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星槎驾驶员讲了个漫长且曲折的故事,其细节之逼真就好像是趴在神策府天花板上亲眼所见一样。不过离朱敢拍胸脯保证他讲的故事只有百分之二十贴合实际情况,也就开头和结尾吧,中间全都是凭借想象脑补出来的内容。
不错,故事讲得挺精彩,开星槎有点屈才了。
眼看进了星槎海中枢,她忽然想起另一件需要打听的麻烦。
“最近好像非常流行听讲座送鸡蛋的好事儿?”
“那可不!问我你就问对人了!”会安静倾听还会适时换个话题的客人实在是太难得了,难得的他都想免费载着她多飞几圈,“我老婆每天都去听,每天带回来两斤鸡蛋,还把听到的健康知识讲给邻居们,很受尊重。”
二斤鸡蛋,不管放在什么时候都是让人难以拒绝的诱惑。
“鸡蛋最近好像涨价了啊……”
后座的乘客幽幽叹息,驾驶员闻弦歌知雅意:“要不咱加个好友,回头我让我老婆介绍您入个会?不想听就坐下面玩玉兆呗,反正去了就有鸡蛋领。”
“真好啊,发得起鸡蛋的大公司,肯定很有实力。”
反正大长老自己是没那个能力每天给每位族人发两斤鸡蛋的,她没钱。
玉兆拿出来扫一下好友就加上了,离朱付费下星槎,皱着眉头走进天舶司。
挺怀念的,三十多年前她还在这附近端碗要过饭。
直属商队成员捅出那么大的篓子,司舵气急败坏把部下使唤得团团转似乎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场面。他曾无数次预感到自己即将失业,不管那次都没现在这回强烈。
他知道他的职业生涯百分之九十要到此为止,但是为了退休金和今后的体面,还是得再奋力挣扎一下。
“大人,持明长老离朱在外面。”听到风声跑来传话的秘书脸色不太好。持明是很有名的族裔,持明龙师更有名,这位离朱姑娘么……也是有名的难缠(难打)。
晓得内情的人才知道她是饮月君养大的姑娘,那么一个说疯就疯的人,他养的孩子保不齐多少沾点毛病。
司舵头都快炸了:“她过来干嘛?看热闹?在神策府还没看够吗!”
“额……她,她来办手续,持明雇了支商队,需要坐标和进出许可。”
天舶司坐标是锚定罗浮的唯一途径,仙舟联盟在星海中流浪,一般星途坐标没用,必须是天舶司特殊波段的实时坐标才能平安出门再平安回来。
事关罗浮安全,这东西轻易不能给,必须经过严格审核才可以发放。
“持明雇了哪支商队?”司舵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拿捏一下离朱,也许该试试……说不定她能做些利益交换。
秘书想翻白眼但是忍住。
“就是那几个化外民拉的草台班子,队长快老死了的那个。”
司舵:“……”这是叫化外民给骗了吧!
能被化外民骗到,说明离朱也不是什么聪明人,不值得投注过多注意力。
“让她走流程,今天肯定办不成,十年后再来吧。”这种事还是推给十年后的司舵头疼去,他可不想在给自己添麻烦了。
“办事员也是这么说的,然后离朱长老就填了这个……”秘书从文件堆里抵出一只卷轴,打开一看是“少数族裔补贴申请”。
这玩意儿罗浮一直有,只不过持明要脸从来没申请过,按照离朱列的补偿年限前后也有四五千年,把天舶司卖了也给不起。
关键人家合法,合情合理!
司舵第一反应就是往外推:“要补贴让她去找地衡司啊?”
“可是离朱长老说如果商队许可下不来这笔账就得算在天舶司头上,地衡司又没有不给持明活路……她有一辈子可以慢慢和您磨……什么的……”
反正不怎么客气。
这话传出去地衡司能举双手双脚表示同意,他们更不想出钱,一分都不想!
给持明们一张商队许可和坐标让后来人头疼,还是背负一屁股说不清缘由的欠款让现在的自己头疼,这二者几乎不需要考虑。
“给给给!”司舵一肚子窝囊气,“她要什么都给她!让她写一份风险自负的声明然后滚!”
“是,是的!”秘书弯腰行礼,夹着尾巴跑出去。她当然不敢跟离朱说什么“滚”不“滚”的,证件说明到位,赶紧把东西备好恭送持明大长老离开天舶司。
有了这东西,阿尔敏他们就可以在星舰上挂罗浮与仙舟联盟的标志,从此纵横星海来去自如。
——得弄一艘武装的退役斗舰给他们,埃维金人和猫亚种人身娇体软的出门太容易被欺负了,要是有身手比较好的持明想跟着出去转转也可以。
给自家商队护航嘛,不寒碜。
总待在一个小地方眼界会变窄,眼界一窄人就会变蠢。
天生的智商不太高没关系,蠢就不行了,愚蠢是种比疾病还可怕的“死症”。
离朱不能容忍持明一族在她手上尽出蠢货。
丹枫与神策府以及学宫达成的协议一直都在好好延续,这也是离朱着急发展族内支柱产业的主要原因。
没钱怎么送幼崽们去补习啊?补习班很贵的好吧!
小一点的在神策府补课,大一点在学宫读书,再大或者丹鼎司或者工造司学门手艺,哪样不花钱?
别说什么等有钱了再抓教育,这样想什么时候都不会有钱!
