的留下一句话,整条龙盘成一坨,脑袋扎进去继续呼呼大睡,留了条青绿色的尾巴垂在外面。
天线似的。
“有劳太卜开启穷观阵。”景元摸摸离朱浅色鳞片的地方,被不耐烦的蹬了一爪子。
符玄无语:“随我来吧。”
这会儿卜者们正围着穷观阵疯狂演算之前鳞渊境的那场地震,不管怎么算数据都很古怪,看上去横竖不像正常答案。
丹恒跟在后面,一行人等很快来到存放备用玉兆核心的仓库外。这地方能完整看到穷观阵的全貌,但又不至于影响别人工作,是个摸鱼蹭资源的好地方。
“也不知道妙妙一只猫在家能不能过得惯……”景元“端”着离朱碎碎念,大长老爱答不理的偶尔动动尾巴,“我早上有给你发消息送他去灵囿上班。就不知道那位知不知道晚上再把他接回来。”
“妙妙倒也还好了,偶尔在灵囿多住一晚上也不是不行。就是彦卿啊,师父把他领去特训了,我有点担心。”
白毛将军忍不住,大长老是真的觉得这家伙有时候很烦:“他还用你担心?他资质比你好多了。镜流师父一身绝学好歹终于等到个能继承衣钵的,宝贝还来不及呢。”
“至于你?早八百年就失宠了,别想那么多,别忘了给孩子点外卖就行。”
她含含混混的吐槽,依旧犀利。
神策将军徐徐吐了口气:“好吧,我有夫人有足够了呢。”
“哼!”
苍龙把自己团得更紧,这下连尾巴都缩进去了。
走在最前面的符玄和跟在最后面的丹恒移开视线,都觉得今天至少能剩下一餐。
冷面小青龙对离朱有股天然的亲近之意,但是她时时刻刻都在用冷淡的态度提醒——不想走回头路的话,今生我们就是陌路之人。
苍龙自由自在不受束缚,得以在广袤的宇宙中开拓进取,饱览壮丽胜景,那就不要再低下头怀念过去的故影。
——我当是你前进的动力之一,而非牵绊在你脚爪上的锁链。若能叫你终于得偿所愿,此生生死不见未尝不是件好事。
……
大衍穷观阵高速运转,好好看了场热闹的乐子神伸手拨动悬浮在面前的陀螺,畅快大笑着躲开远处疾驰而来的光矢。
“有人说帝弓以光速炫了七个轮椅,哈哈哈哈哈,啊哈真有乐子!啊哈真有乐子!”
……
苍青色的纤细持明不见了,将军闭上眼睛站了一会儿又睁开,符太卜知晓这便是她的师长回来了。
……
“夫人!咱们退休蹭星穹列车的车票出去玩儿吧!你都因公受伤了总得好生休息,我觉得我也该退休了,不好叫符卿苦苦数日子,如何?”
第284章 番外·开拓
洗车星是一种非常特殊的星体概念,它往往泛指一整个有恒星有行星有卫星的天体系统,但有时候其中特别的某一颗行星又会被拉出来单独说明。
从事星际物流运输的朋友们都知道,星舰这种东西,无论载客的还是载货的,只有启用的那天最新最漂亮,仿佛意气风发的富家少年,之后就会被无情的时光一点点磋磨成衣衫褴褛的浪荡子。
想要让养活自己全家老小的兄弟重现昔日风采,就只能仰仗洗车星的回春妙手。
当然了,如果只是单纯的出门没做好规划以至于燃料和物资双双短缺,花上一笔信用点,洗车星一样能够替南来北往奔波的人解决燃眉之急。
阿基维利的星穹列车也一样。
“所以说,去年你们就打算来一趟的结果半路遇到了虫群?”
离朱跪在红丝绒垫子的长椅上,整个人贴着星穹列车宽阔的观景窗向外张望,三月七趴在她旁边连动作都差不多。
“可不是嘛!那一回可把本姑娘给摔惨了,星更惨!”她朝趴在离朱另一边的灰发姑娘努努嘴,“是吧?”
“实在是惨,摔得五体投地。”星心有戚戚焉,“好悬给我摔得按表走了。”
“那是有点惨。”离朱同情的扭过来看看她,“现在痊愈了吧!”
退休后重拾医术的大长老跃跃欲试,星核精滞了一下,哽咽道:“晚点再说吧,等会儿能下车去玩儿呢,我不太想错过当地特色美食。”
大长老的云吟术比安眠药还有效,但也只能起到安眠药的效果,一指头戳过来能让她从今天这个时候睡到明天这个时候。可是她好不容易才从姬子哪里领到本月零花钱,正打算痛痛快快吃一顿呢,无论如何都不想错过下车玩儿的机会。
“哦,那好吧。”离朱表示理解。
抵达的时间已是傍晚,这颗洗车星外面灯红酒绿的无比热闹,看上去有点好玩,大长老也要去……哦,她退休了,现在只是个普通持明,荣誉长老。
姬子和瓦尔特·杨这一路见过许多类似的地方,老成持重见多识广的大家长对这种热闹兴趣缺缺,纷纷表示不如留守车上帮帕姆干点活。
毛茸茸的列车长感动得浑身直冒小花花。
“帕姆一个人也可以的,所以大家放心下车放松几天帕,就是别忘了及时回到车上帕。”
最后领航员和杨还是没下车,丹恒被派去看着三月七和星,离朱和退了休的将军结伴,大家兵分两路各玩各的。
从龙师议会的繁重工作中解脱出来,离朱马上把那份“老成持重”扔到九霄云外,含着糖块东瞅瞅西望望,什么都好奇什么都要看。
“你说我是不是最好戴个绒球发夹假装一下皮皮西人?这样一来别人就会惊叹我身高拔群了!”
等待列车驶入固定清洁槽的过程中,她肉眼可见的急不可耐——神似隔着门缝朝外面伸爪子的狸奴。
终于得以脱下那身将军甲胄,景元穿着白色长袍披着件灰色外衫,靠在吧台上手里来来回回转着把精巧的折扇:“行啊,怎么不行,那绒球手感甚好,应星专门用褪过色的步离人绒毛所制,活灵活现独一份儿。”
主要是皮皮西人身材矮小举世皆知,这么一来景先生就不会被洗车星当地居民追着举报了。
倒不是说离朱有多矮,一米六的身高在女性的普遍水平里怎么着也是个中等个头。奈何她的参照物实在太高,景元他比一般的仙舟男青年还多出半个头的高度呢,相比之下就显得离朱格外袖珍了些。
智慧生物的道德观与法治观念都是趋近的,眼看这么一个白毛变态跟在黑发小姑娘身后,有良知的人都会第一时间拿起电话报警!
——孩子还小不懂事,你个大人也不懂事么?
为了避免这种麻烦,真正出门留过学很有见识的应师傅友情赞助了好友很多小道具,皮皮西人的毛球只是其中之一。
离朱解下发带,景元帮她把毛球夹好,盖上头发挡住端倪,然后又用发带作为固定。
中途三月七和姬子都帮忙提了不少意见,老杨和丹恒负责鉴赏和肯定。
小浣熊负责捣乱,比如说建议把白色绒毛球换成垃圾桶的造型……什么的……
“仙舟的垃圾桶已经足够多了!”三月七吐槽,“咱就是说,匹诺康尼的筑梦师取材就取材,干嘛非得揪着垃圾桶不放啊!”
“那可是垃圾桶!”星挺胸抬头声情并茂的感叹,“灵感的源泉!智慧的溪流!王者的故乡!”
“是是是!知道了!”粉发美少女背上自己杏花微雨的双剑,活脱脱一个俏皮小女侠,“咱走吧!开拓洗车星!”
“耶!”
车门一开星便打头往下跳,幸亏丹恒防了一手,云吟术恰到好处把她捞在半空中,“唉……你当心些。”
帕姆操作枢纽把打算出去玩的乘客送下去,直到踩在坚实的地面上持明青年才松手。
“这个星系附近同样存在大片忆质,不过不像阿斯德纳星系那么浓郁稳定,所以也没招来公司的视线,就这么作为一颗普普通通的洗车星缓慢发展到现在。”
身为智库的管理者,提供目的地最简单的背景介绍是丹恒日常工作中必不可少的一环。
“这些忆质不是太稳定,如果发现周围出现有背常理的事不要慌张,站在原地联系当地救援部门稍作等待就好。”
青年环视一圈表示该说的都说完了,景元唰啦展开扇子摇摇:“明白,多谢告知。”
“……”
这人怎么一退休就平白多了几分不正经啊,他真的靠谱吗?
但是不管靠不靠谱也没有硬凑上去吃狗粮的道理,丹恒很快就被星和三月七一左一右拉走了,直奔灯火辉煌之处。
碍事的年轻人自顾自热闹去了,恰逢“月”上柳梢头,很适合黄昏后的约会。
“不知夫人想去哪儿?”
景元不慌不忙轻摇折扇,主要是给离朱扇风。
这颗星球气温略高,环境又有些干燥,不是适合持明久居的环境。
离朱眯起眼睛享受这股恰到好处的凉风,头上那颗假装皮皮西人的绒球随之来回轻摇。
“上回去匹诺康尼玩儿得挺高兴,不知道这回又会遇上谁。”她看看宛如星海的霓虹灯,指指其中最大的一处:“喝一杯?”
都成年几百年了,大大方方提喝酒这种事没什么难为情。
景元折扇一收握拳作揖:“饶了我吧,饮酒伤身,喝茶如何?”
天击将军醉酒拆竹林,账单还能寄去曜青解决。万一自家夫人喝高了拆掉这洗车星……前任神策将军怕自己的退休金不够赔。
他顺手把折扇别到腰后,只需慢上半步就能营造出半抱着离朱的效果。
“夫人去匹诺康尼休假时我没能赶上,不知道这洗车星又会有何奇遇。”
景元也不是这八百年来一直宅在罗浮没动过窝,出差啦,打仗啦,总有出门的时候。真要说宅,还是离朱更宅些,持明本就恋旧,认准了一个地方能不动尽量不动。
她被景元揽着向前走。踏入灯火璀璨的街市,就像从空旷的荒原一下子无缝接入到光怪陆离的热闹世界。
这条街上人有很多,离朱放心的靠在景元胳膊上,她注意到来来往往的年轻人里很多都穿戴着机械义体——胳膊,腿,锁骨,眼球,手,甚至有个弄潮儿把头盖骨也换成了轻质高强度合金的材质。
自然是没有头发的,全方位多角度向所有人展示他完美的金属头盖骨。
“……”
两位加起来活了快一千七百多的老人家用余光看了那年轻人一路,等他走远离朱才抬头小声和景元说悄悄话:“还好是合金不是液金,不然我都没法想象一个人给脑子镀了层膜然后大喇喇摆出来给人欣赏的画面。”
景元展开扇子挡住嘴角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缺德笑意:“万一要是圣质如初,那不就把短处漏出来么么!”
离朱咂咂嘴,脸上的表情略有些古怪。她侧脸看了眼前任神策将军:“你不如直接说这人大脑皮层甚是光滑,从出生到现在脑子还是全新的就没用过。”
什么叫“圣质如初”?对方get不到被骂的点,骂也骂得不尽兴!你当谁都跟你一样蔫儿坏呢?骂了人家还要暗地里再爽一遍。
“你能听懂笑点就行,旁人我也没兴致和他们聊这些。”
景元用手里的折扇挽了个花里胡哨的剑花。
虽然半路弃剑改了用刀,少年时辛苦练出来的剑法却是一辈子也不会忘的。到如今再比划起剑招,他还是当年潇洒肆意的世家公子模样。
离朱就眯起眼睛笑,低着头笑得直抖。过了一会儿景元没撑住也跟着笑出声,两人在说人坏话这件事上达成了空前的一致。
街市两旁的店铺里商品琳琅满目,在这闷热的黄昏中自带一层雾蒙蒙的老旧滤镜。你可能从来也没见过它,但是当你行走在其中时,又会觉得仿佛在某个熟悉的梦境中真真切切的描摹过这番景色。
作者有话要说:
和小浣熊一起开拓,虽然一下车浣熊就跑了……
第285章 番外·开拓2
作为一处人员密集物资流转迅速的星系,这颗洗车星也是相当的繁华,程度就好比沙漠中的绿洲,山脚下的缆车中心,以及步行街里的休息角。
白日里景色如何尚不可知,晚上倒是人声鼎沸灯火辉煌,看着就是一个繁华的好去处。
人多,所以景元理由充分的非要把手放离朱腰后,说是生怕和前将军近卫走散,他这个柔弱的前将军手无缚鸡之力难免会惊慌失措。
为了避免等会儿窘态频出,还是未雨绸缪些好。
“万一我要是被人抢走了,那不是又得劳累夫人动手扬威么!”
反正这地方遇到熟人的可能性极低,某人愉快的放飞自我,“夫人知晓的,我不擅刀兵。”
神他妈的不擅刀兵,给我看看你藏在命途里的石火梦身啊!简简单单扔出去就能把人给压成肉酱了好么。
“这话千万别让镜流听到,”离朱靠在他身上直翻白眼,“不然就是彦卿也保不了你。”
她偷懒,索性把分量全都交给身边的人:“镜流非把你踢出去直接收彦卿做弟子不可。”
那孩子是真招人喜欢呀,就是因为太招人喜欢了,一圈长辈时不时拎他出去练练。
景元心甘情愿给她当垫子,甚至还换了个姿势好叫她靠得更舒服些。
“我尽力了呀!真的尽力了!”
他确实毫无保留的竭尽全力,已然达到天赋的上限。八百岁的景元和八岁的景元可不一样,他早已学会平淡看待那份天生的差异。
有的人两眼一睁就能干过比自己大许多的对手,有的人一把年纪时常险些被小徒掀翻。这怎么比,天赋这种东西从来不讲道理——所以只要尽力就好了,剩下的精力不如去做自己更擅长的事。
街道两边鳞次栉比全是店铺,招牌上刻着本地语种,下面有排通用语小字补充说明。
食品、能源、净水、药物,还有各种服务。
对,各种。
衣着或是清凉或是极具特色的男男女女隔三差五的站在灯柱下招揽生意,他们背后的霓虹灯也会格外大格外闪烁,生怕行人看不到似的努力制造视觉污染。
后知后觉这地方不太对劲,离朱和景元面面相觑,然后一同无奈笑出声。
仙舟联盟果然还是法律太完备也太安全了些,总让人误以为诸天寰宇应该也都是可以饭后悠然遛弯的地方。
“我就知道!”离朱没说完她知道些什么,景元把她揽得更紧,“走出去就好了,别人的家务事,我们管不了。”
如果是仙舟之下出现这种买卖,最多能活七十二个系统时就算老板背后有人了。褐夫之乱深刻的嵌在每个仙舟人基因里,肉眼可见的剥削与不公都不被允许存在,无论劳动、价值、智慧,还是肉体。
不是每个人都敢站出来讨伐不公,但要只是摸出玉兆拍照报警的话,那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你当我是什么行走的麻烦制造机吗?走哪儿都要惹是生非……再说我也没那个本事,最多管管苍龙一脉的持明,现在连他们也懒得管了,爱咋咋地吧。”离朱撇嘴,退休后没有压力,骨子里那股持明特有的骄矜立时冒出头来:“那又不是我持明族人,我吃饱了撑的管别人家闲事,说不定回头人还骂我老登屁事多。”
正说着前方一栋尤其华丽的透明建筑里走出两个阴柔青年送客,其中之一身量中等耳廓尖尖,很有辨识度。
景元:“……”
不是,你们不要命啦,这么不给大长老面子?
“别急,先看看再说。”他弯下腰贴在离朱耳边小声安抚,离朱斜过来一眼:“我有什么可急的?那不是持明。”
啊?
景元几乎立刻联想到丹鼎司有一项面向联盟以外的吸金技术。
“整出来的啊?胆子真大!”
哪怕到了星际时代,随便在骨头上动刀也不是个好主意。人体系统复杂精密,并不是说觉得哪里不好削哪里就能解决问题。每天天舶司都会收到大量就医入关申请,其中相当一部分患者就是整容失败了求过来恢复“原始出厂数据”。
老实讲,很多人不整比整了还要好看些,这是丹鼎司相关医士们给出的统一结论。
“嗯,纯整,硬整。我估计他头面部骨骼得有三分之二都换成金属了,不然撑不住。耳朵里也打了东西进去,看着就疼啊……真能折腾!”
虽然在医学领域毫无建树,但手术台上的患者离朱可没少见。总有些懂技术的游客能付得起请动大长老的费用,反正就是一个云吟术的事儿,回头人还得谢她。
前面那个年轻人明显是个短生种,但凡有点经验的医者都能看出他先天不足后天也营养不良,能好好活着就已经很令人欣慰了,根本就不具备对身体胡改乱改的条件。
但他就是改了,还改得很离谱。
持明身型纤细是因为有水生属性,上古时期龙裔多数生活在深海极少登上陆地,因此他们肌肉与骨骼的密度很大,体重也不轻,外在更是为了适应水中生活才进化得线条流畅,那个,短小精悍。
所以说非龙裔的纯陆生人种不管硬饿还是用药,都不太可能达到类似效果。
在地面上追逐猎物的恐怖直立猿别想着又要又要啊!
至于持明极有特色的尖耳朵……那也是为了更好的接收到水体中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与震感才会向外伸展,要论方便其实普通人的圆耳朵才最适合陆地生活。
这会儿真持明遇到假持明,怎么看怎么觉得哪哪儿都奇怪。但这又是人家职业需要,潮流的趋势,不关己事时大长老很尊重别人的各种习惯爱好信仰等等等等。
迎来送往的年轻人一回头就注意到街角转出来两个外地游客——从气质和表情就可以分辨出他们是不是本地人了。挺胸抬头目光清正,与人视线相交也没有回避之意,甚至还会弯起嘴角颔首致意,一看就能看出这两人生活无忧,不是手头紧巴的观光客。
站得那样近,他们两个应该是一对吧!那姑娘身上的衣着装饰虽然简单但质地精良绝非凡品,至于她身边的青年,哼,一看就是高门大户炊金馔玉养出来的世家子。
最讨厌这种人了。
“两位是第一次来我们这儿旅行吗?需要导游吗?地图呢?可以帮忙订票叫车哦!”
他不喜欢这些衣饰精致华美的贵气公子,却也不讨厌他们手指缝里撒出来的信用点。虽然这么说很气闷……但是生活在泥潭里的人,看到明晃晃宛如对照般的另一种人生,心底难免忍不住想要转过身去吐上两口吐沫。
——可恶,这世上这么多有钱人,怎么就不能多我一个?
不敢当面吐,那是因为干瘪的钱包和胃袋教会了他们低下头。
“多谢,不过不用了。”景元只觉得这位服务人员的恶感来得毫无缘由,不管什么原因,他和离朱总归是没有招惹他的。
他甚至在心底谢天谢地,这大几百年下来离小朱胸襟宽广了不少,遇上这样的傻子只是无视,并没有要上前和他较真的意思。
离朱平等的不拿正眼看任何一个陌生人,她的视线落在远处糖果店花里胡哨的展示橱窗上。
景元笑笑绕开这位过于热情的假持明。他的搭档就在不远处,大概是在假扮另一种水生人类亚种。青年把头发染成蓝绿渐变色,眼廓深得不合比例,耳朵上的皮肤被拉成张薄膜,硬生生仿造出鳍状质感。
脸上……脸上妆容太厚,完全看不清气色如何。
“唉……”走过去老远离朱才叹气,“这是何苦?健康健全的美才是真的美,就算哪日天灾降临也能搏一把好活下去。整这一出,人不人鱼不鱼的,花钱遭罪,还要用今天的命赚明天的钱整后天的脸……”
她顿了一下,摇摇头嘲笑自己:“我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许是人走投无路了不得不这么干……倒是找个容易整的模板嘛!”
要是可以的话她一个持明真恨不得自己身高一米八体重也一百八呢。俗话说得好,饺子要吃烫烫的,女人就要壮壮的!有那么结实的身板,往街上一站保管没人蹬鼻子上脸的无事生非,倒霉遇上不长眼的货色直接一巴掌上去送人去见他太爷,反正咱绝不吃亏受气!