忙到头晕眼花,离朱把一应手续交给阿尔敏手里时他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这东西不好办,我也是捏住了司舵正焦头烂额其他事儿的机会才勉强办下来的。所以你们进出罗浮携带货物一定要查清楚,法律明文禁止的事儿不要做……至少二十年内别做,做了也别被抓到,不然被吊销了再想办困难程度直接翻倍。”
大长老这番“遵纪守法”的发言让人欲言又止止言又欲,阿尔敏的感动瞬间就被憋回去。
她就是这样,大概再过上一百年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我老啦,过上几年也许就再也见不到您了。今后就让小塞勒斯跟着您跑腿吧,这孩子机灵有眼色,鳞渊境以外的事儿说不定能帮上些忙。”
他看上去极其不希望被拒绝,离朱想想什么事都要自己跑确实有些跑不过来,当下点头答应:“可以,不过小孩子还是要上学的,不能耽误塞勒斯读书。”
那是当然,埃维金人对于上学这件事看得比谁都要紧,所有适龄孩子都掏了高价塞进学宫。曾经他们没有机会接受教育,只能依照代代相传的神话故事去思考揣摩生存智慧,现在好不容易得到用金钱购买知识的好买卖,那真是恨不得泡进去泡上个十年八年。
“好好好,谢谢您!”
阿尔敏专注的看着离朱把这件事记下,不由握紧手里的坐标接收器以及进出许可证——有这两件东西他和巴拉特就能亲自把族人都带到星舰上……不知道母星上还剩下多少活人。
“现在天舶司正乱着,你们收拾好就快去快回。”
离朱压根就没接收到任何字面意义以外的特殊信号,她喝了杯热茶,又见了回总角之年的塞勒斯,觉得没自己什么事儿了就起身告辞。
“阿尔敏爷爷,真的不需要我陪着您一起回茨冈尼亚吗?”小少年蹲在地上,乖巧的把手和下巴搭在老人膝盖上。瘦削清癯的长者慈祥的垂下视线看着他:“替我留在离朱小姐身边吧,我的孩子。”
“愿三重眼的地母神保佑你,赐给你好运。”他枯瘦的手在孩童头顶轻揉,小家伙皱起鼻子抱怨这样会让他长不高,惹得老人哈哈大笑:“你会长高的,这里有恰到好处的阳光和雨水,你会长得又高又壮,就像沙漠里最顽强的胡杨树。”
塞勒斯撒着娇磨了一会儿也没能磨得阿尔敏改口,等他躺回病床上休息后小家伙悻悻离去,蹲在花园里郁闷的挖土。
“呦,你在这儿干嘛呢?”巴拉特从外面回来,眼看花园里多了只金丝“小蘑菇”,好笑的上前用脚踝贴了他一下,营造出“踹”的视觉效果,“跟谁抢糖果抢输了么?”
不应该啊,埃维金孩子天生就有点“滑头”的特性,猫亚种小孩经常被他们哄得喵喵叫,谁能把他们手里的东西拿走?
“没,没有……”塞勒斯背着手低头,一只脚的脚尖点在地上搓来搓去,“额……也许有点别的……”
小家伙支支吾吾期期艾艾,巴拉特看得好笑:“到底怎么回事儿,不如跟我说说?”
埃维金的小少年抬头看看猫爷爷低下头,又抬头看看又低下头,两根食指对着碰碰。
“您能告诉我为什么阿尔敏爷爷一定要我跟在离朱小姐身边吗?我不觉得她需要我,她都不怎么和我说话,也不怎么看我……我不好看吗?”
巴拉特:“……”
孩子,别说你了,你的阿尔敏爷爷也有这方面的烦恼呢。可是持明就是这个样子呀,不光离朱这样,她全家都这样。
可是即便如此大家还是喜欢和持明做朋友,毕竟持明是敢为了朋友藐视律法的存在,谁不稀罕啊!
第202章
埃维金人和猫亚种人的星舰重新做了半年左右的准备工作,带上足够的能源块与年轻持明们练手的“作品”,心情忐忑的踏上归乡之旅。
这两个族裔的原生星球隔得有点距离,好在如今已经不是寰宇蝗灾时期,出趟远门固然要承担风险,但也不至于九死一生。
他们有仙舟联盟的庇护,只要不是倒霉至极就肯定能全须全尾的回来——全宇宙都知道不想死就别去招惹【巡猎】的势力。
有架他们是真打,还会摇人展开正义的群殴,关键是【岚】真的有可能响应。
“剩下就是等待了,跃迁过去,捞人,再跃迁,再捞人,然后跃迁回来。”
离朱站在玉界门后看着星舰远去。
这星舰的个头不小,看来阿尔敏和巴拉特对本族人口多少有点数,希望他们此行顺利。
景元背靠着栏杆低头看着位于下方的天舶司:“将军已经允了我对天舶司下重手。计划在接下来的五十年里把天舶司清理干净,再找一个正常些的司舵。”
不求魄力,但求是个正常人,能从理性的角度思考问题。只要新任司舵做到这一点,共起事来至少不会让人觉得难受。
“先想想怎么把现在这位踹下去吧,我看他有点病急乱投医的意思了。”
离朱揣着手看玉界门,两人背对着背,完全没有熟识的样子,就像两个因为人太多而不得不拼桌的食客。
“他乱了才会出昏招,我盯着呢。”
星舰已经完全看不见了,离朱低下头掰着手指算:“近来罗浮里的听课换鸡蛋热潮,你听说了吗?”
这种事景元当然有注意到:“你有门路摸进去?”
说实话离朱并没有悄悄打探消息的优势,她参加过军中演武,团体第一也是狠狠露过脸的,虽然逐渐长开会和小时候不大一样,但也难免遇到眼尖记性还好的人。
“门路是有,不过不是我去,我现在有点显眼了。”
她自己也清楚,坐在龙师之首的位置上,很多人都不太想让她知道那么些热闹。
“你要让持明族人去?”景元想了想,“可以,神策府也不是铁板一块。”
持明看到的世界和天人让你看到的很可能不一样。
“人叫艋柯,入会听课的介绍人也安排妥当,剩下就看他能带什么消息出来,还有就是跟你说一声,安全报备。”
万一这里面真有事儿需要云骑军出动,艋柯的人身安全需要保护,他的马甲也最好也能给糊回去。
景元记住这个名叫“艋柯”的持明,反应了一下,声音有些古怪:“不是,这不会就是当年那个,那个特别倒霉的家伙吧!”
“就是他啊,有什么问题?”离朱有些不耐烦的呛声。
她有点想走,在这地方站久了会显得很傻。
“我是没有问题,你们不打了?”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那小子和离朱打过架。
大长老咳了一声,很体面的弹弹袖子上的镶边儿:“我从不和手下败将计较。”
同样是“手下败将”的景骁卫光速消音,过了十几秒他欲盖弥彰的抬起胳膊伸了个懒腰,顾左右而言他:“长乐天开了个做外星深海鱼的新馆子,去不去?”
“我觉得你这家伙就是存心的,”离朱眯起眼睛,绿眼睛里闪过阴霾的表情看上去既阴暗又反派,“去!”
一般来说外星料理总会把成品加工得看不出食材原型,尤其在处置深海水生生物(重点:头足类)这方面深得持明大长老之心。
“先说一下我之前也没去过,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你先做点心理准备?”
景元不想和队友过招,他现在和她对练已经有点刮痧的势头了,也许唯一的效果是替驻舰医师给她的盾抛个光……
“也许我这会儿还不是很饿,真的。”离朱回答得迅速且诚恳,不过最后还是“勉为其难”去了景元提到的那家店。
啧,这该死的好奇心!
新开的店严格遵循原生风格,仿生冥河水母蹲在门头上,每当有客人光临它就会翻跟头再喷出一股水。
“还好是水母不是章鱼,”景元相当放肆的调侃,离朱没理他,盯着水箱里的巨骨舌鱼:“等会儿就吃它!”
原始的冷水鱼体长近两米,沉稳的消失在造景背后。
“为什么?你还没看别的呢。”景元摸摸下巴若有所思。
这条鱼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离朱抬起下巴,表情相当严肃:“因为它冲我翻白眼。”
这理由……相当强大。
“巨骨舌鱼天生就是这个样子,你这是以貌取鱼!”
景骁卫故意和她抬杠,甚至乐此不疲。
和离朱说话他不用思考措辞以及字面下的深远含义,他们足够熟悉,无需刻意去想就能避开对方的雷点。
“对啊,我就是以貌取鱼了,遇上我算它倒霉。”
那条大鱼慢悠悠的再次从造景假山后露头,景元仔细看了一下,它的表情确实有点让人恼火。
餐厅的侍者注意到鱼缸前这两人站了有一会儿,看到其中一人稍稍露出一点走过来的趋势他立刻热情的迎上前招待:“两位是吗?请跟我来!”
这人热情的有些过分了!
离朱看向景元,后者接受到她的信号便笑着打开话题:“是啊,头一次来尝试,有什么推荐?”
“今天有大厨为大家表演铁板技巧,前排观众可以近距离观赏舞蹈节目。”侍应挺胸抬头声音洪亮,看来很为店里的招牌感到自豪。
离朱:“……”
每个字我都认识,为什么连在一起硬是听不懂?
“那就看看呗,听上去挺新鲜的。”景元小声怂恿:“来都来了。”
他这句“来都来了”简直就是万能金句,不知哄了多少人去打白工。
大长老踮脚朝店内看,给自己安装了四条机械手臂的大厨很符合仙舟人对改造人的刻板印象。
他周围的客人实在是太多了,根本看不到翻飞的胳膊都在做什么。
“二位绝不会失望的,快请进吧?”
侍者满怀期待的等着,哪怕一份可能他也绝不放弃……毕竟揽客能力与他的收入直接挂钩。
“试试嘛!接受不了下次不来就是了么。”景骁卫仗着身高看到了点端倪,声线开始变得有些缺德。
用听的就知道这家伙没憋好事儿,离朱索性放松身体跟着侍者朝花厅走:“如果不好吃我就去找镜流告状,让她跟你安排加练!”
景元瞪大眼睛看向侍者:“不好吃我可就惨了,你们要负责哦。”
“……”侍者无语,看在巡镝的份儿上忍下这该遭云骑抓去的家伙。
“哦”什么“哦”啊,你也不看看自己和这位持明小姐的身高差!
刚好有两位食客起身离开,清洁机巧刷刷两下就把桌面清理一新。侍者马上安排新客人坐过去,恰巧就贴着表演的“舞台”,一张宽阔平整四面有边的金属板。
改造人大厨花俏的将铲子扔起来做出惊险动作再稳稳接住,确实有几分观赏效果在。
眼下金属板还是空的,大厨给观众们炫了个技,背后的机械手臂钳起瓶子朝滚烫的板子泚出股股清水。
水珠沿着金属板的平面一粒粒滚动,从大到小从有到无,然后他象征性的铲了两下发出清脆敲击声,预示着又一轮表演正式开始。
大厨在铁板上淋了层食用油,隆重请出今天的“舞蹈团”,一只头部有篮球大小的活体章鱼,以及一桶身体细长的活鱿鱼。
离朱:“……”
景元:“……”
这,这也太巧了吧!
“对不住,我真不知道这一场会是这玩意儿,刚才看还是鳗鱼来着。”
景元诚恳道歉,离朱白着脸瞪了他一眼。
幸亏她的“深海过敏”在丹枫干预下好了七七八八,不然这家店现在屋顶都被掀开了。
“再有下回我就把你扔进神策府的人工湖!”军医凶巴巴的威胁骁卫,换来一连串歉意。
顾客对表演不适,餐厅很快安排他们换了个地方落座。离朱指着水族箱里的巨骨舌鱼问服务生:“那条翻白眼的鱼能点吗?”
服务生满头黑线:“抱歉小姐,它是观赏鱼,老板的宠物。”
一听不能吃,离朱对它的兴趣立刻消失,倒是景元有些纳闷儿:“这好像不是罗浮的原生种,你们打哪儿淘换来的?”
他们两个都没穿云骑的制服,服务生只当客人对这么大的“宠物”感到好奇:“我们老板手眼通天,再罕见的东西也能带上罗浮。就拿这鱼来说吧,物流送来十条只有四条能活着抵达,天舶司还要倒过来赔偿。”
“哦!”景骁卫声音轻轻的:“那可真是太厉害了!”
才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来,怎么不是种“厉害”呢?