“这里的管辖者既然不在乎治下子民活成这个样子,他日被人踏碎骨头时想必也没有诅咒抱怨之语吧。”景元摇着扇子尽说些反话,离朱看了他一眼:“说这些你自己能信?”
别处的公卿如何她不知道,仙舟那些被踏了一遍的公卿们可是骂得极难听。不说过去,哪怕现在那些被收拾得低眉顺眼的世家但凡胆子大些或许还能效法古法堵在神策府大门外敲破脸盆叫骂,可惜这种热闹到底没看上。
“我信啊,”景元猫猫得意,“有夫人在,谁敢欺负我!”
这么多年被逗得多了,离朱硬是立刻就明白他究竟在得意些什么。
“……”
大长老无语,大长老神色复杂的看着开屏中的某人,大长老默默扭头不看。
第286章 番外·开拓3
喵喵叫着虚空炫耀夫人的前任将军很快就因为过于嘚瑟而挨了一记“制裁”,离朱收起手刀,在前者演技大于情感的哀嚎声中又轻轻拍拍他胸口揉了两下,景元马上就安静下来。
相识八百载,她很少露出柔软的模样,温情也更多是对着各族幼崽。
老实讲吧,不管在自家内室里都发生过什么,走在外面大长老不管和谁同框出现都没什么CP感,包括真CP将军本人……这实在是件让人一想起就不由悲从中来的事。
谁知道在这个小到罗浮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听也没听说过的洗车星上,她又急又气的害羞,露出了女子望向情人的蛮横神情。
一锅汤炖了八百年,今日终于在恍惚中听到兔子跳进袋子里的“噗噗”声,退休了的将军好悬没虎目含泪。
“轻些、轻些,夫人可怜可怜我,哎呦!”他又想依照平日里的老习惯黏黏糊糊贴着她,又怕总是一个套路会被她嫌弃腻歪,话说到一半觉得不妥临时用一声假假的惨叫作为结束。
离朱侧着头,眼神清亮亮的看着这家伙,反手揪住他外衫的前襟。为了迁就她的身高他微微垮下腰,远远看过去整个人老实巴交的,有点傻。
“我也没用劲儿啊……打疼了?”说话还是熟悉的调调,语速却变得和缓,景元翻来覆去品了好一会儿,恍然大悟。
“我好像看到丹恒在那边……”
很好,衣襟上那只手“咻”的缩走,大长老负手背过身去,端底是光风霁月、泠泠然如竹下之风。
退休将军:“……”
破案了呢。
就说丹枫那样偶像包袱沉重的人,怎么会养出个真不要脸面的姑娘?她只是讲究得比较隐晦罢了。
“看错了,只是个穿着绿披风的陌生人而已,想来丹恒这会儿正头疼着呢。”景元咂咂嘴,反复品尝方才被那只骨肉云亭的手揪住前襟时的滋味儿。
还真别说,挺甜的。
被人当做筏子讲了遍的丹恒自然不会突然从地底下跳出来搅人好事,但是某人想被夫人继续牵着走的心思也落了空。大长老身形挺拔跟巡视鳞渊境似的走在前头,硬把熙熙攘攘的灯红酒绿之地给走出碧海蓝天白沙滩的错觉。
两人谁也没说话,就这么一前一后走了一会儿,身后突然传来乱糟糟的吆喝声。
景元眼疾手快拉着离朱站在路边阴影下,冷眼看赌场里的赌徒被人拖死猪一样拖出来扔在路中间。
那是真的热闹。赌红了眼的人就不再是人,为了重回赌桌证明自己,他会把手边一切都看做筹码,哪里管他人形还是物形。不过这位显然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身边既无娇妻也无爱子,路人纷纷放下心——终于有个赌徒是没人善心大发收了去的了。
但是他很快自主开发出另一种筹款的新赛道。
“求求了,赏几个信用点!”
这家伙弯着腰逢人便拜,好坏得点东西就换下一个目标,不给就抬头伸手做要扑过来的恐吓状。
整条街道从头到尾也没有能直接翻出去的地方,离朱转身就想走,她一动,那人刚好看到个比一般皮皮西高了十来公分的姑娘。
女孩
矮矮的
瘦瘦小小
天生的软柿子
“好心姑娘!赏点吧!”他如获至宝扑过去,还没摸到那姑娘的影子,腿上一重抬头就看见个白发青年笑眯眯将视线投下来:“当着某家的面骚扰某家的夫人,不太合适吧!”
那人很快缩回去,点头哈腰挤出皱皱巴巴难以扯开的笑意。
“对不住,对不住。先生赏点?”
景元摇着扇子松开脚就跑——开什么玩笑,他宁可把信用点和巡镝扔海里听声响也不会便宜这种糟烂的赌狗。
会被夫人埋怨浪费!
离朱在前面已经走出一段距离,身后风声大作,腰间一紧整个人腾空而起,居然是被抱着跑向距离最近的出口。
“这里不好,频频叫夫人心烦,换个地方再坐。”
闷热的夜风把发丝带出抹弯曲的弧度,她像只狸奴似的动手来回戳戳掌下那人半边臂膀。明明也不是个高坚果似的壮汉,偏能扛起罗浮八百年又稳稳放进后人手里,真叫人又心疼又佩服。
至少今日看到的种种,在罗浮上完全没有生存之地。仙舟以外不好说,仙舟之内景元确实殚精竭虑尽最大努力为所有人打造了一处安全的栖身之地。
“差不多的店铺就行了,欸!你隔得我胃疼。”她别别扭扭尽找他的茬,“那些策士不给你饭吃吗?看着毛茸茸一大坨,实际瘦巴巴一长条,是不是只要我不在神策府,你自己就得过且过?”
“额……”白毛语滞。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是啦是啦,是可以照着惯例大吐苦水示弱,但夫人很有可能马上就接一句“难道你自己不知道照顾自己”。
哪怕可能性微乎其微,天也不是这么聊的。
他要给出一个让她好继续往下接的答案。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这不就消瘦了么!”温润的声音含着笑,他看着前方,离朱撑起胳膊看着这个人,眼睛转了一圈。
她放低手臂完全压在他肩上,贴近过去吸气短短吹了下某人的耳朵,揽在腰间的手一紧。
“别闹。”他像是突然感冒了似的,话音里带着些许沙哑。
“……”离朱趴倒在景元肩头笑得东倒西歪。
叫你再逗?叫你再逗!
大哥别说二哥,谁也没比谁好到哪里去。
好容易出了这处误入的红尘场,景元赌气一样把离朱举起来缠在怀里,金灿灿的眸子紧紧盯着她:“夫人,莫要戏耍我。”
“不戏耍你……”离朱恶劣的勾起嘴角,“那你说说,我去戏耍谁?”
白皙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抠着他身上那件灰色罩衫,就像软软的钩子抠在人心上。
要知道持明长老身边可从来不乏别有用心之人呐!她手里有权力,别说八百岁,就是八千岁也有人愿意举手过头高呼大长老容颜永驻青春不逝千年万万年。
将军自信了一辈子,终于遇上了扎手的硬点子。
#面子不如里子#、#要面子就没有夫人#
“……那还是戏耍我吧,”他把人往上小小抛了一下又接住,离朱就放心的等着,一点儿也不怕掉下来:“你想好了?”
“想好了想好了,别人哪有我合适,我还能给夫人当个捧哏呢!”景元又把人放低了些,活像只舍不得放下心爱小鱼干的长毛狮子猫,高低得抱着才能安宁。
背后是纸醉金迷的万丈红尘,面前除了离朱只有一片隐没在夜色中的寂静森林。夜风还是闷热中透着几缕躁意,山林沉默,天上的星河也沉默。
“离朱,”
不是故意拉长尾音带着小小心机的“夫人”,也没有任何哄逗人时的浮夸。他就这么站在灯火与夜色的交界线上,温和的抱紧她,目光平视,“我心悦你。”
告白这种事,应该是胜利后凯旋的高歌,而非进攻时吹起的号角。将军求胜,不求险,更不会去赌。他必然要胜券在握了,才会从容步入网中弯腰捡取胜利的果实,而不是单凭一腔孤勇就茫茫然头铁的撞进去。
离朱额头微微渗出些细汗,心底暗自庆幸此地灯光不是很亮,脸上的热意也不会轻易被人发现……要不是景元颇有先见之明捉紧了她,只怕大长老这会儿扯起一阵风就溜得无影无踪。
老仙舟人嘛,别说行动上如何,嘴上脸上总归还是有点保守的意思。像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倾诉衷肠,多少刺激了些。
“唔!嗯!我知道了,你放我下去!”说是这么说,明明一拳就能把退了休的前任将军锤进丹鼎司,大长老却只是无助的扭了两下,力道甚至不如当年挥拳猛揍顽童时大,“快点放我下去!被人看到将来还要不要出门了!”
“看到就看到,只要我们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景元发现了夫人全新的一面,哪里肯轻易放开。
就像家里从来只肯和你一板一眼礼貌互动的猫主子突然有一天毫无征兆的走近过来低头轻蹭,哪个铲屎官不呼吸急促大脑缺氧,然后抱起主子一顿猛嘬?
“还是说我就这么拿不出手,会叫夫人面上无光?”
金人巷打把势卖艺的行为艺术表演家们都没他变脸的速度快,他垮下脸可怜兮兮的,那头白毛都跟着暗淡了几分,幽幽怨怨如泣如诉的低声道:“夫人你倒是说啊……”
一阵一阵吹过的夜风不知不觉混杂了几分凉意,离朱浑身一抖:“噫!你正常点!”
“夫人一害羞就强行转移话题,我已经晓得了!”
反正她也不会真动手打他,景大少爷今日必要给此身挣个分明,“再凑上几天好歹就攒了一辈子了,夫人总该给我句实在话。”
他大有倒地打滚耍赖的意思,反正这地界偏僻,谁也不认识谁,大不了就真碰一回瓷儿呗!
离朱又动了动,深感今日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别看景元平日里有事没事就爱逗她几句,真叫他自己被逗了,一下也吃不住。
时至今日,她仍旧不是很懂学宫讲师吟诵的上古歌谣中那直教人生死相许的浓烈情感到底是什么。但若是将其中一人替换成互相扶持这走了几百年下来的景元,好像又能隐约明白一点。
但是他们风雨无阻的相伴了这么多年,又比那种浓烈却又单薄的情感多了些亲人般的脉脉温情。
如果景元问下辈子的事,离朱指定摇头表示做不了主。但他只问今生,一个肯定的答复还是有的。
“我亦心悦君。”
作者有话要说:
开拓的事就交给小浣熊了,老人家藏在角落里约会谈恋爱呢,勿扰!
第287章 番外·开拓4
“我们回来了!”星抡着棒球棒滴溜溜的画圈,三月七走在她身边嘻嘻哈哈,只有跟在最后面的丹恒,不光手里提着数量可观的塑料袋,表情也非常……
额,比平时更加心累的样子。
“帕姆,这是咱们带给你的礼物,一个新枕头!可舒服了,据说是什么什么鸟的羽毛填装。”
三月七跳着从丹恒胳膊上拆下来一只袋子,打开后里面躺着一只深蓝色咩咩羊枕头。
“!”
列车长的小短手捂在胸前,脸上尽是感动与不可思议的惊喜:“谢谢你们!你们是最可爱的无名客帕!”
“哎呀,不用谢,应该的。”粉发少女转身抱了抱小灰毛,又推回去绕着丹恒转了一圈:“咱们三个对了零花钱,丹恒帮忙挑的款式,你快去试试吧!”
她走回来,推着帕姆催它试试新枕头。
列车长收下礼物,不过并不着急尝试。
“既然你们都回来了,列车也已经洗干净了,咱们就直接跃迁帕!”
帕姆着急啊!再不去新的世界,星穹列车就要动力不足啦!
“欸?这就要去翁法罗斯?”星露出迷茫的脸,“不需要再清点物资了么!”
谁也不知道翁法罗斯内部现在具体是个什么情况,星际旅行是这个样子,前方到底是绝景还是绝境,只有真正亲眼见到时才能分明。所以说,无论做多少准备都不嫌多呀!
“离朱和景元回来了吗,好像没看到他们。”丹恒左右看看公共车厢,“他们回罗浮了?”
前路未知,退了休的老人家确实不适合过如此刺激的生活。虽然心里难免有点空,但冷面小青龙还是表示理解与支持。
“嗯,平安就好。”
“啊?谁说他们走了?”帕姆挠挠耳朵,戴正自己的列车长小帽子,“那两个人回来的比你们还早好帕,非常准点守时呢!”
丹恒停了一下,马上朝后面的乘员车厢走:“我去喊他们出来准备跃迁。”
“突然变得咬牙切齿了呢!”星挤眉弄眼的半遮着脸,一边偷瞄丹恒的背影一边以一种大家刚刚好都能听到的音量“小声”和三月七蛐蛐,“你看你看!他急了!”
三月七把眼睛眯成很难描述的两条弧线,故意摆出从仙舟民哪儿学来的新表情,五官乱飞没一个在正常位置上:“听说了吗,父母关系太好的时候孩子会很失落呢!”
“哦呀~”小浣熊扑到冷面小青龙左边拽着他的胳膊,美少女扑到他右边如法炮制,“啧啧啧!”
两人双胞胎似的同步揶揄黑发青年:“快来快来,我们是绝对不会让你失落的,赶紧回到咱们的雅利洛开拓小分队里来吧!”
“唉……别闹。”
心累都不足以形容丹恒老师此刻的情绪了,他左边右边各挂着一只队友,侧身回头看向微笑着的姬子和瓦尔特·杨。
你们就只是看着吗?都不管管她们两个吗?
姬子摸摸长发上的玫瑰花形发结,端着咖啡啜饮:“这颗洗车星上今天的天气可真好啊!”
“确实。”老杨杵着拐杖推眼镜,“天气真好……”
这么生硬的回避真的好吗?
列车护卫兼智库管理员他快要碎掉了啊!
万般无奈之下丹恒不得不左手一只右手一只的走到乘员车厢后面,敲响那两个家伙的房间门。
“要跃迁了,列车长让我来喊你们。”
帕姆:帕?
拉门迅速打开,景元笑着探出毛茸茸的脑袋:“好的,我们马上就去。”
丹恒:“……”
啧,握紧击云的右手突然有点痒啊,肯定不是我的问题,一定是被丹枫残留的记忆给影响了吧!肯定是这样的啊!非常合理所以并非是我打算行刺前任罗浮将军,实在是前任龙尊看不下去这家伙春风满面的得意模样!
这么一想,念头一下子就通达了呢。
“要跃迁了?翁法罗斯?”离朱从景元胳膊底下钻出来,居然还光着脚,“我好像有点关于那里的隐约记忆,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
她在持明卵里一躺就是几千年,没有中途反复多次转生的干扰,之前翁法罗斯大概什么样持明还真能提供些情报。
“肯定可以啊!虽然现在那里面已经很久没人进去了,能知道之前是什么样子也很有参考意义。”
三月七松开丹恒双手合什胸前交握:“帮帮我吧!大长老!”
离朱:“好的,离……”
“别!别学别人的台词,太尴尬了!”景元把她抱回怀里捂嘴,顺便当着“小朋友”们的面儿蹭蹭她的头顶,“抱歉,稍等片刻!”
拉门“啪”的关上,三月七没忍住,顺势捂着肚子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景元将军脸色都变了!”
大长老实在是个很有趣的人,有梗她是真敢接啊!
“走了走了,赶紧回公共车厢,再堵一会儿景元非得把咱们统统斩无赦了不可。”
如果星脸上那抹缺德的笑意能稍微收敛些,丹恒或许能相信她。
“走吧。”他动动嘴,再次一手一个把很擅长夺笋的队友带走。
过了十几分钟,景元和离朱出现在公共车厢内。这两个加起来年龄超过一千六的老人家突然变得黏黏糊糊,神似两只从头到尾连尾巴也要缠成麻花贴在一起的狸奴。
“持明尚未离开汤谷时,翁法罗斯的消息被辗转迁徙的星际流民四处传播……”
前任大长老和她的大号挂件坐在一处,往日中间怎么着也要隔个二十公分距离,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今天就跟涂了胶水一样粘着,说上几句话就互相看看,硬是摁着一圈人的头挨个塞狗粮。
姬子有咖啡,老杨有手杖,帕姆抱着它的新枕头。三月七和星挤在一起瑟瑟发抖——丹恒身后的黑气都快聚成人形了喂!
你们两个收敛点!
“……我所知晓的消息就是这些,希望能对你们有所帮助。海洋星系的危险主要源自未知,你们的水下装备效果怎么样?要不要先测试一下?”
离朱是持明,海洋星系对她来说就跟回老家一样舒适。但其他人不行,不能在水下自主呼吸的他们必须依靠水下设备开拓活动才能顺利进行。
至于说怎么试……那当然是聚出一大团水把人塞进去试!
“哪怕生活在海里,智慧生物也不会不修筑地面建筑的,持明不就是海底有宫殿地面还有居住区么。”景元提起茶壶给她倒水,离朱拿起茶杯拢着边喝边道:“我现在有空得很,需要测试什么的,随时奉陪。”
随……时……奉……陪……
丹恒立刻提着击云站起来对景元道:“车上地方小,下去试试?”
他也是持明,不必测什么水下设备,小青龙现在显然对痛殴狮子猫更感兴趣。
天天在嘴上喊着“我不擅刀兵”的前任将军亮出阵刀:“好呀,练练呗。”
“都给我坐下帕!”关键时刻列车长一人给了软绵绵的一掌:“列车要跃迁了,扶好坐稳不要乱动帕!”
上了车,列车长的命令大过一切。景元手里的阵刀飞速消失,人也笑眯眯的:“是是是,好好好,这就坐稳,多谢列车长提醒。”
“嗯,知道了。”丹恒老老实实低头找了个角落远远坐下,三月七和星眼睛一个瞪得比一个大:“欸?你们怎么不打了?”
咚咚
珍珠大小的小水滴一人砸了一下,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浣熊光速闭嘴。
姬子和老杨笑而不语。
“咳咳!咳咳!”
帕姆见所有人都回到座位上去了,这才清清嗓子:“列车即将跃迁,目的地翁法罗斯,请站稳坐好不要走动!”
离朱坐在景元身边,忽然身体一轻,整个人都被抱着拢住。
“想来想去还是这样最放心。”景元把下巴贴在她头顶上小小声道:“要飞出去也是我先飞出去,刚好给夫人做个垫子。”
“那你可不能中途撒手,不然打你哦!”她凶巴巴的添了一句,欲盖弥彰,“敢摔到我,你就死定了。”
列车长不辞劳苦反复播报提醒,除了第一遍根本没人认真听。
公共车厢里无名客们该干什么干什么。挑战自我的挑战自我,悠然自得的悠然自得,黏黏糊糊的依旧还是黏黏糊糊。
“不敢不敢,我怎么敢摔到夫人呢,夫人千金之躯,可不能伤到。”
“哼!”
“我能站稳我能站稳我能站稳我能站稳……”
“今天的咖啡豆品质不错。”
“是吗?”
“……”
“……”
“跃迁即将开始……”
无垠的暗色中乍然透出一点天光,层层叠叠的尘埃与冰晶聚集在一处,就像水汽团成的云朵。跃迁点的光芒逐渐从黑暗之中透出来,越来越亮,直至灼热到无法直视。
公共车厢内铺设着漂亮桌布的圆桌上,茶壶茶杯咖啡杯微微颤动,瓷器碰撞敲击出清脆的声音。
开拓的前方究竟是什么,谁也不知道,但也正因其未知而显得格外迷人。总之,在辛苦了八百年之后某些人终于得以实现儿时梦想……的一半。
大概吧。
第288章 番外·砂金
会议结束,【砂金】重回石心十人之列。
金发青年单手将帽子从头顶浅浅拿起,朝翡翠的方向低了下头,立刻照原样把它塞回去。他随性的转身甩开挺括的西服下摆,抬头走出这个为了处罚他才专门召开的会议现场。
“呵……”
若有似无的讥笑与嘲讽在他抽身离开后蔓延,就像紧追在白昼后脚跟上的夜幕。
“砂金先生,都已经安排好了,接下来您有什么打算?”
部下的忠诚就像冬日里的坚冰一样牢不可破,只要温度别上升,谁能说他们不可以成为琥珀王的城垣。
他有些粗暴的扯开领带,颈侧黑色的商品编码露出端倪。
“送我回住所。”
虽然现在是上班时间没错,但对于p45级别的高管来说,他的行动并不受上下班的分界线控制。
嗯……007,偶尔可以给自己签个休假单。
只要不担心手上的项目被下面搞砸,那还真是无所谓。
部下低着头撤下去,金发青年神采奕奕的戴上新墨镜——新订的飞车到了,自动驾驶,公司最新的防爆设计,性能卓越外观华丽,当然价格也很“漂亮”。
砂金手里把玩着一枚筹码,轻松离开战略投资部大楼。他的衣衫永远整洁笔挺,他的神色永远自信骄傲,他出手永远都是那么阔绰,活像蹲在栖枝最顶端的盛年雄孔雀。
新车还是很舒服的。空间宽敞,温度根据车主习惯调教到最舒适的体感,自动驾驶省掉了雇佣司机的支出。他不在乎那点钱,但省掉一个会随时泄露消息的喇叭口还是很不错的。
青年一上车就闭上双睛靠着座椅,一定等到车门关闭车窗紧锁,疲惫感才从每一个毛孔疯狂涌出。
匹诺康尼……只要锄头挥得好,哪有墙角挖不倒。事实证明他的命和匹诺康尼豪商们的立场,前者居然更硬些。
三十枚塔安巴,真他妈的值啊!
“嘿!金毛!你他宝贝的小日子过得不错啊!”
神出鬼没的牛仔不知何时出现在车窗外——要知道这可是在空中轨道上高速前进的飞车,不是那种走在地面上两个轮子的人力骑行工具!
“闭嘴,有什么事等我明天睡醒了再说。”
公司高管是有脾气的,不会因为来访者动不动就要一枪爱死谁而有所退让。
“开门开门!老子找你!”他不耐烦的用金属手腕敲敲飞车能抗住命途行者全力一击的防爆外壳,“快点儿!老子真有急事儿!”
“借钱?”
他随手扔出张卡,“随便花,我买单,拜托让我安静一会儿!”
能用信用点解决的问题全都不是问题,还有问题就翻倍。
“嘿!”牛仔气得呲起尖尖的鲨鱼牙,“他宝贝了个呜呜伯的,将来你可别说哥们儿不仗义!”
他撒气似的推了把车门,谁知道这辆号称“永不陷落的地上堡垒”的飞车画出优美的弧线,突然一头照着路边的建筑物高强度合金外墙撞去!
“宝了个贝的!”本就是得到消息前来提醒他当心的牛仔满嘴“亲爱的我爱你”,怒气冲冲上前救人。
就算救不到人好歹留点能把盒儿装满的灰也行啊!
砂金在车里翻了个白眼。
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公司的科技?恒星打从西边起来这车也能护着车里的人安然无恙。再说了,他一个存护的命途行者,在自家车里被人炸死,琥珀王的面子往哪里放?
直到火光和冲击袭来前他一直这样坚信不疑。
……
“……你发什么呆啊?拍卖会马上就开始了,不会是太紧张了身体僵硬吧!那我可要笑话你啦!喵哈哈哈哈哈哈哈!”
拍卖会?什么拍卖会?主持拍卖会可不是他这个奴隶出身的人能够得着的轻松差事。多少达官贵人一听到“茨冈尼亚”这个单词就要皱眉捂鼻子的,脏兮兮的奴隶只会让整场拍卖会的格调从上流直坠下水道。
“喂!你不是吧?真僵住不敢动了?”
细细的女孩声音里夹杂着揶揄与嘲笑,但是没有恶意。就像多年的损友,说归说闹归闹,遇到正事从来不掉链子。
习惯了被人当面轻蔑“骗子”“小偷”“奴隶”“赌徒”“娼妓”,这种奶猫咆哮的讥讽简直比落在头发上的灰尘还要轻。
应该不是在和他说话,也许是医院隔壁病床上的病友?真是个幸运的家伙!
“喵哈!你可不要吓唬我!”
身体被人猛得推了一把,金发青年睁开眼,视线下方一对毛绒耳朵努力往上跳啊跳啊跳。
狐人?
不,狐人耳朵还要更大些。
所以……这是只……半人半猫?
猫亚种人姑娘阿蒂丝上下左右围着搭档直转,眼看半个系统时后星舰上的拍卖会就要拉开帷幕了,商团首领突然不在状态,换谁谁不怕!
“卡卡瓦夏,你要不要和家人通话?说不定能好点!”
埃维金人家庭观念很重,家人往往就是他们奋进的动力源泉。这会儿就算临时从丹鼎司调医士来也赶不上了,离朱小姐退休蹭着星穹列车出去玩又找不到人……想来想去也许只有家人能让搭档振作起来。
金发青年就像充电充过了头的智械那样突然转身紧盯着她:“你说什么!”
她怎么敢!怎么敢……
“喂?大姐头吗?卡卡瓦夏他傻掉了!救命!”
猫耳猫尾的彩狸姑娘拉开玉兆光屏,无数次午夜梦回才得以窥探一二的身影鲜活的出现在另一边,“你怎么搞的?临场生病了?有没有备用方案,不行就先歇着换备用!”
“……”
是姐姐,微风吹动她金色的长发,和分别那天一模一样。
如今的技术,ai诈骗也不是不可能。看在这个剪影活灵活现的份儿上,砂金决定等会儿不让面前这只蹦跶的三花猫死得太难看。
呵呵,诈骗到公司头上,真是不知死活。
“怎么了?卡卡瓦夏生病了?这可怎么是好,这孩子一直都很期待这场拍卖会……”
姐姐背后走出来一位金发夫人,健康的,气血充足的,微笑着的慈祥女人。
她来到光屏前,关切的与儿子对视:“亲爱的,如果实在不舒服就别勉强自己,下一场拍卖会你一定能办得更好。”
“要不咱们去看看他吧,反正也离得不远。”
姐姐抬头似乎是在询问母亲的意见,砂金心里冷笑,呵,马上她们就会说路费不够需要他支援一二。
类似的把戏在他爬上p45的位置后就没停过。
“行啊。”母亲帮姐姐理顺她被风带起来的长发,“我去让你爸爸开星槎,但是亲爱的,你必须多穿一件外套,高空中温度低。”
那金发的女子起身欢欢喜喜拿起件衣服,走过光屏时凑过来看向傻愣愣的弟弟:“嘿!呆头鹅!哈哈哈哈哈!”
砂金:“……”
这不可能,他们永远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这就是场荒诞的梦境……
不可能的。
他就是世界上最后一个埃维金人。
“怎么样,你好点了没!”阿蒂丝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搭档的肋骨,冷不防吃了一记突然袭击,好悬没被捅岔气的金发青年捂着自己的肋巴骨脸色苍白得像是见了鬼。
会!会疼!
不是梦!
他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穿着繁复的宽袍大袖,色彩艳丽和谐,自己身上也穿着套匹配的礼服,质地精良剪裁巧妙,最大程度的放大了人的优点。
活像婚礼现场似的。
这衣裳……风格怎么那么像仙舟联盟?
不是,他一个星际和平公司的高管,怎么可能突然跑到光年以外的仙舟联盟去主持什么见鬼的拍卖会啊!串台了吧!
“完了完了完了!卡卡瓦夏你赶紧恢复正常吧!只要你能恢复正常,我愿意天天向帝弓司命供奉小鱼干!三顿!”
阿蒂丝抓狂,以能把人晃花眼的频率高速来回走动:“救命啊!”
所以……岚吃小鱼干?
砂金被自己不合时宜的想象给逗笑了,那可是巡猎的星神,全宇宙最不能招惹的家伙。
“卡卡瓦夏,阿蒂丝,你们准备好了没,要不要再串串词?”
幕布另一头探出个金灿灿的脑袋,厚重布料掀开的一角另一侧,还有好几个金色头发彩色眼瞳的年轻人喜气洋洋看过来,“放轻松!你肯定没有问题的!”
砂金:“……”
ai能造假,头发能漂染,眸色可以戴彩瞳或是做手术改造。但是演技,全宇宙也没有几个人能比砂金自己的演技更好了,想用“假扮真人”的手段骗他,不可能。
可是这些人身上没有表演的痕迹,他也不认为有哪方势力能大手笔的招来这么多影帝影后齐聚一堂。
没必要,时间也不够。
“拿来给我看看。”砂金伸手向那青年要所谓的“提词本”。
什么拍卖会这么重要,须得他“砂金”亲自上台供顾客们取乐?
他又想起即将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父亲”、“母亲”,和“姐姐”,打定主意非要看看幕后之人打算做什么。
呵,如果这场大型真人过家家能让人玩得尽兴,也许曲终人散时他也可以不那么愤怒。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怎么越来越多了啊啊啊啊啊啊!
(惊恐脸)
第289章 番外·砂金2
风俗习惯这种事,不同的星际文明有不同的偏好。哪怕围绕同一个主题甚至连流程也差不多,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就比如即将开场的拍卖会,如果星际和平公司主办,叽米那只胖白鸟肯定第一时间自备干粮屁颠屁颠削尖脑袋冲过来。主办者只需要找上公司相熟的几个牌面上的人物,从刚到手的金母鸡(匹诺康尼)屁股底下再掏只金蛋出来摆着就行了。
目的只有一个,务必要向全宇宙展示出公司的强大与自信。
再看看仙舟联盟这边……
说相声的,唱曲艺的,演杂耍的。一个个在后台随便找个地方坐着候场,还有人端着盒饭一口接一口扒得香甜。
重量级嘉宾呢?声震寰宇的巨星呢?
砂金垂下眼睛阅读收到的提词本,很好,密密麻麻一个字也不认识。
谁会指望奴隶识字?星际泛用语种他倒是略懂几门,但出名难学的仙舟语系显然不在其中。
下意识摸摸衣领,没摸到翻译器。
“卡卡瓦夏,你真的没事吗?”猫耳姑娘已经把仙舟联盟指定可以顺手拜拜的满天星神全部拜了一个遍,并没有哪位能告诉她搭档这究竟是哪根筋突然不对劲。她垂头丧气的自责道:“都怪我,我昨天不该偷偷把苏打豆汁儿掺进你的热浮羊奶里。我发誓我只是想和你闹着玩来着,唉……我已经给你叫了丹鼎司医士来,你可一定要撑住啊!”
离开茨冈尼亚后那个名字就已经被抛弃在漫漫黄沙里了。有时候他是“三十五号”,有时候是“喂”,有时候是“赌徒”,有时候是“骗子”、或者“小金毛”……现在他是星际和平公司战略投资部的不良资产清算专家,序列P45的高层管理“砂金”。
金发青年翘起嘴角,笑得灿烂而真挚。
“说什么呢我的好搭档,我只是在担心……翻译器好像不见了,你能借我一个吗?”
他心里想着,如果这只小猫露出震惊且愤怒的表情,自己该接上什么——假装已经落入陷阱无力挣扎。
这背后必然有个极其庞大的组织作为支撑才能操控一切,他得摸清楚那只手是谁的,才能找准赌桌上的对家。
猫亚种人姑娘如他所愿的露出震惊脸。
她双手抱着脸颊尖叫:“帝弓司命在上!救命!卡卡瓦夏你不是一直对使用翻译器这种行为嗤之以鼻的吗!”
“完了完了完了!”她又开始疯狂原地转圈,“卡卡瓦夏你还记不记得你从学宫提前毕业时说过什么?”
“你说每个年轻人离开学校前至少应该精通二十门语言!二十门!”
这句话阿蒂丝嚎得情真意切,天知道那一年她有多害怕搭档在街上走着走着就被人活活打死。
砂金:“……多少?”
OOC了吧!谁不知道他这埃维金奴隶是个文盲?这欠打的话合该由维里塔斯·拉帝奥那种苛刻的家伙说出口,专门用来吓唬眼神清澈大脑光滑说起话来总是瑟瑟发抖的应届毕业生们。
琥珀王在上!这简直太疯狂了!
“……”阿蒂丝差点转成陀螺把地面钻个洞也没等到卡卡瓦夏收回对翻译器的要求,她恍恍惚惚把头伸出帷幕有气无力朝外面喊:“谁有翻译器,拿一个来,卡卡瓦夏说他要用。”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砂金得到了他要求的东西。
公司与仙舟签有相关协议,简单点概括就是双方均不得侵犯对方的知识产权。当然了,这只是明面上对物流运输的保护性条款,私底下大家都会不遗余力的通过第三方购买对手的优势产品拆解仿制,以求提高自己在某些领域的科技水平。
所以这款通用型翻译器也就外观上别具一格些罢了,实际原理和使用方法都是一样的。
解下耳朵上的宝石装饰品换成这枚玉质外观的翻译器,砂金注意到那猫耳少女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奇怪表情。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
你个打算演戏诈骗资深诈骗犯的家伙,脸上表情这么丰富是不想干了吗?
阿蒂丝鼓起勇气:“卡卡瓦夏啊,我知道你们埃维金全族都很喜欢离朱小姐,我们猫亚种人也很喜欢她。但是偶像同款什么的……不至于!咱真的不至于!”
离朱小姐耳朵上那枚平安扣是玉兆不是装饰品,据说还是当年饮月君送她的生辰礼。这么几百年下来大长老只换过核心从没换过它的外观,可见持明是个相当念旧的族裔。
离朱小姐?
这个名字引起了砂金的注意。
听那猫耳少女的口气,“他”对那女子似乎很有几分痴心……
这不是笑话吗。
都说仙舟人的文学作品里惯来喜欢劝风尘上岸骗良家下海,所以这是搁这儿等着他呢?
“离朱小姐她……”
如果这个女人就是幕后黑手的话,她肯定会在一个能够俯视全场方便随时出手操控的地方。
阿蒂丝用一种“我还不知道你”的眼神看着他:“别想了,离朱小姐退休后跟着无名客们坐着游云天君的虹车跑啦!”
砂金脑海里迅速浮现出一个白发但风韵犹存的熟女形象。
基本上和翡翠相去不远,这种集干练优雅强大母性于一体的形象近来确实在全宇宙都很吃香。
妈妈的软饭,那可比其他地方的软饭更香更好吃呀!
——仙舟联盟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是长生种,活个三四百年都算短的,这位退休了的离朱小姐怕是不会太年轻。
这不就都对上了么。
“呵呵,”金发青年不动声色的低下头,调整好翻译器后他终于看懂了提词本上的内容,“……”
认真的吗?
字写的不错,这会儿他倒是真正希望自己能够拥有这份学识……下回再和拉帝奥教授吵架就可以少用些真诚的招数了。
尽量让自己硬把这些东西背下来,砂金笑得胜券在握:“我没问题了,距离开场还有多久?”
阿蒂丝低头翻翻早准备好的迷你流程小抄,头顶上那两只毛茸茸的三角耳一会儿放平一会儿竖起来。
“十五分钟,”她重新复习了一遍时间表,抬起头认真看着金发青年:“你确定你没问题了?如果实在勉强的话换备选方案也不是不行,桂乃芬小姐和她的同事们很愿意延长表演时间。再说了,后面那些歌舞也请的都是自己人,你这个少族长不会被埋怨得太惨。”
虽然这么说有点丧气,但是一场拍卖会和从小看着长大的搭档之间,果然还是后者更重要些。
砂金几乎要为她这段即兴发挥鼓掌。多好的想象力!多完美的人设!一个莽撞但善良的漂亮姑娘!哈!
“我现在状态超好。”他抬起下巴,一个不知人间疾苦还挥金如土的公子哥儿活灵活现。
来呀,对着演呀。
阿蒂丝只觉得卡卡瓦夏一定是脑子里进苏打豆汁儿了,那家伙向来爱学持明大长老云淡风轻的清冷样子,浮夸风在他嘴里就跟星际和平公司一样属于该叉出去的庸俗审美。
救命!谁知道仙舟的传统饮料还能有这种功能!
时间眼看一点一滴往前走,这个时候还不换人,后面就很难换了。但是卡卡瓦夏头铁得很,他那么执拗,谁能拿他有什么办法?
“好吧好吧,做好最后的准备。”她有气无力的伸出手掌掌心向上,砂金福至心灵的拍了一下。
这招他见过,基层员工执行团队任务前都会互相拍拍掌心,差不多就是个意思。
阿蒂丝:“……”
这人好怪,他是要把提词本带到台上去吗!
救命啊!
“提词本给我放后台啊!”
砂金:“……”
为什么仙舟联盟的企业文化和星际和平公司不一样啊啊啊啊啊!
不允许!我绝不允许演艺生涯中出现OOC!这是一个资深诈骗专家的底线!
他木着脸把小本本扔到桌子上,阿蒂丝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搭档终于恢复正常了。
砂金以为的拍卖会:台上鬓影衣香觥筹交错,台下一排排或合法或非法的商品等着被叫价。它们也许是死物,当然很大概率更可能是活物……人也是活物的一种嘛。
体面人的博弈总要盖上层漂亮轻软的细纱,朦朦胧胧弯弯绕绕才显得特别有格调。
比如一位贵妇人,她若是用象牙扇子挡住半张脸笑着感叹你旅途辛苦……不用怀疑,她就是在嘲笑你是个偏远乡下地方来的土包子。
但是实际上的拍卖会:台下坐着急等着拉货走的商人,不管在别的地方作何形状,至少眼下个个人模狗样的,说得都是小孩也能听懂的人话。
砂金照着刚才背下来的东西谢天谢地谢左谢右,谢了来宾谢领导,谢了家人谢员工,简直谢得都快要不认识这个“谢”字了,才宣布进一段表演好让有意与第一件商品的买家们有空验验货。
不是,你们搞了个拍卖会却不知道有“提前进场”这种事吗?卖出一点小小的人情,在可以做主的范围内先把货物出清一部分。或者至少也要让顾客清楚他们要买的都是些什么,有没有附加价值。
还是说台子正中央摆着的那尊不足一米的玩偶娃娃有什么格外珍贵的地方?
看都不给人提前看!一点服务精神也没有,怎么做的服务业!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一刻,艾尔海森发出了卡维的声音:多少?
第290章 番外·砂金3
拍卖会按部就班的正常推进,喊价落锤的是个娃娃脸青年,卡卡瓦夏和他的猫猫人搭档只负责串场热场介绍拍品。
持明手工艺品,持明手工珠宝,持明贵金属装饰品,还有持明养的一洞天的鱼。
没错,是鱼,又黑又大力气十足,据说肉质鲜美营养丰富,关键是只有一根鱼脊骨,没刺儿!
砂金:“……”
头一回见人在拍卖会场上抄着鱼叉大马金刀坐在池子旁边。
整场拍卖前半部分还好意思赞一句“风雅”或是“富贵”,后半部分恍惚有种置身农产品交易大厅的错觉。
他这主持横竖也就干了一个系统时,顾客们善意的大笑着表示不需要介绍了只管把货都抬上来吧!埃维金少族长和他的猫猫人搭档就被请回后台休息了。
砂金:“……”
如此朴实无华的进货现场,如果不去看信用点蹭蹭猛涨的交易额度,他真的没法不去怀疑在场的全是托。
就那破鱼(震声),皮儿是金子做的还是肉是金子做的?
“喵哇!”
阿蒂丝拆掉别在衣服上的微型扬声器,看到后台不断滚动的交易额后差点笑歪了嘴,“今儿晚上去打牌不?青雀司库说三缺一她请了曜青的使者,上回约好一起吃水煮鱼的,去吧去吧!”
打牌?
呵,所以最终还是要在落在赌局上。
砂金冷笑,旁边有个埃维金青年过来帮他拆扬声器,顺便还带了身能穿出去在大街上走动的衣服。
“卡卡瓦夏,大姐来了!”另一个埃维金的脑袋转过来喊了一声,砂金的表情有一瞬变得异常险恶。
姐姐啊……
他正满脑子努力搅合阴谋诡计,冷不防后脑勺上让人清脆的拍了一掌。
“啪!”