离朱摸出玉兆递给服务员:“你这鱼我很喜欢,帮我拍个合影。”
谁也不会对一个十三四岁豆蔻年华的漂亮女孩儿戒备十足,服务员高高兴兴帮她连拍十几张,还玉兆的时候还纳闷儿为什么这姑娘拍照留念时连个笑模样都没。
她当然笑不出来,这么大的鱼一旦进入自然水体是很有可能威胁到罗浮水生生物安全的,作为持明要是还能笑出来多半脑子有病。
第203章
从拟造光源切换时起,罗浮上新的一天就开始了。宝华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摸出五个鸡蛋洗干净煮熟。
早餐嘛,有包子,有鸡蛋,再添上热腾腾的浮羊奶,家里的小祖宗就会顺顺溜溜填饱自己的肚子乖乖去上学。老人家比较传统,更爱喝豆汁儿,每天就念叨着那一口。
说老实话,宝华已经嫁过来罗浮有两百多年了,还是没喝惯酸不唧唧臭不唧唧的豆汁,更别提把苏打水混进去。
如果再有谁不当心摇晃过易拉罐……开启的那一刻那简直就是场灾难!
“豆浆,羊奶,你赶紧吃。昨个讲师又给我打玉兆了,咱就是说,能不能别总迟到?”
她忙忙碌碌把早餐摆好,公公婆婆坐在桌边低头吃饭,绝不介入儿媳对儿子的例行“教育”。
丈夫颖碌非得夹着包子晃一下才往嘴里送,看得宝华没由来的火大:“你是选择性耳聋吗?你姑娘这学期上学已经迟到十七回了,再这样家长会挨训你去?”
抱着瓶子吨吨吨的小朋友心虚不已,脖子一缩完全不敢和妈妈对视。
“知道啦~”如果不赶紧答应,她能一直碎碎念,这一整天耳根都别想清净,颖碌试着用她喜欢的话题转移视线:“今天你不是要早些去讲座,时间来得及吗,要不要我顺道送你?”
自己就是开公共星槎的,出门先送自家人,不耽误开张。
“别了,你那一聊起来就没完没了的破毛病我再不知道?好好把你姑娘按时送去学宫我就烧高香了。”
宝华给自己磕了个鸡蛋,坐下来灵巧的快速剥壳。
第一个蛋放进女儿碗里,第二个放丈夫碗里。不是宝华自己不想吃,而是得先把他们打发走她才好坐下慢慢吃早餐。
要说鸡蛋这东西吧,价格并不昂贵又很有营养,小小一枚就足以保证每人每天半数的基本蛋白质来源,属于平常人家也吃得起的优质食物。但是对于不少住在一起数代同堂的仙舟人来说,每天干掉五个甚至更多,从视觉上很容易让负责采买的主妇煮夫们犹豫不决。
一斤洞天养殖的普通鸡蛋也就八个左右,这样一算每天获赠两斤鸡蛋差不多有十五个,着实是笔动人心弦的“巨款”。反正宝华一开始就是为了这两斤鸡蛋才耐着性子去听健康讲座的,听着听着不知不觉中也就认同了对方的大部分理念。
“你还真别嫌我话多,”颖碌三两口吃掉那颗剥了皮的蛋,“要不是我话多也捡不到今天这个新入会的?持明也心疼两斤鸡蛋呢,哎呀,原来他们手头也挺紧。”
回想起那天乘星槎的持明姑娘他就想笑:“我还以为他们家大业大不稀罕吃鸡蛋呢。”
夫妻头对着头两个小声笑了几句。小朋友看不明白,支棱着脑袋来回转,爷爷伸手扶了她一下:“快点吃吧。出去别学话,持明脾气不好,万一要打你讲师都不好拦。”
主要是讲师很可能也拦不住。
“哦!”小家伙嘴里还在嚼,“我们班里没有持明,隔壁班有一个,大家快要羡慕死了。”
持明真好看!为什么我们班没有?是讲师不够努力吗?
说话功夫颖碌已经吃完早饭去换鞋了,宝华把女儿的书袋交给他,又把女儿的小鞋子拎起来擦擦,抬头去看挂在门口的计时器:“还有半个系统时,早点出门路上别耽误。”
“放心,今天一准儿不让你再接到讲师告状。”他咧嘴笑笑,站直身体等着妻子帮忙检查衣着。后面餐桌上母亲悄悄从自己的鸡蛋上掰下好大一块塞进女儿嘴里,父亲帮她擦嘴擦手擦脸。小姑娘嗯嗯嗯嚼着蹦蹦跳跳来到门口低头穿鞋,偷吃这件事似乎一点也没被发现。
“这几年辛苦你啦,现在小宝中午留在学宫吃饭,终于解脱了。”颖碌算算开星槎攒下的零花钱,差不多够在工造司买个新款家用型清洁机巧。原来那款不太智能,还是父亲母亲搬到这个洞天时买的,只能固定在厨房水槽旁边。现在的机巧很高级了,会主动满地滚着找事做。
他打算去买一只,这样妻子就能从繁重的家务劳动中脱离出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虽然那个健康讲座有时候讲得东西很离谱,但妻子愿意听,还有两斤鸡蛋领,每天她和邻居聊天时声音都比以往更大些。只要她高兴,颖碌觉得自己应该主动表示一下支持。
想去学些东西很好,想去做份事业也很好,都好。
宝华给了丈夫一个白眼:“知道我辛苦你就好好接送孩子,再让讲师打电话来我先把你削一顿!”
“嘿嘿,嘿嘿。”他心虚的移开视线,空着的那只手不停抓挠后脑勺。
打发父女两个出门,转头回来公公婆婆已经把用过的碗筷端去厨房交给家用机巧清理,桌上留着宝华的早餐。
一只鸡蛋,一笼冒着热气的包子,一碗温温的豆浆。
“我们走了啊,中午一个人要好好吃饭。”婆婆把头发扎好网进发网,身上穿着天舶司职员的蓝色制服:“需不需要我晚上买菜回来?”