金发姑娘张大嘴笑得乱没样子:“卡卡瓦夏,你被吓傻了吗?我听说你居然管人要翻译器!”
记忆里的姐姐……从来没这样笑得意气风发过。
她的微笑里总是不经意的混着血,混着泪,混着黄沙,混着铺天盖地的忧愁与焦虑。
“不要这样捉弄弟弟呀。”
温和的声音不疼不痒的轻轻斥了一句,年轻姑娘不以为意的皱皱鼻子。说话的中年女子和每一个力图在子女之间把水碗端平的母亲一样,看看这边看看那边,既要安抚吃了巴掌的儿子,又不能让“教育”弟弟的女儿伤心。
柔软温热的掌心贴着后脑勺揉了两下。被别人摸了头发视同斗殴打输,但是妈妈摸就可以,而且很受欢迎。
可是她很快就放下手,不肯再优待高出自己一大截的臭小子。
“我听说你不太舒服,现在怎么样,好些了吗?”
砂金在心底不停警告自己,但还是难以避免的在母亲面前软化了态度。
她死的时候他还是个孩子,母亲嘴里喃喃着祈求神明宽宥,逐渐低落的声音,逐渐降低的温度,逐渐变得僵硬的身体,那是他对死亡最深刻的认识。
不再是“去了个好地方”或者“变成天上星星”这种孩子气的美好愿望。死亡它如此残忍,剥夺走一切希望与温暖,再也不会还回来。
他从来不敢奢望三重眼的地母神能降下如此恩典。埃维金人能求到一场雨,或是求得一场不算痛苦的临终就要感激涕零了,哪里敢想破镜重圆之日枯枝复生之时呢。
“我好好的,什么事儿也没有。”他努力忍住声音里的颤抖,可惜并没能瞒过母亲的耳朵,“欸?拍卖会没有达到预期吗?没关系,你还年轻,还有机会慢慢锻炼。”
这个时候姐姐已经在后台转了一大圈,所有工作人员她都打了个招呼,顺手把躲开的阿蒂丝拖回来。
她探着身子笑道:“丹鼎司的医士都已经等了一会儿了,阿蒂丝对你可真够仗义的!”
埃维金人和他们的猫亚种人盟友也是大几百年下来的老交情了,两个同样漂亮但孱弱的种族互相依靠扶持着想法子一起向前走。
一个提着药箱的持明走进来冷冷淡淡的点头。
“病人呢?”
这还是砂金头一回见到活持明……星穹列车的护卫兼智库管理员不算。
早就听说仙舟医学不同凡响,金发青年把手放在医士指定的绒布小枕头上,周围一圈人下意识放低音量,能不说话尽量不说话。
持明医士诊了左手又诊右手,挠挠头发,面无表情的摸出玉兆发消息。十五分钟后外面又进来了个持明,一路骂骂咧咧进了屋才停。
后面来的这位持明面对“病人”和病人家属,脸上挤满了不情愿但不得不有的营业用微笑,诊着诊着她突然收起表情,除了尚且不知道情况严重的砂金外,所有人跟着呼吸一滞。
母亲扯扯姐姐的衣角,轻声交代她把等在外面星槎上的父亲喊进来。
不怕大夫拍桌子瞪眼的怒吼,就怕大夫眉眼一低摘眼镜叹气。如果这个持明转头再去翻翻祖上留下来的古旧医书,大约全家人就要一起边偷偷哭边偷偷琢磨要带弟弟去哪儿散心了。
吃点好的,玩点好的,收拾好了准备上路。
后来的这位医士果真摘下眼镜叹了口气,挥手让金发青年收回胳膊坐好。就在一家人提心吊胆等待最后宣判的时刻,她突然猛得转身“啪啪啪”拍着桌子朝手里玉兆还没收好的持明医士怒吼。
“有没有一种可能……人家身体健康得很,根本就没病?”
砂金:“……”
卡卡瓦夏一家:“……”
啊?
啊??
冷着脸的年轻持明医士瞬间俊脸爆红,傻呆呆的低头朝金发青年以及他的家人道歉,被他摇来的医士也跟着弯腰:“不好意思,这个太蠢我没教会,对不住。”
她抬起头努力给自己找台阶:“贵子运气实在是好啊!遇上这样的庸医也能逢凶化吉。”
母亲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能看出她是因为涵养好才不得不保持沉默。
“这样吧,我回去向新任司鼎申请一下,看能不能补偿你们一套全身体检?”
人家没病,这蠢学生硬是差点给看出个绝症,当老师的也不能就地把他打死。好在体检都是机器做、不干人工的事,小小插个队废不了多少事。
“我们用不上那些,你去问倒霉叫到他的人。”姐姐甩开金色的长发,虽然有事儿没事儿喜欢浅浅欺负一下弟弟,但是这种时候她的攻击性比母亲还强,“幸亏是你接了消息,如果来的也是个糊涂蛋,我弟弟不是平白无故遭遇一场折磨?”
砂金看得好笑,为了演好这场戏掌控一切的人也算是下了血本,居然请动罗浮仙舟的持明。
——不,仙舟联盟的持明并非无懈可击,那些过去的事情他知晓得并不多……但是最近,物流部确实有些小风声传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
摊上这么一个会闯祸的学生,老医士也很无奈。
阿蒂丝这会儿才找到说话的机会,既然是她打的电话花的钱,“患者”没发生意外的情况下该如何赔偿便只与她一人相关。
“我倒是不介意啦,好在卡卡瓦夏身体健康。但你上课还是要多少用点心呐,说不定将来你也有被别人摇的一天呢,可别又糊涂。”
最后丹鼎司向卡卡瓦夏一家还有阿蒂丝提供了张无限期的三次体检卡,老医士拎着小医士回去收拾善后,负责算账的埃维金族人这才抢到位置把整场拍卖会收入核算清楚送了过来。
“卡卡瓦夏你看!”年轻人脸上挂着丰收时才会出现的笑容,他把账本翻开,指着每条明细对砂金道:“这是总利润,这是毛利。单价最高的拍品,获利最低的种类。这一栏是需要支付的各种税金和分红,最终净利润这部分归埃维金,那部分归猫亚种人。”
他不光把账本亮给卡卡瓦夏,阿蒂丝也一样能看到。
猫猫女孩一蹦三尺高:“喵啊!居然赚这么多!还省了商队出门时的仓库空间,搭档你真是个天才!”
砂金看了眼账本就知道“他”这是把过去的经营模式改了改,相当于小摊贩摇身一变成了批发商。前后两种截然不同的拍品一个走高精尖可遇不可求路线,另一个则是物美价廉的品质策略,哪边儿的钱都不放过。
他弯起嘴角,好像被亲人族人环绕的真是自己。
“能有什么,这才哪儿到哪儿了,还早着呢。”
依公司的手段,这只是第一步而已。接下来自然是注册专利然后出价买断,全宇宙只要是与此相关的艺术品概念统统都会变现成他手里的财富,等到了最后,所有的免费项目都会化作成本价千百倍的资金流回囊中,一点儿亏也吃不了。
“还好还好,卡卡瓦夏身体健康比什么都好。”母亲放下心后笑容变得更加灿烂和煦,被女儿硬拽进来的父亲跟着点头,点到一半才想起那艘被他扔在航道旁的星槎:“糟了!我得赶紧回去,不然等会儿就得去天舶司交罚款认领了!”
航道旁边是不允许星槎随意停放的,可是自家小交通工具就是要停在近一点的地方才方便嘛!所以大家为了规避罚款往往习惯性的找个靠边但不偏僻的地方停着,车上还要再留个人——万一挡路了马上开走,绝不造成拥堵。
“你没事就好,我们先回去,等你忙完了别忘了回家。”这个空中拍卖场的策划从头到尾由卡卡瓦夏一人承担,父亲很为他骄傲,“有机会就替我们向离朱小姐问好。”
持明肯把独家代理权交给埃维金-凯茨莱茵商行,绝对是看了僧面又看佛面,如今出门还能请到从云骑退役的持明当做护卫,大家高高兴兴一起出去平平安安一块回来,实在是安全感十足。
砂金:“好的,我知道了。”
归根结底,最后还是会见到那位“离朱小姐”。就不知道她会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是连三十塔安巴都不敢交给奴隶的胆小鬼呢,还是敢和诈骗专家签订用工合同的魅力女强人?
但愿是后者,至少这样他不会在赌桌上打哈欠。
第291章 番外·砂金4
拍卖会的后续收尾工作一直持续到后半夜。砂金换上族人带来的日常服饰,披着母亲从家带来的外袍,抱着姐姐硬塞的红枣枸杞热茶,舒舒服服坐在椅子上看账本。
他的猫猫人搭档殷勤的在旁边端茶倒水翻纸页,狗腿得仿佛拥有犬亚种血统。
在这里,没人指着他的鼻子叱骂,更没有谁神经病一样的故弄玄虚。
埃维金人被尊重,被承认,被南来北往的货商视作财神爷簇拥着,哪怕星际和平公司的高管也不得不对策划一切的人比出大拇指。
多么可怕的计谋啊!它一点也不阴郁诡谲,光明正大的,大大方方的,把埃维金人无法拒绝的价码摆在太阳底下任君自选。
你们是想做我一个人的狗,还是全宇宙的流浪狗?
家养犬与流浪犬必然是不同的,它们有精细的粮食吃,有精致的住所和玩具,甚至主人的餐桌边也可以有他们的一席之地,而不是躺在餐桌上的锅子里听人评价自己的肉质细不细嫩不嫩好吃不好吃。
对于一个饱经苦难的民族来说这叫什么?这就叫地母神披上人皮显灵了啊!
好可怕的心机!好厉害的手段!
砂金盯着账本发呆,如果这不是一场梦……如果这不是一场梦,他卡卡瓦夏绝对是头一条主动给自己戴上项圈的好狗。
我甚至可以把头颅放在那位女士最趁手的地方,只求她能垫得舒服,只求她能一直垂怜注视埃维金。
——请您尽情利用我吧!您也可以在恰当的时刻抛弃我,我无怨无尤,只要您给我足够的报酬,不会让我失望的报酬。
“你快看看呀!下个月拍卖会再开,咱们是不是需要调整一下商品名单?”阿蒂丝抬手在卡卡瓦夏眼睛前面划了两下,被唤回思绪的金发青年看着账单抿嘴:“八分珊瑚骨玩偶不卖,加几件珍珠首饰。”
“欸?为什么不卖?这个赚得最多呐!”猫耳姑娘嘟起嘴,说归说,手下倒是干脆利落的在对应品名上画了个圈,意思就是不上。
“……”她傻乎乎又毛茸茸的,猫耳朵猫尾巴顺滑柔软,砂金看得很顺眼,决定教她一手:“这东西能当吃吗?能当喝吗?”
“不能啊,就是个玩偶娃娃,持明在罗浮还开得有手工玩偶服装作坊,买卖很热闹。”阿蒂丝不喜欢珊瑚骨玩偶,她喜欢圆溜溜的珠子,轻轻一弹就会在地面上骨碌碌滚出老远。
砂金点头:“没错,你也知道它不当吃不当喝纯粹只有炫耀的用途。既然炫耀,自然是独一份的才好,出门一趟碰着四五个同款的,脸面还要不要,还炫耀给谁看!”
“哦!”阿蒂丝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所以它才值这么高的价格!”
“对了,这几千万的信用点,真正花在产品本身上的并不多,不足万分之一。剩下买的是持明的骄傲,买的是独一份的身价,买的是只有我有别人都没有的虚荣。”
“唯有虚荣,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为昂贵的商品。”金发青年不经意间流露出一抹近乎沧桑的微笑。
宇宙中太多美好的东西组成了这份昂贵的代价,埃维金只是其中之一。
“别在那儿说什么大家都听不懂的道理了,赶紧去睡觉,青雀牌桌都订好了就等咱们,这回我非得把上次输出去的都赚回来不可!”
她一激动力道难免就大了些,砂金被她推得差点把脸砸在水杯上。
“哎呀!你这身板,没事儿还是多练练吧,要不然下回商队再出门我们就不得不给你请一个持明做贴身保镖了!”
阿蒂丝敢对帝弓司命起誓她真的没用太大力气,只能怪埃维金人天生身段柔软孱弱。大约这就是美丽的代价吧,就比如持明,美则美矣,实在是耿直(缺弦)!
砂金一怒之下怒了一下,他终于确认了那姑娘的耳朵和尾巴全都是真的,不是某种情趣装饰。而且她的手掌也比其他人种稍厚些,指甲尖尖的,神似某些大型猫科动物。
这是什么人种?星际和平公司内部遍布全宇宙的员工里就没见过!
“哼。”他轻轻哼了一声,对自己人的维护让这个流落异世的年轻人微微放下防备:“用不着!”
猫亚种姑娘看看他,没好意思揭搭档的短。
虽然你是个存护的命途行者,可那又怎么样呢?都用不着持明动手,猫猫人就能把你推倒了。
他果然被盯着喝下一大杯热热的红枣枸杞汤水,然后又被赶去躺下休息,睡醒后阿蒂丝开星槎捎上他返回位于十王司公廨附近的埃维金-凯茨莱茵私人洞天。
一进洞天入口,他就获得了英雄般的欢迎待遇。族人们守在站台下鼓掌欢呼,彩带和拉炮就没停过,还有很多没高过车轮的幼崽在大人脚边跑来跑去,时不时投来羡慕且仰望的小眼神。
砂金整个人都恍惚了——一个人染发整形可以,这么多人,从大到小从老到幼从男到女,应有尽有。如果是人处心积虑组织的骗局,这份投入与预期的利润完全失衡,什么都不做就已经赔本了。
难道说这世上还真有人做生意是为了亏钱?
他这奴隶根本不值这个数,又不是身价几十亿的星核猎手……嗯?
仙舟这片地界上,大抵是有些邪气的。他脑子里正想着星核猎手的事,迎面就走过来一个手里拎着扳手的星核猎手。
非常的眼熟,非常的不好惹。
“你们要装的备用维生系统调试妥当了,需要时可以由玉兆远程操作。”他巴拉巴拉讲了一堆,看向埃维金的少族长时相当屈尊降贵的点了点头:“有什么事随时与工造司联系,离朱出门前交代过要我关照你们。”
同为短生种,或者说心理认同上同为短生种,应师傅对埃维金人的态度还是相当和蔼的。尤其这些漂亮的甲方他们从不拖款,这就更棒了。
八十一亿三千万呢,砂金笑得勉强:“有劳?”
这位离朱小姐真是手眼通天,此等桀骜不驯的人物也能请来……他有点相信这其实是一场过于真实的梦境了,对,这就是一场梦,匹诺康尼留下的后遗症。
合情合理!
应师傅多看了金发青年一眼,提着工具走掉了,其他埃维金人和猫亚种人一股脑冲上来,欢呼着抬起他们的小英雄往天上抛。
“卡卡瓦夏你实在是太棒了!一点也不逊于贤者阿尔敏!”老人家总是比较喜欢讲古的,尤其在赞美年轻人时更喜欢把过去的英雄人物拉出来作为佐证,“当年的贤者阿尔敏与巴拉特沦落异乡为奴,他们缔结盟约,埃维金人才有了猫亚种人这可靠的盟友与忠实的搭档。后来持明的先代饮月君赦免了埃维金奴隶并允许他们登上罗浮仙舟,他的继承人离朱小姐和他一样仁慈而慷慨的给予我们庇护,给我们施展谋略的机会,我们才得以摆脱被卡提卡追杀的命运。我的孩子,你要像贤者一样,带领氏族稳健的继续走下去。”
啊?
砂金迅速擦掉脑海中关于离朱的想象,白发翡翠的形象被白发黄泉所取代,那可是一刀就差点真把他送进黄泉的女武神!
“嗯嗯,谢谢您的提点。”他很乖很乖的在老人面前低下头,这个老得满脸都是褶子的老埃维金人欣慰的拍拍他的肩膀:“好孩子,埃维金的明天就看你了!”
老族长的猫亚种人搭档在旁边啃着小鱼干疯狂点头,他一半黑一半白的头发让砂金幻视了某个令人头疼的牛仔。
“我先回家一趟,下午还有其他事(打麻将)要去做。”金发青年乖得离谱,老族长完完全全被他蒙在鼓里:“去吧去吧,你的父母家人已经等得够久了。”
他向老人道别然后离去——埃维金氏族里原本是没有老人的,没有人能活到变成“老人”的时候,但是从他喋喋不休的回忆中,砂金隐约窥探到了一丝端倪。
不是虚无的梦境,也不是一群演技精湛的表演艺术家。
就像维里塔斯·拉帝奥那家伙论文里的平行宇宙论……这是!这是千千万万个平行宇宙中埃维金人的另一条命运!
砂金如梦初醒,他本是一步一步走在平整的青砖路面上,突然眼眶微红拔脚就跑,跑了几步拦下一个坐在路边晒太阳的猫亚种人:“抱歉,我、我……我有点岔气了,能麻烦你去我家帮我说一声吗?”
“他”既然是埃维金人这一代的少族长,那么绝大多数人应该都认识他才对。
他猜的没错,那个猫亚种男子沉默不语,但是转身就跑,一溜烟不见猫影。砂金追踪着他留下的痕迹,一路找到自家门口。
“多谢你来传信,这是谢礼,多谢多谢,我这就去把我那没用的弟弟拎回来!”
姐姐熟门熟路的包了一盒炸鱼送给上门报信的猫亚种人,后者摇头表示不必拘泥,手上一点也不客气的接走饭盒。
你出鱼,我办事,尽管放心。
砂金:“……”
这绝对是个狸花猫!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快乐啊宝子们!
第292章 番外·砂金5
砂金跟着报信的猫亚种人找到自家的家门在哪儿。
那是一栋很普通的两层小房子,有个整整齐齐的小院子和半采光的地下室。方方正正的小房子和罗浮上的其他建筑样式大差不差,粉白粉白的墙,黛青似黑的瓦筒,翘起的檐角下挂着只猫猫龙铜风铃,风一过吹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
风铃故意做旧就是为了取那铜绿的青色,胖乎乎的龙首上有两个金色的小点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它纯粹被摸秃了。
叮当,叮当,叮叮当。
院墙上的圆形透光孔露出院内稀稀疏疏的花枝,每走一步都是幅含蓄秀美的画卷。
全宇宙的人都说埃维金反复无常小人行径,全都是天生的懒胚子贱皮子。他们工于谄媚,最擅长那些吮痈舐痔勾引□□然后大开杀猪盘的下九流之事。
骗子,小偷。
骗子,小偷。
就连他们天生的美丽外表也是原罪,合该生下来就给人做奴才。
可是,谁会愿意献上自己的头盖骨给人当做酒杯?
砂金站在门外,看着那个疑似狸花猫的健硕男人带着一盒炸鱼走掉。很快姐姐一边往身上披衣服一边推门走出来,她居然随身提着把短剑!
“欸!你在这里发什么呆!”她一眼就看到蠢弟弟双目无神的站在门外,“该不会真的傻了吧?”
她笑得极其缺德,语气也逐渐揶揄起来。
砂金瞬间眼神清澈:“我只是回来路上走得快了些,岔气儿了。”
“……你啊你!”姐姐一口气噎住,恨铁不成钢:“让我说你什么好!”
虽然她一点也不意外弟弟会出点幺蛾子,但这种“岔了气儿”实在是让人哭笑不得。
“回家吧,妈妈炖了一锅香喷喷的虾蟹,还有新鲜的水果蔬菜,就等你回来。”
成为“砂金”后这世上的珍馐美馔就没有他没尝过的,没吃到的时候总会忍不住想象——哎呀,这是什么味道?那是什么味道?大概天上的云吃进嘴里也就这样了吧。
等送进嘴里后无非都是一样的,金钱的滋味儿。
妈妈炖的食物应该是最好吃的,可惜他早已忘记。
茨冈尼亚自然环境极其恶劣,鱼虾蟹一样都不长,就算长了也与埃维金人无关,更不用提新鲜的水果蔬菜……能捉到只沙鼠就是全家人难得的美味佳肴了。
他在姐姐带领下走进干净整洁的小院子,她漂亮的金发在前面甩来甩去,应和着手中短剑摇摆的频率。
“姐姐,”他沙哑着嗓子,“有人欺负你吗?”
是不是有人意图欺负你,所意你才会带着短剑出门!
存护之路虽然有些过于忠厚老实,却也未尝不能打死欺凌女子的恶棍。
“啊?”姐姐回头看了他一眼,“这个?你忘了?这不是你上次从匹诺康尼回来时带的手信吗!我本来打算顺手把它拿去给基尼,商队才回来没多久,一直没抽出空去看她。”
她撇撇嘴,眼睛里的嫌弃几乎溢出来:“这么个花架子能有屁用!”
锋利的短剑出鞘,姐姐凭空劈了一剑,摇头。
“连星际和平公司的机甲护盾都戳不透,只能挂在墙上充当装饰品。”
卡卡瓦夏的立场飞速发生变化。
埃维金人有什么立场?氏族和家人就是他们的立场。
“他们实在是太坏了!”金发的公司高管斩钉截铁道:“坏蛋!”
他当然可以骂得更难听些,但是怕这个世界的家人无法接受,只能按捺着忍住。
“对!”姐姐吐出一连串持明粗口,卡卡瓦夏无语凝噎。
我以为你柔弱时你一刀差点把我这个弟弟劈了,我以为你文雅时你就跟台发报机似的,这样会显得我很呆啊姐姐!
“下回和公司做生意记得狠狠宰他们一笔!”姐姐收好短剑,“柔弱”的弟弟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走进自家大门。
浓烈霸道的香气从厨房里涌出来,只有物资丰沛物价健康的环境里人才会随心所欲的大把泼洒香料。
父亲端着陶锅走到餐桌旁,他穿着家常衣裳,手上戴了双花纹过于可爱的胖猫头鹰手套。
“你们回来了?快点去洗手!”
“哦!”
“好的。”
女儿和儿子稀稀拉拉的回应,一前一后去洗手。
母亲套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他们回来了吗?”
“回来了,正洗手呢。”父亲把大陶锅放在方桌中间,四周摆着几样配菜,水灵灵鲜嫩嫩,看着就很好吃。
“回来就好,你帮我把这些都端出去,然后再把厨房清理干净。”母亲缩回去,厨房里叮叮当当极其热闹。
一个人做饭,另一个人就要负责清洁,埃维金人家里没有谁该做什么谁不该做什么的规矩,至于洗碗,那当然是归儿子的。
不管你在外面是日进斗金的商业巨子还是诡计从不败露的邪恶金渐层,回到家里妈妈要你去刷碗你就得老老实实去把家务机巧刷干净的碗筷再擦一遍。
一顿午饭吃得砂金几乎不想出门,但是差不多下午茶的时候阿蒂丝来了,来喊牌搭子出门。
“青雀急得要死,赶紧。”
“去吧,和朋友们好好相处。”母亲从冰箱里拿出一盒很是眼熟的炸鱼,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大小统一,“阿蒂丝,谢谢你在外面关照卡卡瓦夏。”
彩狸一点也不客气的打开盒子捏着炸鱼一块一块往嘴里塞。
“那有什么,他是我的搭档,应该的。”她吃得快,但样子很干净。
姐姐悄悄从衣袋里摸出把软头梳子一下一下梳起阿蒂丝的头发,猫猫人舒服得叼起鱼眯眼,咕噜咕噜。
砂金翻了个白眼。
“她是我的搭档,不是家里的宠物!”
比起托帕,阿蒂丝果然天真单纯了许多,他到现在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个吉祥物搭档。
姐姐瞪了他一眼:“你闭嘴!上次商队在外面遇到星际海盗时要不是阿蒂丝你就等着当俘虏吧。”
“哼哼哼!”猫耳姑娘翘起猫猫嘴,“谁敢欺负你我就揍得他哇哇叫,哈!”
然后我就在家里被你们挨个欺负是吧?
他没好气的冷笑,端起果汁吨吨吨。
“走了!”
罗浮的太卜司是个神奇的机构,有传闻说他们能未卜先知预见未来。不过砂金和阿蒂丝是从后门进去的,目的地在书库而非神奇的穷观阵。
司库青雀是个矮矮的绿衣姑娘,她身边已经支好的牌桌旁坐着个粉毛狐人。公司与曜青仙舟往来频繁,投资无数……但愿某天他不会被派过去回收不良资产,因为那个狐人眼睛一眯,直觉就告诉他事情有些不大妙。
“来了呀!”狐人轻轻扇着手里的鹅毛扇,“我还当少族长事务繁忙,又要被人放一回机巧鸟了呢。”
“哎呀,你这人真是的!”说话的是阿蒂丝,狐狸精固然惹人怜爱,但猫猫人也有一股安闲优雅的别样气质,她俏皮的歪了下头:“天击将军安好?”
“好着呢,自从景元将军下令全罗浮都不许卖给她酒水之后就变得格外修身养性。”
椒丘熟练的拎出一副帝垣琼玉牌放在牌桌上,青雀启动机巧,整整齐齐的骨牌就稀里哗啦自动洗起来。
“快坐快坐,还是老规矩,点炮、自摸、吃、杠样样都来。”她搓搓手:“我今儿可是专门给帝弓司命上了柱香,必然手气大旺!”
“还是你们罗浮人玩儿的刺激。”椒丘仿佛已经北伐成功了似的智珠在握,他眯着眼睛看向阿蒂丝:“今天可是带够了筹码?”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猫亚种人一拳锤在牌桌上,侧头动作帅帅的。
“哼!我今天拜得离朱小姐!”
之前那两人倒吸一口凉气:“狠还是你狠!”
砂金:“……我也拜了离朱小姐!”
打不过就加入吧,反正拜琥珀王也是一样的拜,他又不是P46甚至更高,对克里珀的信仰仅限于使用基石时那段华丽前摇。
——如果祈祷真的有用,我们又是犯了什么错,才会为了在痛苦中死去而降生于世?
一切献给琥珀王和一切献给离朱小姐并没有本职区别,谁能庇护埃维金人那就献给谁。
凶险的比拼在骨牌围成墙厚开始。
帝垣琼玉牌这种古老的仙舟博戏他这个资深赌徒怎么会没有耳闻,规则,玩法,输赢,虽然不怎么玩但也有过研究。既然此身唯一拥有的就是那份好运气,那么用百分之百的本金去撬动百分之两千的回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一对一的梭哈固然刺激,古老智慧中的四人博弈混战也未尝不是种耳目一新的玩法。
在这里他不用攥着把冷汗将左手握拳藏在身后,悠悠然抹起一张牌,爱看不看的装腔作势,然后等着对手接招。
推了十八圈之后,牌局不出意料的黄了。
这责任并不在卡卡瓦夏头上,主要他的猫咪搭档运气实在有点糟糕——前后不靠,没三没对,隔三差五……牌运差得离谱。
为了不让小猫咪一上牌桌就哭出声来,总监只能想法子拉所有人同归于尽。
“啧!你们存护是不是都特别护短?不至于吧!”青雀抬起下巴,“下把不能再这样了啊!”
砂金笑笑点头:“好说,好说。”
和他面对面的粉毛狐人睁开眯眯眼。
哼哼哼,终于认真起来了吗,卡卡瓦夏。
第293章 番外·砂金6
摸了三百多圈牌,卡卡瓦夏不愧存护之道,一骑绝尘获得本次帝垣琼玉争霸赛的最终胜利——他赢来的筹码几乎能在手边堆起一座微型宫殿。
他的两个对手也没有输得难看,各有各的进项。
唯一输到“倾家荡产”的只有阿蒂丝,不过她敢坐在这张牌桌上本身就已经是一种胜利了,胜过仙舟联盟百分之九十九的居民!
“喵啊啊啊啊啊!我这个月的工资!”猫姑娘抱头哀嚎,绝望地疯狂旋转。
毛茸茸的耳朵背着,分布着三种颜色的尾巴不安的左右摇摆。她是那样可爱,谁能忍心让一只小猫垮着脸两眼含泪呢?
“好了好了,慢慢学总能学会,上了桌总有运气好的时候。”青雀言不由衷的安慰她,手下抓了把赢来的筹码还回去:“买糖吃吧,别哭了。”
粉毛狐狸同样也这么干了,带着犬科对猫科特有的好奇与爱护。
然后牌友们一起吃了顿晚饭友好结束今日的比拼,各自带着鱼火锅的香味散伙回家。
等背过人了砂金将筹码一股脑全塞给猫亚种姑娘,他纯粹出于养猫人对毛茸茸的宽容,而阿蒂丝却一点也不含糊的将钱袋接在手里颠颠。
“收获不错。”她相当熟练的把那两把筹码也拿出来混在一处,一分为二拿了一半。
金发青年恍然大悟。
她故意输得很惨,这样就不会显得另一个人运气好到让人恐惧,真正的输家心理上也不会太过失落。
他想他大概明白为什么埃维金人会和猫亚种人成为盟友了,两个同样弱势的族裔各有长处,凑在一起有效拉高生存能力。如果再加上骁勇善战的持明,这个组合几乎无敌。
持明给自己找来仙舟联盟本土族裔以外的合作者,这一点也是在毫不客气的提醒天人族“能过过,过不了就散”。
他们总能找到下一家。
两天之内,那位“离朱小姐”在他这儿的形象来回反复变了十几回,如今又重新回到一开始的混沌状态。
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
因为族人被人贩子盯上就愤而捅爆一颗星球……埃维金人喜欢这个爽点,但不理解持明为什么要伸手从泥潭里往外拉人。砂金自己就当过奴隶,诈骗犯,小偷,骗子,为了活下去他并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错,现在他也只是个别人嘴里下九流的赌徒呢。
如果换做他在那样的环境里,捣毁窝点后面的事儿就和他没有太大关系了,牢笼里的奴隶能不能活下去主要取决于他们的运气与意志。除非有什么特别值得投资的闪光点,否则他并不会把多余的善心挥霍在那里——凭本事走到他面前的人才值得赌徒重码加注。
前任饮月君屈尊降贵留在奴隶拍卖场大半年为倒霉蛋们安排出路,那些根本就是被抛弃了的毫无希望可言的烂泥也被他挖出来,交给自己心爱的小女儿。然后那个乳牙还没换过的孩子冷着脸给父辈收拾善后,一善就是几百年。
饮月君的转世他见过,星穹列车的护卫兼智库管理员嘛,那颗冰冻的大冰球上贝洛伯格人给他起了个贴切的诨号叫“冷面小青龙”,他们甚至在匹诺康尼还有过一次短暂的交手。
排山倒海惊涛骇浪也不足以形容那一刻潮水的涌动,每到这种时候砂金就会由衷为自己贫乏的词汇量感到遗憾。
怪不得移居到罗浮仙舟上的埃维金人和猫亚种人动不动就把持明挂在嘴上,族内的支柱产业也与持明密切相关。
他装好钱袋,回家应卯——家里有门禁,除非有必要的理由否则午夜之前必须回去。
哪怕只是坐在客厅的小板凳上看母亲拿着纸巾擦拭家用型清洁机巧也是件很有趣的事,她似乎把那个金属疙瘩当成了家里的宠物,哪怕知道它有防水功能也要擦掉水分擦得它闪闪发亮才放心。
“卡卡瓦夏,吃不吃水果?多喝点水。”每隔上半个系统时她就抬头问一句,换个正在叛逆期的青少年肯定会烦不胜烦堵着耳朵躲回卧室。
砂金却极为享受这难得的温情与关怀,只要她问,他就会选一样提出要求。或者是冰箱里存在的各种水果,或是各种口味的饮料……反正全都是姐姐专门买回来给全家人吃的,弟弟当然也可以吃。
“真是的,不给你削皮切块你自己就不知道去拿水果吃吗?”儿子从外面回来只有第一个系统时是香的,限定赏味期已结束就会变成臭小子。母亲一边念一边指挥另一只家务机巧做这些,力图把儿子塞成一辆半挂。
他一定是在外面吃了太多苦头,才会像走丢了又被找回来的金渐层一样又娇又软又粘人。
一个母亲,怎么会认不出自己的儿子?
一个母亲,怎么会认不出自己的儿子。
她自然是认出来了的,两个都认。
那孩子自以为伪装的天衣无缝,但母亲也是埃维金人呀,他们天生就很擅长分辨真伪。
他眼睛里藏着太多悲伤与沉重,叫人不忍苛责。
“卡卡瓦夏呀,你累了吗?”她又擦干净了一只机巧,抬起眼睛看向吃得太饱打起瞌睡的儿子,“要睡一会儿吗?”
于是卡卡瓦夏金色的发丝就枕在母亲腿上,盖着她的披肩,嗅着她身上的暖香,被她温柔的轻轻拍在脊背上。一下一下,又一下,古老的埃维金歌谣缓缓流淌在这栋白色的小房子里,年轻人合上眼睛,无忧无虑睡得香甜。
*
拍卖会结束后,埃维金-凯茨莱茵商队也该再次启程了。他们要开拓更广阔的市场,不光出售商品,也购买商品。生意场上的事,不是说和谁关系好就把钱全花在谁的货堆里,合作者越多越好,越多越安全,各种意义上的安全。
砂金在家里黏着母亲,和姐姐打打闹闹,看父亲修星槎——修坏然后请工造司的工匠帮忙重新修好,这样安安稳稳过了一个多星期,族里的年轻人敲门来找他。
“卡卡瓦夏,你还没把仓储进货单给我啊啊啊啊啊啊!明天就要交给天舶司审核了,不交上去玉界门就没法做出关的查验,又要耽误时间!”
日子过得太逍遥一不小心忘记(真的不知道)DDL,早就在星际和平公司锻炼出来的社畜立刻打开玉兆光屏当着族人的面儿整理出一张“出口报关单”。这里面百分之八十都是持明独家授权的货物,剩下那百分之二十是商队成员日用的辎重。
总监眯起眼睛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这份早就存在的旧稿,不满意的将其中几项货物改了改:“抱歉,是我的问题,时间还能来得及吗?”
族人诧异的看了这卷王好几眼,动动嘴巴和气的问道:“原来你这几天身体不好生病了竟是真的,那就好好养病吧。只要你给出单子,过玉界门前我们肯定会把其他事都办妥。毕竟船上持明的货是大头,天舶司只查有没有违禁品,顺序上也比较好商量。”
所以“我”在族人眼里到底是个什么奇葩形象?
金发青年无语凝噎,唯有认下“抱恙”这件事以求不要穿帮露馅。如果不是有这个族人提醒,那颠沛流离的一生反倒像是场噩梦了。
送走族人,没由来的烦闷腾的从心底涌出。
“别假装自己是个好人了,你伪善的嘴脸让我想吐。”镜子里的卡卡瓦夏轻蔑道:“冒充别人的身份,窃取别人的人生,偷东西就让你这个奴隶这么快乐?”
“……”砂金对这份指控沉默以对。
他当然可以大声诉说自己的无辜,但事实是他也确实偷偷溜进另一个卡卡瓦夏的家,大口大口吃掉他的食物,处心积虑黏着他的家人。
就行为来看,他无话可说。
“小偷!骗子!你就该滚回角落里死了一样的待着!”镜子里的卡卡瓦夏红着眼睛喘着粗气,活像个输光了一切的赌徒。
啊,对,我就是个赌徒。
赌徒找了件罩衫套在身上,开门走出卡卡瓦夏的家。
他漫无目的的在外面闲逛,洞天旁非常清净,来来往往各色人等行色匆匆,大家都很忙,没有谁会在意一个苦闷的年轻人。
“你在这里做什么?”陌生的持明少女先是隔着条路眯起眼睛确认了一番,然后哒哒哒跑到他面前抬起头:“遇到麻烦了?”
她身上穿着匹诺康尼特有的浮夸风绿色小裙子,一头黑发用米珠穿成的发带束紧,细瘦的胳膊似乎稍稍用力就能折断。
“他”的熟人?
“还好,我来散散心。你呢?”他不动声色的仔细观察这个持明姑娘。
她皮肤白皙,气色红润,绿宝石一样的眼睛沉静如同古海。
个子有点矮,小孩子?
仙舟人的年龄实在是个谜,谜一样的尖耳朵少女侧头,露出利落玲珑的颈侧线条:“来十王司公廨散心?”
砂金:“额,对,也没有那条律法说不允许在这儿散心……吧?”
“行,可以散,都可以散。”那姑娘露出费解的表情,虽然不理解但表示尊重:“那你先慢慢散,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就来找我。”
第294章 番外·砂金7
离朱是临时从星穹列车上传送回罗浮的,她和景元在翁法罗斯发现了些与联盟母星相关的线索。
史书记载,获得长生赐福之后天人族就此迷失,再也无法回归故土,也不能带着长生不死药回去向古国皇帝复命。
没法子,仙舟迷航,只能苦一苦陛下去另一个世界主宰天下了。有道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迷路更不受。
且陛下甚是亲民,罗浮杂俎上就经常有人浑说些“您好,古国皇帝,打钱”之类的惫懒笑话,从不见陛下显圣降罚,想来是不介意元帅们在外面再多找上万把年的路。
不过对于天人族那些没死干净的旧贵人与新崛起的新贵人们来说,陛下的存在就又是另一回事了——那位必然早已作古的天子是世家法理的基石,他虽然已经在物理意义上不存于世许久,但多少官职都是陛下亲封的呀!
这一点就连持明也比不上!
持明怎么比?持明也只是陛下衮服冠冕上的一道漂亮装饰,放在神话里是要现出原形为陛下拉车架的!真看治国安民,还得是始皇帝点过头的三公一卿。
六御是什么?跑腿儿办事儿的小吏罢了,下人杂役一样的东西。
世家之于将军,就像药王秘传之于持明大长老,永远也除不干净。你才出手剃掉一批,歇了没两天回头一看满地又是杂草丛生,着实令人气闷。
想要彻底解决掉世家的问题,要么像褐夫们一样揭竿而起踏尽世家之骨,可是这样一来抬脚费力气踩骨头的褐夫们便会成为下一个轮回里的公卿,来来回回的拉锯战联盟可受不了。要么直接从源头解决问题——陛下早已驾鹤西行万岁万万岁,所谓的三公一卿也早已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谁再叫嚷这种事谁便是插标卖首的土鸡瓦狗!当杀!
当然了,公卿们也很希望土里和树上及时长出丹书铁券和当年下令先祖们走马上任的文书。这样一来才算能证明老子的祖宗早在始皇帝灭六国时就把全家老小几辈子的苦都吃完了,所以老子生下来就有通天纹,合该当个人上人。
两方都有强烈需求,母星的线索自然也就成为联盟不打仗时的重中之重。真要论起来,帝弓司命在母星上也有个祖籍呢,可不能轻忽怠慢了去!
作为退休的前任神策将军,景元一经确认了线索的真实性立刻就和离朱回到罗浮。东西已被送去太卜司,等穷观阵分析完才能交给地衡司颤颤巍巍的博士们仔细研究。至于离朱自己……她得去业镜台录一份详细的证词。
毕竟这东西的来路嘛……不是那么清白。
结果办完事儿一出来她就看到卡卡瓦夏在路对面走来走去。这家伙就跟身上背着床又湿又霉的旧被子似的,表情沉重宛如山穷水尽的赌徒,离朱当然要上前询问。
持明们制作出的各种奢侈工艺品全靠埃维金人和猫亚种人帮忙才能卖出远超预期的售价,作为目前的鳞渊境大门守卫,离朱对自己的退休金终于生出些许追求。
卡卡瓦夏是她熟悉的年轻人,她不会放着他不管。但是金发青年再三表示自己很好,本质上并不是什么热络性子,问到第三遍大长老也就不会再问。
她朝卡卡瓦夏点点头,干脆利索的走掉了。
过了没几天,埃维金人的商船准备妥当,这就准备出发。砂金和阿蒂丝提交出航申请,天舶司专员拉开光屏哗哗哗审了两页。
出关的手续走得是短生种专用绿色通道,查验员操作机巧作业,确认星舰上没有违禁品便在放行单上签字同意放行。
流程很快来到最后一道,专员动了下手,流云渡上空给商船走的通道缓缓开启。
“卡卡瓦夏,你身体好些了吗?”