“不用,我听完讲座顺便逛着就买了,早上菜新鲜。”宝华三两口吃完早餐,碗筷往水槽里一扔就不用管了。她走回房间换上昨晚准备好的衣服,大门处传来轻轻地关门声,那是公公婆婆出门去工作。
今天有个新人想拜托她介绍入会,拉人头这样的好事另有奖励,她很期待。
收拾好自己后她检查了水电气都已关闭,拿上装有玉兆和钥匙的小手提袋,一身轻松落锁出门。
新人约在长乐天的若木亭见面,那地方也算得上是个景点,能远眺半截建木。
宝华卡着点提前了十五分钟抵达若木亭,亭子里已经有人在,是个半大不小的持明。
他穿着持明一族传统的青衫,绿眼睛里流淌着不谙世事的好奇,身量在同龄的持明里或许算得上高挑,但是比起其他族裔还是稍显纤细秀丽了些。这小子乱糟糟的黑发在后脑勺上抓出一个小揪揪,活像雏鸟还没长出华丽羽毛的尾巴,眉眼倒是挺清秀,让人见了不由心生好感。
“您好您好,宝华姐是吗?我叫青禾,我姐让我跟着您去听课领鸡蛋。”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发,抿嘴想让自己显得活泼些。
“啊,我以为来的会是你姐姐?”宝华对持明一族的好奇就像任何一个天人,不过鉴于对方还是个未成年,她还是努力压住了心底的尖叫。
艋柯侧过头去笑,实际上在翻白眼:“我姐一个人要打好几份工才能养活一大家子,她实在是忙不过来。”
可不是嘛,大长老百忙之中抽空逼着所有龙师统统跳进波月古海去查到底有多少外来入侵物种偷偷摸摸混入其中。那气势,比在庭院揍他时还要骇人。长刀龙牙把一块海边礁石砍成臼粉,生怕自己也跟着变成粉末的龙师们无不战战兢兢。
尤其当几个龙师合力从海里拖出条嘴巴又长又扁还生满利齿的巨型硬骨鱼后,离朱那脸色黑得简直堪比魔王现世。
饮月君转生前后也没见她气成那样过,龙师们昨天一晚上都没能摸着岸边的泥,护珠人更是被骂得狗血淋头。
“你姐姐她……真不容易啊!”宝华立刻脑补出坚强勇敢吃苦耐劳的少女形象,化名“青禾”的艋柯用力点头:“可不是嘛!”
气得几乎发狂也没砍死谁,她确实忍得不容易。
“行,那你跟我来,少说多看,每天两斤鸡蛋记得要领。”一般来说新人入会谈话都要看看证件问问收入什么的,但是这个持明少年都说了他姐姐独自赚钱养家,想来没有什么好条件。
互助会就是为了互相帮扶困难家庭才组织起来的,生不起病就讲些健康小知识,难以糊口就帮着介绍些零碎兼职,这样一个纯粹善意的组织,发起者也一定是个大好人。
另一边,持明少年“青禾”那一个人打N份工养活一大家子人的“姐姐”,此刻正堵在神策府的议事厅里指着司舵的鼻子骂,地上躺满大大小小奇奇怪怪一看就不是罗浮原生的奇怪水生生物。
这些外来物种有的体长甚至超过成人身高,有的虽小但离了水还能活,个个都不是善茬。
“……什么牛鬼蛇神都随水进了鳞渊境,是不是高低把古海宫墟打开给人打卡观光才礼貌?真给老登你脸了,我今儿就问问,这些东西到底怎么进的罗浮?是玉界门坏了还是海关的人瞎了?你天舶司还能不能干?不能干趁早说,罗浮过千亿的人口再挑不出几个能干活的?”
龙师跟来了一半,剩下一半仍处于被“放生”的状态——波月古海的水体范围可不小,又不像普通人工观赏池那样随便抽水撒药,只能人(龙)力手动清理。
海底还躺着不知道多少垃圾呢。
“我不管这都是什么东西从哪儿来的哪位达官贵人的爱宠,今天就是帝弓司命来了也得给持明个说法,谁家往蓄水池里撒尿的孩子不挨打?弄脏波月古海对你们有啥好处?”