阿蒂丝不出意外的得到了搭档家人的大力投喂。就是说(嚼嚼嚼),这世上(嚼嚼嚼)怎么会有鱼这么好吃(嚼嚼嚼)的食物呢。
她咬着小鱼干磨牙,脸上始终挂着天真甜美的表情。
但是现在砂金不会再拿她当做家养三花猫看待了,三花甜美,彩狸凶猛,不可同日而语。
一府六司里和她交好的人数不胜数,人人提及阿蒂丝脸上都会浮现出微笑。这种良好的关系并不能变现,但是等到了关键时刻却又会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啧,他那些战略投资部的同事可就没有这么受欢迎了。不管他们是衣衫精致出手阔绰还是心怀善念处事圆滑,出门就没有不被骂的。哪怕托帕那个心软得跟沙子一样的家伙,照样多得是人当面直言讨厌她。
但是论起手段,阿蒂丝可一点也没有比不良资产清算专家们良善到哪里去,偏偏人人都喜欢她,喜欢到宁可再多容让些利润。
小猫咪能有什么错呢?小猫咪只是想多赚点零花钱买几条小鱼干而已。
手续齐备,天舶司放行,星舰顺着航道缓缓飞出母舰引力场。淡蓝色的天空与维生系统拟造出来的光源被黑色的无垠宇宙所取代,恒星的光芒穿过时间与空间冷冰冰映照在人类的视网膜上。
经常搭乘公司星舰,这还是头一回坐在原汁原味的罗浮星舰内部……,砂金站在“观景窗”前看着黑黝黝的炮口嘴角抽搐,别以为他不知道这玩意儿根本就是个披着商舰名义的战舰。
其实公司也这么干,武装运输不一样还是运输么?
“目的地在小熊座附近,坐标都是太卜司专门给算过的,上上大吉,那串拗口的话我记不住,总之就是很旺咱们。”
阿蒂丝一向很会抓重点,砂金给她倒了杯温水。
仙舟面子王,非你莫属。
领航员输入坐标,星舰调整了一下姿态,“唰”的说消失就消失,相对的另一个跃迁点上过了一会儿露出一艘中型星舰的轮廓。
小熊座离罗浮仙舟眼下的位置略有些远,跃迁也要分阶段进行。只有赶赴战场的云骑才会在非常时刻短时间跃迁长距离,普通人没必要,没苦硬吃的坏习惯在联盟没有什么市场。
脱出跃迁点后星舰走上一条“大路”,平稳穿过一处双星系统——两颗恒星纠缠在一起缓缓旋转,大量喷出的气体活像两条尾巴。
漂亮是漂亮,但这种缺乏规律的混乱关系并不适合孕育高等智慧生物。就算万一真有奇迹降临,愿意相信并划出时间跑来做生意的人只怕也寥寥无几。
不过根据公司的技术,这样易燃易爆炸的天体系统却很合适用来构建星系之间的防线。
被人追在屁股后面穷追猛打时引爆它们,攻守之势当场发生变化。
旅行总是很枯燥,不当值的商队成员很快就找好了各种搭子。有玩帝垣琼玉牌的,有玩枘凿六合的,还有纯纯的票友有事没事唱两句自娱自乐。
星舰里的公共区域无比热闹,被请来充任护卫的持明们谨慎混入其中。不知道为什么,砂金从他们持续惯性低温的脸上看出了一抹混杂着热切的紧张。
持明孤僻,但实在美丽,不过处熟了之后倒也还好。他们常常会在不经意之间整出些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花活儿,全是感情没有一滴演技。
砂金从星舰一头走到另一头,以一种自己都不敢想象的责任心检查过每一处关窍。等他重新回到公共区域,那个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绿裙姑娘赫然坐在张方桌旁对着面前的骨牌愁眉苦脸。
有点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的白发青年坐在她身侧积极出谋划策:“打掉这张吧?我算了一下,单等一张摸到的概率太低了!”
经常出入赌场的朋友们都知道,确实有种“数学家”能够凭借大脑硬把不公平的输赢拗出自己想要的结果。不过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几亿里也难出一个。
绿裙姑娘很是信任的采纳了他的建议,收下新摸的牌,把另一张怎么也凑不齐的废牌扔出来。
这副骨牌的材质有些特殊,敲击的声音格外清脆悦耳。
等这一圈摸回来,持明姑娘伸手从牌堆里新抓了张牌放在眼前,立刻不可置信的看向她的外置大脑。
砂金几乎笑出声。
运气这种事,很难放在概率里进行计算。它虚无缥缈,人人都想要。
“啊!这!我去给你端杯气泡水吧?”白发青年顾左右而言他,她鼓起腮帮子怒目而视:“解释解释?”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嘛,哎呀……”他溜去排队拿气泡水了,等他排进队伍砂金才上前坐在方凳上:“我运气好,我来替你摸牌?”
绿衣姑娘动了下手,看到是他又把手放下:“不用了,你还是攒着吧。既然运气好就用到更重要的地方上去,游戏输赢都是一时的,没关系。”
她的牌搭子们纷纷笑出声,有人就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牌面。那姑娘忽然道:“我知道我打得烂,你们不要让着我,技不如人愿赌服输,让着我下回就不玩了。”
这性子,还怪倔。
砂金等了一圈,也不问就直接伸手摸了一张拍在她面前:“自摸,和了!”
费拉不堪,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呵!
第295章 番外·砂金8
景元端着饮料和点心回来的时候,牌桌上的局势发生了彻底的变化。
那个埃维金的漂亮年轻人坐在离朱的座位上,大长老背着手站在他身侧,谨慎地探头探脑观察牌面。
离朱:不是,真有人运气能好到这种邪门儿的程度吗?
“喝些水,还有这个。”景元先把气泡水抵到离朱手边,然后单手撑着盘子给她当小桌用,人自然而然就凑过去贴着,“不玩了?”
“坐久了腿麻。”离朱给自己找了个体面的离场理由。这辈子她都从没有在战场上后退过,但是今天却丢盔弃甲的把主帅位置让给了小朋友。
景元笑笑不说话,手里的点心又往她面前送了送。
砂金陪着另外三位牌搭子摸了三十多圈就不玩了,一直这么赢下去挺无趣的,旅途还很长,他想找点旁的乐子。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还是那绿裙姑娘她走开了。端着别人替她取来的饮料,被一盘点心引到别的地方。
“他”隐约是对那姑娘有很多仰慕的,总监从不是个被动的性子,肯定了自己的审美之后好奇心也就在所难免。
他谦逊含蓄的笑着辞别牌搭子,站起来身了个懒腰,这个时候领航员宣布即将再次进入跃迁点。
经过上次的跃迁,大家重新习惯了行走在宇宙中的种种不适,这会儿轻松自在的找地方坐好等待下一场绝景。
但是吧,意外这种东西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脱出跃迁点的瞬间半颗破碎的行星迎面撞上来,星舰及时开火轰烂了它避开灭顶之灾,但星体破片还是造成部分舰体损伤。
为了确保安全,舵手找到白发“年轻人”商量了几句,很快决定就近找个宜居行星靠过去检修一番。
“太卜司测算过的坐标不应该出现如此重大意外,所以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战斗留下的残骸,不管是星系之间的战争还是星际海盗突袭,此刻我们都不应贸然介入。”
前任神策将军可是历代将军里难得打了一辈子仗还囫囵着活到退休的天才,这种事不问他问谁?
景元想想这星舰的火力配置,又把人员来来回回盘了一遍,除了百十号持明以及退休了的大长老还能拎出来抖抖,其他全都是身娇体软的小漂亮。
这仗没法硬打,先苟一波看看情况再说。
于是星舰在半径一光年的范围内找到了颗适合紧急迫降的小个子行星,等再落上去一看,这里居然植被茂盛物种繁多。如果它要是刚刚好出现在仙舟的航线上,说不定会被改造成洞天挂在巨舰尾巴上带走。
“自然环境很好,无需随身携带个人维生设备。”
消息传来,经历了一场惊险意外的商队成员们纷纷把心放回肚子里,对星舰外的世界升起了渴望。
紧绷的情绪需要释放,再三确认这颗行星的安全系数后舵手表示可以开门放人下去转转,但必须在三日内赶回。
星舰的全身检修不多不少正正好需要三天。
持明们很乖的排队找大长老请假,然后撒了欢的朝水体里钻去,猫亚种人和埃维金人跟在后面,等在沙滩上生火准备烤鱼。
作为商队首领,砂金留下陪着机修工,离朱和景元在不远处和阿蒂丝“玩”。
“离朱小姐!”彩狸小小声喵喵:“卡卡瓦夏这几天有点奇怪,我们一度怀疑他是不是被岁阳给附体了,但是判官们悄悄看了都说没有。您可千万别跟现在的他一般见识呀!”
“不是岁阳附体?他的家人怎么说?”景元微笑着扫过阿蒂丝那对毛茸茸的猫耳朵。猫亚种人姑娘抖抖耳朵尖上的聪明毛,“他妈妈说这个就是她的儿子,她没有认错。”
“……”
离朱看看景元,后者轻轻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等卡卡瓦夏走过来时,三人正热火朝天的聊着罗浮杂俎上那些离谱小故事,听到脚步声便停下扭头看过去。
“你来了呀!”阿蒂丝笑眯眯的:“星舰情况怎么样?”
砂金假装自己不知道已经被人怀疑了两三轮:“还行,其实一天半两天就能修好了,剩下那些时间除了要测试性能外还是给队员们放松用的,顺便也多看看风头。”
他彩色的眸子停留在离朱身上,金发青年笑起来颇有几分少年气,有点狂,但不惹人烦:“不用害怕,我能把你们带出来,就一定能把你们再送回去。”
绿裙姑娘和白发青年一个挑眉一个笑意加深,再说起话来感觉就变了。
——孩子还小呢,有这份心就是极好的啦!
接下来的一天半时间机修工使用机巧修好了星舰,放出去探查情况的星槎也平安返回。
好消息是并没有联盟未知的星系战争爆发,坏消息是临时充当斥候的持明没能找到对手。他们留下了足够多的踪迹,但也正是因为线索太多,斥候成功被干扰到。
会隐匿的对手比单纯能打的那些更有威胁,尤其在三分之二的乘员身体素质远低于长生种水准时,最应该被考虑的战术是换个方向转进。
咳咳,撒丫子跑路太难听了,哪怕将军已经退休,脸还是要的。
离朱揣着手手等舵手去找商队长讨论接下来的方向,她有点无聊,视线不自觉的投向海边——星舰着陆在一块平坦的巨岩上,朝她此刻的右手边方向慢悠悠走上二十分钟就是沙滩。
不然大长老也不会这么痛快就同意持明们溜号,这个距离就算发生些什么她也完全来得及救援。
“……我听明白了,是要重新确定坐标换个方向出发?没问题。”
砂金同意这个建议,他又不是什么狂战士,埃维金人和猫亚种人也不是骁勇善战的品种,出门在外做生意,能少点麻烦尽量少点。
“大家能统一意见实在是太好了,”景元欣慰不已,“今日点卯,明日出发,哪边都不耽误。”
面前这一堆里只有一部分持明是从云骑军里退役出去的,尚可说一句纪律。剩下的只是普通商人,普通文员,普通账房。一个月拿着还算说得过去的信用点,他们没有受过训练,背后还有家人,是不会像云骑军那样令行禁止的。
所以要给足他们反应时间,慢慢的完成集结。
离朱对此不置可否。
有敌来犯便战,没有那就歇着。
持明们陆陆续续从海边挪到星舰边,埃维金人和猫亚种人很聪明的跟着相熟的护卫走,第三天上午果然一个都不拉的回来了。
商队长只说之前那就是场无妄之灾,现在已经探明前方无恙了,大家可以放心的继续前进。商队成员们信了,少族长总不会拿族人们的生命开玩笑,于是他们毫无怨言的匆忙收拾好各种用具,一股脑全搬回星舰。
星舰准备升空,计算好轨道的领航员突然轻轻“咦”了一声,舰体表面光膜自动展开弹飞一束刺眼的白光。
哦,星舰的屁屁被攻击了呢。
这层膜目前只能在测到一定当量的攻击趋近时才会弹开,相比之下行星的碎片反到不怎么值得注意。
离朱动了,持明们的视线一下子全部聚集在她身上。
“打下来。”
大长老揣着手手,平静看向观景窗外,一艘步离人的兽舰鬼鬼祟祟露出半个侧舷。
舵手和领航员都是老司机了,两个坏家伙眼神一碰,数据输入无误,仙舟的还击永远不会迟到。
兽舰露出头的侧舷遭遇毁灭性打击,外形活像个腐烂虚空鲸的星舰来不及逃跑,正面硬抗了一记大耳光。
如果只是星际海盗,这一下赶走他们也就算了,露头的居然是步离人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持明们自发分成两队,一队留下保护星舰内的人员,另一队等在门前。
“跟我上!”门一开离朱扬手祭出龙牙,当先冲出星舰,其他持明紧跟其后,一行五十几号人直扑步离人兽舰的迫降地。
那一炮打得极好,直接轰烂了兽舰的太阳穴。它露出来的角度太刁钻,有效保护了自己的动力室。但是舰首受创,飞行高度就不得不持续下降了。
苍青色巨龙腾空而起,水汽凝结乌云密布。留在星舰上的持明们也没闲着,很好的当起拉拉队和气氛组。
“大长老!”
“大长老!”
“大长老!”
“大长老!”
大家都是退休云骑,军中口号就不必喊了,喊喊大长老的名字就行。以持明的性子,大长老绝对会尴尬大爆发以至于武力值直线飙升。
被水龙围困的步离人兽舰不得不落地,等他们骂骂咧咧冲出来,迎面撞上罗浮持明们蓄力已久的云吟术。
水冲过来了,有的是海浪,有的是溪流。海啸是极少见的,只有身材格外高大的步离人才能额外享受这种特殊待遇。
数层楼的厚重海水劈头盖脸倾泻而下,步离人被得步履维艰。
一个埃维金人激动得无法自已,双手捧着脸尖叫:“离朱大长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留守星舰看热闹的砂金:“……”
嘻嘻。
不嘻嘻。
第296章 番外·砂金9
持明不太受狼毒信息素影响,罗浮这一脉的苍龙们又擅长御水给人洗刷刷,殴打起步离人自然得心应手。
这本就是支溃逃后走散的小队,三四百号惊弓之鸟一样的狗崽子开着偷摸顺走的兽舰满宇宙乱撞。他们刚屠尽一颗行星,还没来得及把吃剩的食物残渣打扫干净就撞上了罗浮的商队,两边也算是宿敌见面,人人咬牙切齿分外眼红。
离朱亮了龙牙,淡金色的刀气在“战场”上肆意纵横,说不完的潇洒豪快。持明们跟在她身后生出无限勇气,也不去想万一死在外面还有没有下辈子的事了。生出利齿的龙死死咬住数倍于自己的猎物,用颀长的身躯缠住他们,利爪之下鲜血汩汩流淌。
最后一个狗崽子倒在地上,当他发现自己快要死掉去见星神时才真正意识到步离人也只不过是宇宙中的一粒微小尘埃罢了,和所有被他们吞噬虐杀的对象一样,相同的柔弱无用只配躺在腥臭的泥巴上哀嚎。
他想张嘴说些可怕的诅咒出来,譬如“我会等着看你持明的下场”之类,可惜那个带头冲锋的矮个子姑娘连半个眼神也没留下,转身就走了。
背影还居然透出几丝索然无味。
这种程度的对手不值得她奉上尊重。
“吼、吼……”狼嚎变得还不如狗吠,他睁着眼睛,抽搐了几下后不再动弹。
持明们拥簇着大长老回到星舰旁,没能参与这场战斗的同族嘴巴里酸溜溜的,挥手招来一团又一团水球,阴暗的帮凯旋而归的幸运儿洗掉衣衫上沾染的血渍。
一股狗臭味儿,洗干净才能上星舰!
机巧被机修工派出去挖坑。这活儿不适合人干,首先是没人愿意干,其次是人工效率低速度慢,坑的深度也不够。哪怕是步离人尸体也不能就这么撂天野地的扔着,否则过不上不长时间这里就会发展出生态危机。仙舟人还是比较讲究的,管杀也管埋。
多拖了大半天时间,埃维金-凯茨莱茵商队的星舰终于顺利升空进入预定轨道,调整一番姿态后再次进入跃迁点。
砂金坐在还没来得及收起的牌桌旁,他正对着离朱,左手边是退休了的神策将军,右手边是自己那眼睛都直了整只猫都恨不得贴到人身上的搭档。
“五条。”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扔出一张牌。
点炮。
金发青年动动手指,开始考虑到底拆哪个顺子更合适。
“碰。”景元乐呵呵的将那张牌拿走,和另外三张一起摆在面前,伸手摸牌:“哎呀,我好像听牌了呢。”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阿蒂丝脸颊红红的,耳朵也红红的,看向离朱的眼神宛如彩狸看到铲屎官出门打猎带回来一箱新品种罐罐。
“五条。”砂金到底还是拆了个顺子,但也阻止了景元从离朱手里赢走筹码,“听牌。”
四张五条被混进牌堆里,不用担心包不包赢的问题,也不用去想会不会被人拦腰一刀细细切做两半。
大长老牌品很好,将军气度宽宏,那四张刻着海草纹的骨牌承担了所有。
接下来的牌局变得高深莫测,离朱这种初学者就不提了,会控分的面子王阿蒂丝也看不明白。卡卡瓦夏和景元先生似乎对输赢并不怎么在意,反正只要对方赢不了就行。最终这场别别扭扭的牌局以离朱大长老心狠手辣吃掉将军的四饼成功点炮和牌作为终结,另外两人直接推牌认输,也不再去纠结还能不能走完剩下几圈。
“你的运气真好啊!”绿裙姑娘幽幽叹息,“实在是我生平仅见的强运。”
她认真看过来,砂金很有些想要移开视线的端倪:“……”
“你一定吃了许多苦,受了许多委屈,一路跌跌撞撞搏命才走到现在。”
金发青年鼻根没由来的一酸,他终于偏头躲开与她的对视,梗着脖子道:“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一个奴隶艰难挣扎着求生的故事,放在整个宇宙里看的话并不是个普罗大众喜闻乐见的好题材。
“那是你的事。”想从离朱嘴里听到柔软黏糊的安慰,那就等吧,等到她转生回来也许能有点戏,“人生是你的,命也是你的,你要去赌桌上抵也罢。”
“只是现下好不容易才过上几天安稳日子,轻易就抵出去,你亏了。”
对生意经七窍通了六窍的大长老煞有介事点点头:“没错,确实是亏的!”
砂金:“……”
这是什么人啊!怎么会有人冷着脸专门往人心里捅刀子?捅就捅吧还要再扭一下,扭完之后留下一句淡淡的“你亏了”。
我当然知道亏的!可我那不是孑然一身无所畏惧了嘛!要是放在这里你看我赌不赌命?我才不赌!
“……哦。”
算了,今后尽量不赌还不行么。
“呵呵呵呵,再玩一局?”白发“青年”戳戳牌桌上的机关,那些手感冷滑分量十足的骨牌就被洗得哗啦啦直响。
*
“你小子要是还不醒,老子他宝贝的就只能闯去仙舟联盟劫持一个持明医士出来了!”
牛仔的声音不难听,但他说出的话语实在让人头疼。
砂金缓缓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一瞬不瞬。
就像去时如同坠入一场迷雾,回来也回得毫无征兆。也许是那位卡卡瓦夏终于看不下去了把这串线顶号的家伙一脚踢开,也许是限定的美梦卡试用期结束该充值。
如果真有能续费的地方就好了,他可以只占一点点位置,谁也不受影响。
“他宝贝的小可爱,这是几?你别是撞傻了吧!”牛仔伸出机械臂在总监面前晃晃,监控光屏中传出焦急的劝诫:“波提欧先生,请您坐回原位。砂金先生需要休息!”
“甜蜜的呜呜伯!”他左右看看,屁股落回凳子上:“既然他醒了,你们不安排医生给他检查吗?”