她说着“啪啪啪”顺手把好几条外星鱼就地拍死,好看难看都没用,在持明大长老这里全部一视同仁。
议事厅内飘荡着浓重的鱼腥味和血腥味,司舵的脸色比白纸还白。
腾骁将军看了会儿地上的死鱼又去看司舵,后者只觉得他看死鱼和看自己的眼神差不多。
“你可有何要说的?”将军手边放着个卷轴,他朝身后的骁卫摆了下头示意,白发青年立刻上前将卷轴递交给距离最近的地衡司司衡。
司衡看完卷轴里的内容摇头叹气,司砧马上接过去看,看完表情很是奇怪,判官也接过去看,看完后忍不住把手中锁链紧了紧,太卜不敢出声,他跟司舵基本上算是难兄难弟。最后这个卷轴轮了一圈轮到司舵手中,他只看了一眼,整个人软倒在地。
不该被知道的秘密,或者说天舶司内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被持明的龙师大长老挑破脓包扔在太阳底下暴晒。
臭不可闻。
第204章
现任持明龙师之首,长老离朱,以跳起来砸碎人膝盖的力度在神策府议事厅大闹。
关键她这闹不是胡闹,对内负有失察之责的龙师全下海里抓鱼捞垃圾去了,严格的自查找出不少证据,现下她对外和人大小声都特别有底气。
腾骁将军气得两肋生疼,主要问题不在持明闹腾,而是天舶司居然已糜烂至此。虽说之前倏忽之乱不少世家的根基被动摇,但还有不少王八一样躲在巨舰内部住私人洞天的老门老户把前蹄伸了出来。
持明放开丹鼎司,这对他们来说既是好消息又是坏消息——占别人便宜谁都愿意,但要是同步开放自己的自留地又是另外一回事。
想要完全占据罗浮乃至仙舟联盟更多的资源就必须形成一个牢不可破的利益共同体,在这个大前提下持明就是个非常特殊的存在。他们从占据绝大多数的天人族手中撕出了六分之一的资源,丹鼎司。即便如今丹鼎司已经开放招聘,司内持明的声音也同样起着决定性作用。
要么持明完全倒向背后那只手,要么今后就得自己尽快把心眼子长出来。
早上离朱直接在海里召开龙师议会,绝大多数龙师经过讨论后都认为向波月古海里投放外星生物是种试探,如果持明反应迟钝些再过上几年问题将会比现在严重得多。
这就是藏在幕后那些人给的“教训”,或者也能描述为“威胁”,因为真的有威胁到持明们的人身安全。
大长老当面问这些平均年龄比自己大上二百年的人究竟是战是降,无言的沉默之后八成龙师不愿意低头被人套上绳索。
有人神色杳然,有人眼神闪烁,好在更多龙师小心思多归小心思多,轻重还是知晓的——也许只是渗透的时间还不够久,龙师们对自己的斤两心里还有数。总之事情幸运的从开始就被挖掘出来,不至于酝酿百年终成大祸。
“说说看吧,诸位打算怎么解决。”离朱站在一堆死鱼的最前面,前方不远处是躺在地上的司舵,周围站着六御的其他人。台阶有效弥补了她身高上的不足,青衫少女冷静下来,神色无奈而疲惫:“持明不是无处可去。”
“诚然,眼下的现实是持明更需要仙舟联盟,但能出得起价码的势力并不少。事关阖族生死之事,即便帝弓司命亲临裁断今日我们也有理有据。”
“此事我必将呈报冱渊君,同时也会上书元帅。”
龙师们露出同仇敌忾的表情,族内出了几个蠢货,此事留待之后慢慢“处置”。然而一个巴掌拍不响,卧龙附近必有凤雏,能和这些蠢货达成一致谋划到一处去的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腾骁想出声和缓两句,景元偷偷伸处两根手指捏住他甲胄上的系带扯扯,将军了然,安心坐回座位上观察六御的表情。
“我,我没有,都是底下人……”
司舵大概已经想好自己墓碑的款式了,口不择言并不能救他。太卜心里必然有鬼,司衡神色凝重,司砧就差从口袋里掏把瓜子。
议事厅内静得几乎能听到众人的心跳声。
“此前饮月君突然癫狂,我一直都觉得很奇怪。”龙师大长老再接再厉给了所有人力道相同的一刀,“饮月君己身便是丹鼎司最优秀的医者,他难道不知‘逝者已矣’这四个字?是谁,是什么力量,联合起来逼迫我持明龙尊落得如此下场,请问诸位,有什么头绪吗?”
龙师们眼前一亮,大长老说的对啊!
没有了饮月君持明一族整体力量大幅下降,他们失去的不仅仅是个百十来年现世一次,一次干个小几百年的族长,更是持明一族最强大的战力。
安全感降到谷底!
丹枫不是心里没数的人,一位承担责任数千年不曾变化的龙君,他要绝望到何种地步才会连族人都不顾的突然之间改弦易张?如果尽数推说是龙心的影响,那此前百代之久的饮月君以及余下的四位龙尊难不成都是笑话么!
腾骁嘴角抽抽着去看自己的骁卫,后者摇头摊手。
龙师们这招他可不会用,若论浮石沉木颠倒黑白,工作状态下的离朱能把他甩到罗浮尾巴上去。一般来说她不爱这么干,现在这样只能说明持明们确实查到了不少干货。
那卷轴上记录之事,恐怕多半证据确凿。
“且慢,离朱长老先消消气……”策士长出列说和,离朱撇了眼腾骁,很给面子的退了半步的半步。
不过大长老喘口气歇歇,可不意味着其他龙师也要跟着歇,带他们来就是让他们张嘴说话的。
憋了一年多的龙师们终于找到发声渠道,狠狠给了神策府众人一些小小的持明震撼,顺便让他们重温一番往日记忆。
二十几个龙师围剿六御中的四御,十王判官庆幸自己是个死的。
关键这些老东西忒能活,说起话来引经据典成语都是一套一套的,他们还能把千八百年前的案例揪出来佐证自己所言非虚,学识差一点的人很可能都听不懂这是在说什么,只能点头认真听课。
景元站在腾骁背后暗自感叹:丹枫实在是君子之风,早该把这些龙师放出来拉六御下水分担噪音。什么事儿都自己一个人扛只会害了你啊哥!
有几位龙师说到动情之处忍不住潸然泪下,饮月君既已了无牵挂的转生去也,大家回想起他来自然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好,再一对比如今这位大长老的辣手,简直有哭倒神策府的架势。
司砧咂咂嘴,退到判官身边冲他扬扬手里的瓜子——幸好当初她看得分明果断跳反站到将军这边,不然今天就是和司舵一样被龙师们哭上绝路的日子。
离朱长老她这是要司舵死!
司衡擦擦额头上的冷汗,下意识去看景骁卫,见他镇定自若方才稍稍安心。地衡司内的家族派系可比其他部门还要复杂,这把火要是不小心烧进来……半个罗浮都会跟着停摆。
“咳咳,咳咳咳……”眼看火烧得差不多了,腾骁将军发出收场的信号。景骁卫走到离朱长老面前握拳鞠躬:“大长老息怒,此事神策府必然会给持明一个满意的答复。只不过兹事体大,还请大长老稍稍给些时日,我们也好调查来龙去脉。”
龙师边抹泪边等离朱指示,就听大长老冷笑一声,含恨从牙缝儿里挤出几句话:“景骁卫,这该不会是神策府的缓兵之计吧,到时候随便找个替罪羊扔出来,真正该承担责任的仍旧身处庙堂之中。”
她就差指着景元的鼻子骂“你们神策府里有虫豸和奸细”,景骁卫好脾气的笑笑:“怎么可能呢,大长老自幼与神策府缘分匪浅,定然知晓将军治军之严。不看僧面看佛面,还望宽恕几日,有十王司在,大长老放心。”
腾骁忽然发现自己什么都不用说了,两个熊孩子一唱一和把六御连带他这个将军一块架上道德高地。只要离朱不点头,这事儿就没完,至于说具体会把多少人拉下马……得看景元的棋局算到了哪一步。
大长老说话,龙师们乖巧消音。
“我没办法放心,”她缓缓将手抄进宽大的袖笼中,眯起眼睛上下打量面前的白发青年,就像是在掂量他的分量,“这件事必须由十王司彻查,另外我要派个龙师常驻,方便判官们随时传话。如何?”
虽然说话仍旧一点也不客气,但好歹是能谈了。
众人将视线投向腾骁,短短十几个月便须发皆白老态毕露的狐人将军合眼思考片刻道:“六御如何看此事?”
司舵没有发言权,司砧迫不及待表示支持,判官也支持,太卜讷讷不语,司衡有心拉偏架奈何已经独木难支。再说了他也不能拉,否则转头景家就会找他的麻烦。
最终六票里有三票赞成,一票作废一票弃权一票反对,判官上前把锁链套在司舵身上锁紧:“委屈司舵大人随我走一趟。”
持明龙师悍然发难,天舶司司舵突然下台,消息一经传出整个罗浮乃至仙舟联盟一片哗然。
离朱说到做到,前脚刚出神策府后脚告状信就分别发向玉阙和方壶,数日后十王司连收两份问询,压力也是十足山大。
压力比十王司更大的要数那些藏在天舶司背后的势力。能看到卷轴内容的只有六御,谁知道腾骁是不是想借机试试六御中可有人生了异心?审问过程不会公开,没有打点的机会,那司舵又不是个很有骨气的人,供出他们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可恶,棋差一招,我不甘心啊!”
多少人恨得半夜睡不着觉,如何报复持明这会儿根本顾不上,当务之急是赶紧“帮”司舵把嘴闭上。
他要是不闭嘴,很多人就得闭眼了。
一个月后幽囚狱犯人暴11动,倒是没有能成功越狱的。仰赖此前刚刚维修过各处机关,武弁和狱卒们反应迅速,及时扑灭祸事。
只是暴11乱的囚犯不小心伤到了尚未完成审讯的司舵大人,人已经急送丹鼎司危重病房。另外这场骚乱还造成了人员伤亡,消息不但送入神策府,也送去了鳞渊境。
第205章
离朱在鳞渊境收到十王司传信,她将来函撕做两份,记录囚犯暴11动以及司舵伤情的那份交给雪浦,自己拿着另一份匆匆离去。
如果出事的只是司舵,她全然无所谓,那家伙就是条不花钱的鱼饵,是死是活并不影响大局。如今人没死但进了丹鼎司,还能涮涮再钓一回鱼。
让她面色沉沉神色匆匆的另有其人,应星。
此次暴11动中有囚犯挟持看望父亲的孩童企图逃脱,应星为了救那孩子与人周旋许久,终因年老不支而惨遭毒手。
离朱现在活剐了凶手的心都有,要不是得知害了应星的犯人已经被武弁和判官当场击杀,她只怕要又一次拿着龙牙闯幽囚狱。
紧赶慢赶赶到现场,景元已经到了。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离朱弯下腰喘了会儿气。
“我,我先去看看他。”
应星是短生种,化外民,孤儿,他的身后事只能托给朋友们帮忙办。
狱卒想说些什么,随同的判官摇摇头:“让她去吧。”
三十年前的一百一十四号小队,成了多少父母教育子女的口头禅啊,时间眨眼过去,三人就只剩下了两人。
“和短生种成为朋友就是会这样,转头功夫,还没反应过来呢,人就没了。”
或许这位判官也有过短生种的朋友,他伤感的拍拍同事,催她带路。
“样子可能不大好,唉……跟我来吧。”狱卒转身前行,离朱跟在后面。
幽囚狱内本就寒冷,这会儿机关开启就更冷了。
走了一会儿狱卒把离朱领进停尸房,指着孤零零的白色床单道:“那下面就是了,他是个好人,所以没和被击毙的犯人放在一起。你……节哀。”
持明姑娘看上去伤心极了,她明明还是那副没有表情的样子,但是眼睛里下起了大雨。
“后面的事要怎么办?”
离朱垂着眼睛走到白色床单前,这下面盖着一个人,他们说这是她的朋友。
关于丹枫,离朱已知他定要走上那条路。不管先走一步的是谁,白珩、镜流、应星,亦或是景元,他都会拼死一搏。但是应星戛然而止,这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的。
能握紧龙牙斩断巨岩的手,这会儿无力掀开一床白布。
狱卒看她像是受不了冷一样微微颤抖,摸出一只小瓶子扔过去:“喝一口。人都有这个时候,至少他是为了救人,即便此前一时糊涂做下错事,今后大家再提起他都是敬佩与称赞。”
离朱动动嘴角,她现在连冷笑这个表情都不想做。
众人的敬佩与称赞有什么用?
她拧开瓶盖狠狠喝了一口,辛酸苦辣,个中滋味呛得她伏在白布前猛咳。
“你没事儿吧!”狱卒赶紧上手帮她拍拍后背,少女喘了口气,站直了仰头把瓶子里的灌下去。
“我没事,你还没说他的后事该怎么办。”
狱卒往她脸上看了一眼,持明瓷白的脸颊上浮出一抹薄红。
好看是真好看,不放心也是真的不放心。
“应师傅是短生种,没有长生种那么麻烦,我们给他收拾一下,等排到号了就送去嗯……你要不要帮他选只好看些的罐子?”