砂金转动眼球,有气无力道:“公司推出的新型医疗设备不需要医生专门走进病房去看病人了,我身下这张病床已经将各种数据采集完毕提交上去……算了,说的太多不好理解。”
牛仔疑惑的盯着病床看了一圈:“他宝贝的,没想到公司也有干人事的时候?”
他咧开嘴笑笑,多么天真耿直的人啊!
“这玩意儿夺走了许多医生和护士的工作,医院因为有了效率更高的机械而放弃大量雇员,那些丢掉饭碗的人只怕一人一口吐沫就能把公司给淹了。”
总监努力哼出一声冷笑:“朋友,看事情能不能别只盯着一面?”
他这句话的意思其实和托帕那“公司由人组成,每个人都不一样”的剖白相差不远,只是说出来莫名其妙的不讨人喜欢,波提欧听了起身就走。
“你自己躺着吧,老子出去瞧瞧有没有摸上门的小杂碎。”他干巴巴硬邦邦的留下一句话就跑掉了,出门前停了一下:“哦对了,老子在接单的网站上看到了你的新价码,他呜呜伯的还真不低,这几天进出小心些。”
他之前匆忙找来就是为了提醒砂金这件事,没想到刚好遇到飞车爆炸。好在砂金总监的运气实在是玄之又玄,先一波袭击震碎了飞车玻璃,车内发生爆炸前埃维金人因为急转而被甩出来,还正正好好飞向波提欧所在的方向。
那他自然不会站在那儿干看着,毕竟想要抓到奥斯瓦尔德,没有公司内部的人帮忙还是挺困难的。
砂金抬起手挥挥,牛仔正了正帽子,完事儿告辞。
“拜了个拜,希望你的运气能更好点儿,早些让老子抓到那个狗杂种。”
等他走远,砂金打开光脑拨号,等了一会儿对面气急败坏的接通。
“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合情合理合乎逻辑的理由,我将向博识学会申请拉黑掉星际和平公司的联系方式……”
冷冰冰的话语被人像吐冰雹一样吐出来,总监听到一半就懒得继续向下再听。
“一笔私人名义的投资,拉帝奥教授,希望你能接受。”青年虚弱的躺在病床上,气色苍白眼眶微青,谁要是对这样的病人恶形恶状,简直就该被叉出去再叉进来:“虽然我没有机会接受教育,但我也希望自己能为寰宇教育事业略尽绵薄之力。”
拉帝奥教授可疑的停了片刻,语气变得非常和缓。
“难道说你打算花钱买一张真理大学的结业证?如果站在交易的角度上看,这笔买卖除了不能让知识流进贫瘠的大脑外勉强也能算得上双赢。但是如果站在医师的角度上看,赌徒,你该去洗洗脑子了!”
“咱们难道不是在谈投资的事吗?教授,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个人别的没有最有自知之明……”
十分钟后,维里塔斯·拉蒂奥冲着光脑狂喷:“你是不是撞车撞到脑子了?”
“我只管按时足额给钱,其余一概不管。”砂金总监一句话KO掉苦哈哈领课时费的老师兼医生。“还是说这世上居然有真理医生也研究不出的课题?”
“……”
该死的,此处这个激将法用得实在是妙!
第297章 番外·应星
“阿刃,听我说……”
优雅魔性的都市丽人放下手里的激光枪,她向后退了一步将空间让给搭档发挥。
这个时候沉默寡言的男人便会像幽灵一样举起支离剑扑上去,悍不畏死。
他也确实是不会死的,甚至为了求死可以百折不挠的跟个STK一样疯狂追在别人身后,严重迫害星核猎手的风评。
但是今天,这位弃身锋刃的毁灭刺客突然换了种作战方式。他卡了一下,迷茫的抬起眼睛环顾四周。等好不容易才锁定到敌手,他又放下支离剑浑身上下掏兜摸口袋。
“这到底是把我给干哪儿来了?”
这个功夫敌人已经冲到面前,可他还是没有找到需要的东西,情急之下抡起巴掌啪啪啪给了对方几个比斗,硬生生把目标给定在原地。
羞辱,极度的羞辱!
目标目眦尽裂,从嘴里喷出一口老血,委顿在地失去生息。
“#仙舟粗口#!”代号为刃的男人像是揭棺而起那样突然活了过来,认真向后退了两步:“喂!我也没使太大力气啊!”
“卡芙卡,艾利欧突然传消息给我。”隐藏在数据洪流中的骇客冒出一个头,嘴里还嚼着泡泡糖,“他要我们把刃叔送去仙舟联盟,说是星核猎手的员工福利里不包含对旧账的处理……你明白他什么意思吗?”
怎么能把大叔还给联盟呢?大叔要是去了联盟,那不就没人陪她一起打游戏了吗!虽然大叔在电子竞技方面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但他有耐性不多话,是个不可多得的双排搭子。
银狼忽略掉躺在地上持续吐血的任务目标,认真等待一个解释。
“我也不知道呢。”卡芙卡嘴角噙着微笑,紫红色的眸子里看不清任何想法,“艾利欧这么要求肯定有他的道理。只要没有接到剧本,你大可以跟着一起去仙舟度假。”
刃叔是个会冷着脸帮沉迷游戏的小女生放风的大好人,他没有不良嗜好也不爱给人当爹,小女生自然把他当好叔叔看待。
“行吧,你带这东西去萨姆哪儿汇合,我送大叔去罗浮。”
两人一同转身去看还在浑身上下找东西的刃,惊讶得发现他表情多了不少。
“叔,别找了,你到底少了啥啊?”凭空跳下一个斜扎着头发的酷女孩,应星倒是没有被吓一跳。他皱着眉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张嘴问了个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问题:“这地方距离第一真理大学所在的星系还有多远?”
叫他这么一问,骇客少女cpu差点停摆。
“叔,不至于啊叔!”她一点也没有(着重强调)火上浇油的意思,“虽然被人封掉了所有游戏账号,但我一点也不想拆掉螺丝咕姆,咱不用去博识学会……我这就送你去罗浮,你要挺住啊叔!”
“去罗浮……也行。”
失去了所有的游戏账号啊,那是有点惨了,怪不得说起话时杀气腾腾。
应星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事情不太对,他这辈子不说循规蹈矩吧,至少在“做坏事不被抓到”这条赛道上下了不少功夫,几巴掌打翻一个人就更不可能了。
百冶怎么会当着未成年人的面与人暴力冲突呢?打架这件事,一点也不好呀!打赢了进幽囚狱,打输了进丹鼎司,都不是什么好地方。
再说了,这是个什么层次的人啊还要百冶亲自动手打,众机巧呢?护驾!护驾!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平日带在身边的小可爱们统统不翼而飞。
嘶……
这下子问题就有点严重了。
应师傅随身携带的小可爱,那能是普通小可爱吗?
为了避免哪个倒霉蛋误触机巧反受其害,他认认真真从上到下的每个口袋里都找过一遍,确定身体八成是他的,但空间扭和扳手锤子都不见了。
好惨,惨得应星整个人气压直线下降。
“叔,你这是想起什么了?”银狼坐在男人对面的栏杆上吹泡泡,看着他一次又一次拍打翻找,百思不得其解。
那个阴郁的男人今天心死得一点也不阴暗,他抬起头看了小姑娘一眼:“我应该不是你叔,毕竟我八百,你十八……你有十八吗?”
他来回指指自己和朋克少女,后者猛猛倒吸一口冷气。
“哇哦!”她面无表情的摇头,两只手一下一下拍在一处,“有胆量。”
上来就交了明牌,这一点也不内耗的精神状态甚是美丽。
“谬赞,谬赞。”
应师傅颇为谦虚的点头笑笑,仿佛人家确实是在称赞他。
——能和白珩丹枫景元镜流玩到一起去的人,你敢指望他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卡芙卡踩着倒在地上的任务目标,紫红色的秀美眸子里划过一道笑意:“那么这位先生,您对眼下的情况有想法吗?我希望阿刃能早些结束假期回归团队。”
表情鲜活了许多的男子突然陷入可疑的沉默,银狼期待的哼了一声后他才魂兮归来似的咂咂嘴。
“我觉得……这位‘刃’先生眼下应该与诸位心心相印。”
真不是他玩烂梗,任谁看见那些不知所云的论文和设计稿,大抵都会有股毁灭世界的郁气打从心底油然而生。
既然双方都没有敌意,星核猎手们又得到了艾利欧的建议,大致互相探探底这事儿就暂且被搁置争议了。
反正刃这个人平时阴阴暗暗的也没有太多存在感,除非打游戏打到冰箱空空弹尽粮绝,一般情况下银狼也不会过分怀念他帮忙点的外卖。不过现在知道了大叔有难,她肯定不会坐视不管,帮不上别的忙总能帮着盯一盯稍,也好第一时间确认他有没有换回来。
把人送到罗浮地界,骇客遵循这一行“绝不轻易露面”的清规戒侓找地方打游戏去了,把应师傅扔在寒风萧瑟的星槎海街头与十王判官大眼瞪小眼。
“你……”寒鸦提笔上前,百冶再退半步,“姑娘,我觉得我至少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作奸犯科。”
白发判官睁着无神的浅色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拉开玉兆光屏:“那么请问你进玉界门时向天舶司做了个人进出境登记吗?”
“什么!”应星大惊,“我终于混到这个地步了?”
当初为了把他弄出幽囚狱,不只应师傅自己争气,离朱和景元磨了多少麻烦功夫简直数也数不清。所以打从他重获自由后一直都表现得甚是老实,人前谨小慎微老实巴交,这几百年下来几乎能去参加罗浮平安市民奖的选拔。
但他也明白自己并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性子,生怕哪天再闯个弥天大祸把最后两位尚在喘气儿的朋友给连累了,以至于现在走到路上随便遇见判官也会下意识强调自己是个良民。
寒鸦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实在不明白这位身价八十一亿七千万的大兄弟究竟是以何种自信的心态说出以上那些话的。
——仙舟律法厚得能砸死人,上至不得打架斗殴下到不可寻衅滋事,没有哪一条您没干过。或者说,光看您的罪行单就能知道仙舟法令的完备程度。
不过上回绝灭大君幻胧跑过来茬架的时候这位多少出了点力气,将军私下运作一番后只要不是太高调的公共场合星核猎手们来去自由并不受限。
正是因为有这一点背书在,判官小姐才没有上来就动用判官笔。
“还行,不过我建议你稍微换个不那么扎眼的装束行动会比较好。毕竟眼下罗浮上还有烛渊将军和天击将军在,祸事闯得太大了唯恐难以收拾。”
他总不至于是跑来找怀炎将军哭诉的吧!
“哦哦!多谢姑娘提醒。”应师傅老实巴交的拱拱手,寒鸦硬是忍住了受下此礼没往后退。
姐姐!我进步了!
辞别判官,他百无聊赖的顺着宣夜大道从头走到尾,拐个弯有出星槎停靠点,应星抬腿上了一艘星槎,想也不想靠在座位上:“去工造司。”
他身上这套衣服仍旧还是工匠制服的样子,只不过终于不再是扎眼的大红色,手上和胸口的绷带裹得太紧,着实叫人喘不过气。
一个正常的成年人不能在公众场所随随便便脱衣服,再不舒服也只好先忍一忍。要么赶紧回家,要么寻一处僻静避人的地方才好稍作整理。
应星没打算在星槎上解扣子,但是耐不住开星槎的狐人姑娘在他几乎绷开扣子的胸口上狠狠看了几眼。
如果是“刃”,大约会全程闭着眼睛封闭感官死了一样的忽略掉外界一切刺激。但是现在壳子里的换成了应星,他到底还是别扭的咳了一声,扭开脸。
狐人姑娘大乐。
这人很有男德啊!
十几分钟后星槎停在工造司码头,应师傅轻而易举划开刃的手机扫码付费。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得一塌糊涂,不等司机多说半句,乘客便只留下一道高冷的背影走掉了。
来都来了,总得在工造司打个卡才能放心。
他边这么想边走过门口负责扫描和守卫的两台金人,其中一台放光,另一台“滴”的一声就算过了门禁。
应师傅皱眉。
都是罗浮,这边技术更新的怎么这么慢啊!这俩金人站这儿得有大几百年了吧,就没人想起来更新一下么?手动更新也行啊!
哪怕拿块抹布来擦擦呢!
第298章 番外·应星2
“应师傅!”
“应工!”
“百冶大人!”
吵吵嚷嚷,杂乱无章,活像八百只鸭子凑在一起伸长脖子嘎嘎乱叫。
“不好啦!应星被学徒们提交的设计稿气糊涂了!快去请离朱大长老来控制局面!”
呵,这些人实在可笑,明明是魔阴身发作,却非要说“气糊涂”这三个字,他可没这么好运气收到这种宝货徒弟。
视线里铺天盖地尽是血色,血污浮动的天,黑血喷溅的地,死亡的归途无论如何也不肯向他敞开门扉。
这就是报应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就是报应啊!毫无敬畏之心的报应,擅动禁忌的报应,亵渎死者的报应。
是我的报应!
“大长老您来了,应师傅他……”
乱糟糟仿佛狗崽子告状一样的声音里,冷冰冰的水汽浮了起来。
天上的血污不再向下滴答,地上的黑血不再向外蔓延,整个世界静了下来。
离朱收回施放云吟术的剑指,走到趴在桌子上昏死(睡着)过去的应星身边,小心翼翼给他做检查。
她不敢把这件事推脱给丹鼎司去办,因为应星一个原本的短生种活到现在也已经有了八百多岁,万一不是被气糊涂而是进了魔阴身……
至少留个道别的时间。
“好了好了,都散了吧。先把他送我那儿,我晚上照看着观察一夜,明早再说具体怎么办。”
大长老说话还是很管用的,她遣散聚在一堆的众人,喊了两个小学徒帮忙搬运,坐进星槎后给景元发了个消息——他这会儿大概在家里和彦卿下棋来着,也该提前做个心理准备。
事出有因,星槎直接停在丹鼎司小院子上空,大家齐心协力把应师傅搬进他自己的卧室。盖上被子关好窗户,小学徒们依依不舍的挂着眼泪撤离现场。
应工虽然严格,但他不会用数位笔谋杀学徒啊!
六个系统时后,刃醒了。
圆滚滚的家务机巧骨碌碌滚到他床边,温水、食物、玉兆……等等,为什么会是玉兆?
男人掀开身上的薄被坐起来,门板被人推开从外面走进来一个青衫持明姑娘。
“你记得我吗?”她淡淡掀起眼睫,碧色眼睛让他想起另一个人。
他阴暗的冷笑:“被我记住的人,通常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啧,”离朱伸出两根指头:“我劝你跟我说话时客气点。”
这家伙眉眼间尽是死志,偏偏死不了。
刃不认识离朱,但他还没忘记方才那场如泥般的酣眠——睡眠正是死亡的预演,算下来比跑去找镜流挨上一刀还划算些。
“对不起。”他很是能屈能伸的垂下头。
这才是个能沟通交流的状态嘛!
离朱从床底下拖出来一张圆凳坐下,从“病人”的床头柜上拿起一颗水果擦擦啃起来。
“先说说你的情况吧,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打哪儿来的。现在的问题是你占着我兄弟的壳子,在他回来前我得看着你别作死连累到他。”
死灰一样的沉默持续一小段时间,他张嘴道:“明白了。但是作为报酬,每天你都必须支付一次云吟术。”
星核猎手不打白工,他没有坏掉艾利欧的规矩。
“没问题,不过你也必须尽量贴合他的性格,不要让人看出来你有魔阴身。”
刃扯了扯嘴角,点头。
离朱放心扔开水果核从洗手间里摆出面镜子杵在他面前:“喏,我说,你做。”
刃:“……”
这个人……这张脸……
“抬头直视,把你眼皮子掀起来,死鱼眼给谁看呢?嘴角往上走别往下掉,我没欠你信用点。”
阴暗版“应师傅”逐渐浮出水面,离朱花了快两个系统时才勉强满意:“我兄弟名叫应星,你要记住,我喊你应星就算你不想应声也得有反应。”
别跟个黑胖子猫似的不想搭理人就连尾巴也不动一下。
要不是这个女子支付了“代价”,刃差点就跳起来走人了。一个持明而已,给她一刀,等她被人发现,事情怕是早已过去许久。
他不仅这么想,甚至一度默默谋划。如何不动声色的攻击,然后尽量不留线索的遁逃。以持明强悍的身体素质,这一刀只要不砍在要命的位置上估计连疤都不会留,他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但是这一切都被突然闯入房间的人给打乱了。
散着白色头毛的景元探头看进来:“应星哥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八百年前记忆的碎片浮上心头,头发乱糟糟的少年鲜衣怒马放声大笑,那个时候的他也踌躇满志,只觉得这世上就没有百冶做不到的事。
“景!元!”他从牙缝里吐出这个名字,来者眨眨眼,笑意一点一点侵染眼底:“欸!哥,我听说你被学徒的论文和设计稿给气昏了,说说看呗,能有多气人?”
地底阴燃的火焰在即将爆发那一刻突然冷却,刃愣了一下,老老实实答:“我恍惚瞄了一眼,感觉那不应该是我教出来的东西。”
“看来得提议将军责令六御加强考核,你觉得考核不过的学徒该怎么惩罚?”
拿着工资一天天的吊儿郎当不务正业,总得有个说法吧,不然在那些兢兢业业工作的人面前作何交代?
退休了的将军摸摸下巴,坏主意一摸一个不吱声:“还有一个事儿啊,哥,第一真理大学给你发的会议邀请怎么办?咱们罗浮也没有第二个百冶能拿得出手见人了,还是我和炎老商量商量,让他老人家来……”
“我先看看那些交上来的废纸都是些什么垃圾。”刃立刻就不阴暗了,瞬间整个人阳光又开朗。
看来告家长这把杀手锏不仅合适用在学生们身上,百冶也一样。
景元得意的给了离朱一个眼神,大长老偷偷给他回了个大拇指,某人美得直冒泡。
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
“我这就让人把东西都送来。”
虽然玉兆上也可以看到,但是考虑到要顺手保护一下应星的个人财产,离朱决定还是苦一苦这位不速之客。
应工被学徒们的论文气病不得不居家边休养边办公,消息一传出来整个工造司为之哗然。
——能把人气病,这得写的多离谱?
上午大家踌躇观望了一下,也就捱到午后就忍不住好奇心陆陆续续发消息询问。这要是实在不开窍的学徒还不如趁早放出去做些别的试试,也许工造司不适合他们,其他地方适合呢?
刃开始看论文和设计稿时还是那副阴阴暗暗的死样子,二十分钟以后他摸出应师傅保护眼睛用的平光眼镜戴上,三十分钟后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四十分钟后生龙活虎的开始四处摸武器。
“我支离剑呢?不行,我得去打开这个家伙的脑子看看,这些玩意儿怎么可能是我讲出来的!”
坐在他旁边严防死守的离朱视线甚至没有离开罗浮杂俎的页面:“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最后还不是又双叒叕饶过他们的狗命。算了,你要是实在闲得慌就帮我保养一下龙牙换换心情。”
她从命途中取出长刀递过去,刃先是眼睛一亮,紧接着低头去看手。
“看什么看!”离朱还是那副样子盯着玉兆光屏一动不动,“就算你要骂我多管闲事早早把你受伤的伤口给治好了,我也会当做没听见的,骂也是白骂,哼!”
他握紧拳又松开,抖还是有点抖的,那是心理问题不是生理问题,摸不得精密仪器却不耽误保养武器。
然后他就冷着脸抽出龙牙,又是冷却液又是碾磨剂又是抛光砂的细细料理这把长刀。
“看材质是我早年的手艺,重铸过?”他抱着刀翻来覆去的看,就跟抱着自己的头生儿子一样。离朱默默点头:“重铸过好几次。”
垃圾桶里的回收材料经过一回又一回捶打提炼后一样能熠熠生辉。
擦了半天刀,心头邪火终于按捺下去,刃拿起第二份……他选择放过自己,拿起一张看上去有点复杂的设计图。
“这是给幽囚狱设计的新行刑室?”他捏捏鼻根,不太理解,再看看。
这话说得离朱都有几分好奇了,应师傅可是素有“刑部尚书”的美称,能让他一眼看出本质,想来这位学徒也是个心有怒目佛陀的厉害人物。
察觉到她终于把注意力从玉兆上挪开,刃师傅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把温控放在地下我能理解,但是排烟管道为什么也要放在下面,是怕着火后室内的人死得太慢还是担心他们死得不够痛苦?”
“啊这……”哪怕离朱这种混了个艺术分毕业的人也能听明白,“要不你把这图扫一下放星网上做个对比,也许会有别的惊喜。”
工造司的学徒不应该犯这种低级错误,但架不住其他星系文明的设计师偶尔昏了头。如果这位学徒临时赶作业时过度参考又没有认真检查的话……事情就变得不是太奇怪了。
刃只是疯,并不是傻,他自然听明白了她的未尽之意。
不是,这真不是我教的啊!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乱说!
第299章 番外·应星3
“这工造司,我看也是可堪怜爱呐!”
应师傅站在破破烂烂的造化洪炉面前,整个人仿佛随时都会羽化登仙。
我炉子呢?我那个塞了只绝灭大君进去的、熊熊燃烧的新炉子呢?
谁把我炉子偷走了!天杀的!偷工匠的炉子干嘛!
公输师傅拎着锤子,看向造化洪炉的方向虎目含泪:“您是搭错弦儿了吗?咱什么时候有过新炉子啊。别说把绝灭大君抓来填炉子,这里面的燎原都快跑差不多了,现在那些岁阳碎片全镇在绥园的塔下呢。”
“……”应师傅原地摇晃,一副打击过大摇摇欲坠的样子。虽然他的身高和块头在仙舟上也要被人喊一句好汉子,眼下却弱柳扶风似的单手捂着胸口,“我的炉子……”
公输师傅抓着锤子紧跟其后:“我的炉子……”
隔了一分多钟,原地又响起细细碎碎的“金人”、“机巧”、“中子盾”之类听也听不懂的哀嚎。
最让应星心塞的是这边这位罗浮百冶已经无故旷工了八百年,其人原始记录居然还在工造司的门禁系统中顽强存活——那可是八百年啊!如此之久就没有一个人想到该把他“请”出去吗?
至于说八十一亿七千万的身价,大家现下这么视金钱如粪土的?
搞得他好想自首领钱再跑路啊!
由于上了年龄觉少而早早上工,以至于迎面撞上星核猎手这件事,公输师傅接受良好。只要这位猎手不拆工造司,怎样处理星核又不干他一个工正什么。
浅浅报了个备,他便陪同应师傅把工造司里里外外看了一个遍,两人越聊越投机,直恨不得当场烧黄纸拜把子。
“难道真的没人提起过各处机巧关隘都是要不断更新的吗?换口令不换密匙文本,这跟没换有啥区别?12345换成54321,栓条狗在那里来来回回多听几遍都能知道怎么开门跑出来!”
应星暴躁不已,摸不着心爱的扳手让他特别没有安全感。
公输师傅语塞。
前儿没几天幽囚狱才放跑了一群狗子,虽说飞霄将军飞箭射下天狼,到底有点小风声私底下乱传。
很难说这位百冶大人不是在讽刺挖苦这件事。
“啊这……”罗浮千把亿的人口,想说“人手不够”都说不出来。
那可是一千多个亿,将军看了也会眼前一黑的数字,怎么想都应该能攒出几个有本事的人吧!
“算了,我早该知道的,世界就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应师傅小脸煞白,泪光点点娇喘微微,几乎要找棵垂杨柳靠着坐下。
他看上去像是经受了巨大的打击,实在是太可怜了,公输师傅感同身受。
“在修了在修了。唉,应工随我来喝杯茶缓一缓,就为了这些兔崽子,气死自己不值当。本来就是群混蛋,咱们再被气死了,工造司岂不是只剩下混蛋?”
他说得怪有道理,应星歪头想想,还真是这样。
偶尔出现一两个虫豸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窝子全是虫豸。老家伙们在的时候总还能在审核阶段把把关,老家伙们不在了新人们一旦放飞自我万一真建出什么集各大经典错误示范于一身的工程,罗浮历代百冶还要不要见人了!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朝办公室走,进去坐下喝了会儿茶看了会儿博识学会送来的新刊物,小学徒跑进来报信。
“师傅,鳞渊境来报修,说是饮月君把一个龙师戳到古迹上啦,持明们希望咱能把掉下来的石墙碎片给粘回去。”
年轻人跑得呼哧带喘,公输师傅摇头,应星师傅叹气。
就这破体质,这也太脆了,一锤子下去就得躺在地上吐血,你们到底还是不是仙舟人呐!
“修复古迹是地衡司的事儿吧,再说了他们自己没长手不能粘吗?实在不行多提桶胶过去,没粘好还可以拆下来重新粘。”
应师傅是从来都不惯着持明的,放下茶杯就是死鱼眼。
笑话,有丹枫和离朱惯着抽着就足够了,他可不想平白往自己身上揽事,持明又不给他发工资。
公输师傅深以为然,有腔有调的跟了一句:“然也,然也!”
“可那毕竟是持明……嗝儿!”小学徒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儿,被吓这一下又开始打嗝,一个接着一个,可怜兮兮的,“嗝儿!而且负责收订单的机巧确实把他们的单子收下了。嗝儿!”
这也就是亲生的徒弟,做师傅的还能怎么办呢?总不能真把他就地打死,吓唬吓唬就算一回,最后还不是得绞尽脑汁起身帮弟子收拾烂摊子。
“下回记得看见不好说话的持明就把机巧电源拔了,让他们口述需求和条件。能干收单子,不能干就说机巧坏了收不得单,学会了么?”
应师傅此刻已经是人淡如菊了,修好机巧不会,搞坏机巧你们也不会,那你们会什么?
公输师傅只是看了看应星,没做声。
这点子一个接着一个,怪不得人家能是百冶。
“来下订单的持明交定金了没?你去物料哪儿领桶胶再领个家用型清洁机巧,刷子抹布除胶剂,笔纸投影仪,办全了再过来,我去与你走一趟。”
应星到底还是心软了,虽说今日这些孩子蠢蠢笨笨不成气候,但只要耐下性子一点一点教,总有一天他们能撑起罗浮的基石。
期待一棵树开出美丽的花,就得先忍住给它沤肥时的臭气与糟心,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好比离朱的长刀龙牙,完全由垃圾桶里掏出来的各种回收料打造,不断重铸捶打百年之后它锋锐不逊击云。
挨过的龙师统统默认五星好评。
小学徒应了一声弯弯腰,转身一溜烟就跑了个没影,公输师傅找补着陪笑。
“哈哈哈,孩子还小,孩子还小。”
于是两位老前辈一起端着茶杯打哈哈,齐心协力把这段翻过去。
喝过茶又在食堂蹭过午饭,等到下午快下班前小徒弟领着个抖抖抖的金人回来复命:“先生,您说的东西我都已经备妥了,您看是下周动身还是下下周?”
师傅们帅哥无语。
“就那点破活儿还得挑个黄道吉日是怎么?顺手不就给糊上了吗,走!走走走!”
应星一下午就四处琢磨锤子和扳手,工造司总有备用的工具,但工匠们每人都有各自不同的使用习惯,大家都喜欢在自己的工具上做点小改动。
手里有了家伙事儿,应师傅心情好了很多。领着顺来的便宜小学徒,蹭着工造司专门的星槎,一路杀进鳞渊境。
严格来讲这地方应当归入私人洞天类别,奈何丹鼎司能从这儿走,幽囚狱也能从这儿走,久而久之什么放生帮啊药王秘传啊都偷偷钻进来,搞得跟蟑螂似的满地乱爬。
应星到的时候好些人在破损的墙壁下搞烧烤,一看全都眼熟。
景元领着他那宝贝小徒弟,丹恒护着他那宝贝小龙尊,两只狐狸加一个阴暗的家伙,这就已经是七个人了。
“哪儿给砸了?叫我瞅瞅。”应星从平底星槎跳下去,帮白露切烤芋头的丹恒差点把击云给掏出来。
又是那个变态跟踪狂!
景元叼着烤草菇抬头:“那儿呢,击云连着龙师一块儿戳上去,坏了一大片。”
应师傅拎着锤子走到破损古迹前,硬把一片裂但未破的碎片掰下来看了看。
“重新刻一块,或者直接给你打印一块出来戳这儿还快些,又省功夫又省钱。”
他那小徒紧张兮兮的把眼睛瞪得溜圆,应星路过一个没忍住,手掌欠欠的呼噜了一把他的头毛。
“小不点,嘿!”
上次见面时这人还跟个神经病一样,这回再看他居然恢复正常了!彦卿忍住拔剑的冲动,拱拱手:“老师好。”
一招之师也是师,人有魔阴身呢,还是让让他吧。
“嘴真甜,有出息!”应星习惯性的浑身上下来回摸,摸到一半才想起小可爱们没能跟着一起过来。
“啧,冒昧了,等会儿给我看看你的剑。”
他大大咧咧从火堆旁抽走一根烤地瓜,在彦卿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表情里重新走回破损古迹前。
“持明们较真嘛,没法子。”景元终于吃掉那只草菇,往烤架上放了几颗栗子。
因为有白露在,烤架上全是素的没有荤腥。
应星挑眉看了他一眼,终于意识到违和感出现在哪里。
“离朱呢?”
如果是离朱的话,砸掉一堵墙她估计修都不会想去修的,更不必提还指定怎么去修。
“离朱是谁?”白发将军耐心的给栗子开口,抬起眼睛含笑望着故友:“我该喊你什么?是应星呢,还是刃?”
海滩上静得令人窒息。
百冶放下锤子慢条斯理给地瓜剥皮:“哦!我明白了!”
他认认真真看着景元,神色里带着极难察觉的幸灾乐祸:“你都这把年纪了,还是条光棍!”
你这人怎么还搞人身攻击呢?
景元一拳锤在堆满食材的矮几上:“怎么说话呢,别以为我喊过你哥你就能没大没小我跟你讲!”
应星转过去很大声的和丹恒讲小话:“我这儿有他跪遥控器的照片,谁想看?”
罗浮人想看,但不敢说,曜青来的狐狸就没那么多忌讳了。飞霄立刻举起手:“我我我!我看!”
“将军!”*2
景元还在这儿坐着呢,这人就是个坏笋,一肚子坏水儿!您当面不给他留面子,谁知道他背后怎么下黑手?就算他不下黑手,未必别人不会下,所以罗浮内斗这种事将军您千万不要掺和进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应星笑着就去摸玉兆,冷不丁背后传来苍老但温和的问话。
“应星啊,原来你在这儿,这是要给大家看什么好东西?”
应师傅背后一僵,额头上冷汗就慢慢渗出来了。
“爷爷!我的烤红薯不见了!”小姑娘不满的声音越来越大,应师傅不仅冒冷汗,脸色也不太好。
不是,这怎么还带摇人家长的啊?摇了别人家长还把熊孩子也摇来!不讲武德!
第300章 番外·应星4
问:怎么让一个阴暗的人重新变得活泼开朗起来呢?
答:让他看看学生的论文和设计稿。
刃师父憋住一口气,硬生生把魔阴身都给压回去,就为了看看到底还有什么奇葩构思还没被发掘出来。
据说这些东西只是一份简单的结课习作,能够从百冶这里拿到一个及格就可以去报名参加转正的考试了,不然就得回炉重造——要么继续学,要么换一条赛道试试。
近千号人里刃想用支离剑捅死三四百,剩下的五六百号勉强能挑出百十来个人去考试,中间那些属于大约努努力还能有救,不努力也可以放弃的品种。
如果工造司只打算招聘流水线工人的话,那就当他什么也没说。能喘气儿的就行了,是人是狗都无所谓。
“你们要的都在这里,我真的不能去见见这些脑子里有贵恙的天才吗?”
他把名单扔给景元,后者用玉兆叫了个鹤运物流来,发得还是加急加密红头信封,“让他们好好活着吧,也许能干点旁的呢?”
并不是所有学徒设计稿都很离谱,其中亦不乏亮眼之作。奈何毁灭总比建设轻松,有趣的毁灭同样能轻轻松松的让人移不开视线。
“呵,”刃阴阳怪气的笑了一声,不置可否:“把时间浪费在我这死囚逃犯身上,神策将军没别的要事可做了吗?”
“欸!话不能这么说,将军事务繁忙,哪里有空莅临我这小院……你不觉得这儿有些眼熟?”
景元老神在在的逗他,明知道被搬来时这人叫离朱用云吟术放倒并不知这儿原本是丹枫的家,偏要爪欠的时不时戳戳。
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刃迟疑道:“你……让人开除了?”
总不至于是为了给长辈们收拾烂摊子,最后被连累得一把年纪惨遭解雇吧!
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景元一番,这才突然意识到他穿着老仙舟人的传统居家服,甚至踩着光秃秃的人字拖?
不是,景家的大少爷什么时候落魄成这样过,跟个上年纪的糟老头子似的。
刃开始思考,努力的思考……要不要找艾利欧发个内推。
星核猎手薪水不错,毕竟他们干的活儿一般没人敢接,出门在外他总能护住这个年龄最小也最聪明的旧友。
这家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景元扶着桌子笑得肚子疼,“应星哥,你!”
你怎么脑补还能脑补得这么老实?
他笑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收起音量。
“我当然是退休了呀!罗浮有哪条法令不允许将军退休的么?‘云骑将军’说白了也只不过是一时的身份而已,我始终都是‘景元’。”
刃:“……”
对,仙舟联盟确实没有说将军就不能退休的,将军又不是皇帝,不是终身制。但是一般来说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无论何种族裔也横竖撑不过三百年,看上去仿佛没有退休只有身故似的……也不能怪别人误会。
“恭喜?”他干巴巴的挤出两个字,然后就见这个景元美滋滋的伸出手掌摊开,“眼看就是年节了呀,应星哥新年快乐?”
说着他还把手掌上下颠颠,只差没直说“红包拿来”。
“所以你的阅历其实是贴在脸上了是吗?”
逐渐放松下来刃说话也随意了许多,说冒就冒出来一句很可能自己也没意识到的玩笑话。
景元不语,只是低头无声的笑。
刃到底也没给出红包,他身无长物,现在连支离剑也不知去了哪里,哪怕想打肿脸充胖子也没戏。
此时已近午后,离朱带着外卖食盒回来,叮叮咣咣一路从院外响到会客厅门口。景元扔下客人踩着拖鞋起身去迎她,开了门先接过几只大盒子。
“夫人辛苦了,可是遇上为难事?”他留在后面关门,跟着离朱走进会客厅将手里的食盒放在方桌上,“喝些水……”
家用机巧咕噜噜的举着水送到女主人手边,坐在桌边的刃似乎在一堆论文中石化成了一块大石头。
夫人?
哎呦!云上五骁里终于有人成功把自己推销出去了呀!
他看向这持明姑娘的眼神马上就不一样了,跟同位体一模一样的上上下下摸,摸出好几个空间钮一字排开摆着。
“拿这些东西出来干嘛?”离朱端着水坐在沙发里等景元把食物摆好再开饭,晃个神儿的功夫就见这眼神陌生的男人把应星的空间钮摆出一长排。
“年节红包?”他不大自信的将它们向前推推,离朱扫了一眼收回视线,“我不要,这里面全是应星收集的锻造材料,还有他闲来无事自己捏的机巧。”
刃立刻把空间钮们收走,他能想象得出两边各自归位后这人要是知道材料和机巧少了估计能当场昏过去。
“……”他坐在那里,脸上虽然还是冷冰冰不为所动的面无表情,身上却渐渐透出一股手足无措的尴尬。
猫,翻抽屉,抓个正着.jpg
“吃饭吃饭!”景元及时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
他做的只是将食物从食盒里挪到瓷盘里,这几嗓子喊得却活像是自己整治出了这么一桌好饭菜。
吃不吃饭其实都饿不死,但大家都吃只一个人干看着总有几分奇怪。
刃稀里糊涂接过饭碗,稀里糊涂吃了不少,稀里糊涂的盯着家用清洁机巧洗碗扫地整理厨房,最后稀里糊涂被赶去洗漱。
“你收拾好了没?自己去躺好,摔地上可别怪我动作太快哦!”
既然说好了每天一个云吟术,离朱肯定不会打折只给半个。
但是这个院子从丹枫那里传到她手上,风吹雨打大几百年甚至可能上千年,中间还被砸坏过,保存到现今着实不易。如果可以的话大长老还是更愿意尽量维持它的原始面貌,对于来暂住的客人们要求也颇高。
一身臭汗的还是不要就这么囫囵倒在床上吧,频繁更换家具也很有可能把墙壁和柱子磕到碰到呀!
刃很是老实的把自己清理干净,穿着景元看在友情份儿上帮忙翻出来的居家睡衣,脚上还有双可笑的黑胖猫毛绒拖鞋。
这样子可太不“星核猎手”了,若是被银狼看到她一定会拍照然后发得全宇宙都是。接下来卡芙卡还有流萤就会依照她们各自的习惯分别发消息慰问(看热闹)一番,还有艾利欧,黑猫一直记恨耶佩拉时它那被不小心点燃的尾巴,嘴里大抵是吐不出什么好词的。
“想什么呢?”景元非要挤在这里,哪怕只是举个水杯也行。看到刃流露出像是怀念的表情,他很是好奇的问道:“可是有什么放不下的事儿?”
刃沉默不语,离朱二话不说一指头下去把人放倒。
星核猎手就像个从树上掉下来的果子那样脸朝下栽倒在被褥之间,景元急急忙忙放下杯子上前:“我来我来,这等粗活我来就是,夫人只管指挥一二。”
离朱揣着手走到外面走廊上看他把应星塞进被子裹好,等景元出来了两人回到房间内她才轻轻叹息。
“这人情况不大好,他这魔阴身时间不短了。只是应星本来没有这种症状,又没有人刺激他,所以才勉强稳住。”
百冶被学徒们糟糕的论文和设计稿吓到魔阴身都收敛了,这实在是个地狱笑话。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景元蹙眉低眼的苦笑,不只是这个人,他,还有应星,他们总有一天也会堕入魔阴。
到时候留离朱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世上,这种事他平日真的不敢去想,不忍去想,不能去想。
“别的办法?”离朱摇头:“我的办法只有一个,那便是尽早解脱。”
魔阴不可逆,就像时间只会向前走。
“这样啊……我们帮不了他。”景元忽然张开手把离朱密密匝匝圈在怀里,抱得结结实实,“你呢?会觉得很辛苦吗?”
只有在这样温柔的良夜里,他才敢轻轻碰触那道痂。
“绝大多数持明寿数六百载,是我涎皮涎脸强留了你二百年有余,会不会很痛苦?有没有觉得累?”
离朱把重量全部压在他身上,人也靠过去,心满意足的安稳。
“你在胡说什么?”总像是在约架的调调这么多年就没变过,“我是那种别人哭一哭就会苦一苦自己的人吗?”
离朱竖起一根手指戳在景元胳膊上钻呀钻呀钻,痒痒的,狸奴用肉垫拍打没用的铲屎官差不多就是这个力道。
“好不容易奋斗了一辈子,终于可以躺平下来有人好吃好喝好伺候了,这么好的日子我居然不能多过几天!还是说罗浮有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犯法的规矩?”
那当然是没有的,如此离谱的规矩哪怕星际和平公司也不会有,员工们会炸的!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景元低头仔细观察,就气色来说离朱不管怎么看都是个身体健康的家伙。
他略微放下几分心,弯腰把头埋在她的头发里深吸一口气:“我给你买三餐,家务有机巧做。我会暖床,能讲笑话,最重要的是心甘情愿上交退休金,想找到第二个相同的很难的啦!”
离朱笑着去蹭他,恍惚间回忆起庭院负责人哄小孩的那些话。
“劳心劳力拼死拼活”,和“舒舒服服躺着也有人伺候”,这两点好像都做到了呢。至于说龙尊见她也低头……
没错,前任龙尊确实得低着头与她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错别字明天睡醒再改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