天人族手续是最多的,关于死亡仙舟人一向讳莫如深。离朱是个持明,她不太了解这方面的知识。
“我在这里收拾,你去忙吧,罐子的事让外面那个去挑。”
离朱努力数次也没攒够勇气去掀开那方白布。
狱卒的视线在尸体和持明姑娘之间来回游移,有些隐隐约约的费解。
她迟疑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同意了。
亡者的亲朋好友表现出恋恋不舍的样子很正常,类似要求并不罕见,今天这奇怪也只是奇怪在双方的族裔上——一个永生不死,一个瞬如流星。
强烈反差让这场天人永隔显得格外遗憾,只能寄希望于时间冲淡一切。
“好吧,我去和外面那位先生谈谈。”狱卒回头又看了一眼确定离朱没有举止失常的趋势,这才犹犹豫豫走出停尸房。
离朱只觉得刚才喝下去的辛辣液体从胃里直直窜进脑子,她咬牙一把掀开床单,下面果然是应星。
他脸上沾着血渍,身上还有刀伤,伤口深可见骨,对方就是存心要他的命。
温柔的水流聚集成团,洗净他脸上、手上、身上的暗红色液体。离朱明知徒劳还是忍不住对他的伤口一遍又一遍使用云吟术治疗。
用美容线缝会不大好看,万一留疤带到下辈子去了他怕是要吃亏。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眼看着尸体上的伤口寸寸愈合也没反应过来。
云吟术治疗起效了伤口可不是就该愈合么?
等等。
“……”
见过倏忽伤口愈合的离朱停下手上的动作,用尽全力扶紧床边才没倒下。
她摸了好几次才摸出玉兆,发给景元的消息只有四个字——麻烦大了。
没有人能逃过倏忽的污染,包括应星在内。
门外立刻传来脚步声,景元推门而入及时将狱卒关在外面,然后……他眼睁睁看到应星仿佛时钟倒转似的从垂暮之年退到青年时期。他白色的头发重返鸦青,枯皱的皮肤和细密的皱纹被逐渐丰盈的肌肉撑满。
“怎么办?”离朱难得的虚弱声中他像是被呛了一下那样咳了一声,睁开眼睛慢慢坐起。
离朱手下一抖,应师傅顺势而倒,后脑勺在床班上磕出好大响动。
景元:“……”
不是你这治疗自带的debuff还在呢?
一个系统时后,缺了两御的六御再次汇聚于神策府开启闭门会议。
工造司百冶应星,因受丰饶令使倏忽的污染死而复生。
十王司的意见是杀不死,没必要浪费刀斧手的力气。原本应星就在等死刑执行日,结果为了救人意外先走一步。
他本性纯良,恶业已消,不应该再受刑罚。
十王司里死人比活人多,但也不是个不讲道理的地方。譬如眼下这份“不死”并不是应星自己贪取,严格来说这是在与倏忽的战斗中遭遇的不幸,纯属意外,甚至可以列为工伤,判官们没有为难应师傅的意思,直接把报告递交十王,又由十王商议后发还罗浮。
亲眼目睹应星复活的持明龙师离朱以及云骑骁卫第一时间主动申请上了业镜台,他们二人的证词已经被证实值得新任。另外离朱也是当日对战倏忽时除将军外仅剩的人证,她和腾骁都能证明应星在这件事上的无辜。
所以……这件事卡住了BUG。
一个死刑也杀不死的死刑犯,又不是无恶不作罄竹难书的仙舟大敌,十王再次头疼欲裂。
#你们罗浮人为何如此会整活#
如今应星受制于持明龙师的云吟术陷入昏睡,六御抓紧时间开会讨论解决方案。
“应星伙同丹枫犯下不赦之罪,将他判死而非使用刑具已经网开一面,怎可再次宽宥!即便无心沾染他如今也以堕入孽物之属,当入虚陵因果殿断绝生机才是!”
替代司舵出席会议的助手含恨看了离朱一眼,这应星是她的友人。一个化外孤儿,在罗浮无亲无故……要怪就去怪龙师太会得罪人吧。
司砧头一个跳出来不愿意。
“此言差矣,当日六御共审饮月,事实确凿脉络清晰,百冶最多不过看守不力之责。人已抵过命了,不死也不能怪他不是?他要不上战场与倏忽死斗也不至于如此,大可如君今日这般站在这里侃侃而谈。”
一个百冶应星就足够撑起罗浮工造司,他又威胁不到司砧的地位,无论如何她都会尽力保住他。
“但是这般轻易放过又置仙舟律法于何地?”司衡出言反驳,“才华归才华,我也可惜他。可是咱们的规矩就是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不可轻易放过!否则人人都说自己是无心之失,还不乱了套了!”
说完他故意看了离朱一眼,表现出很怕她的样子。
“看什么看!”大长老白眼都快翻出花来了,“我倒是想知道,到底是哪位鬼才‘差点不小心’弄死咱们的司舵。呵,六御之一,罗浮的执舵人,被区区几个犯人打了个半死。这话我都不敢听,丢人!此事不解决,从今日起但凡在六御位置上坐过的人都得好好掂量掂量自己命有多重。”
她才不担心六御反复叨咕应星该不该死,就倏忽那架势,指不定将来她自己都回波月古海了应师傅还活蹦乱跳。
再说了,以眼下的情况看,水深鱼多,哪怕钩直饵咸这些家伙也迫不及待往岸上跳。不怕他们跳,跳出来一个收拾一个,跳出来两个收拾一双。至于那个来填数的司舵助手,景元绝不会让他成为下一任司舵。
重点被带回“司舵在十王司遭遇谋杀”这年骇人听闻的事情上来,司砧率先响应:“我们已经派工匠去幽囚狱协助检修机关,不过听说之前已经修过了?”
判官像是突然活过来那样点头:“是啊,应师傅帮忙修的,请百冶登门维修的费用是多少?回头我们结一下。”
毕竟离朱和景元的证词都经过业镜台一锤定音,这个结论放到元帅和十王面前都是说得过去的。应星又是个很省事很讨人喜欢的犯人,判官们都愿意给他行个方便。
他的意思这样明显,司衡不甘不愿的重新缩回去:“幽囚狱的管理是否需要加强?犯人突然暴11动有没有隐情?”
要知道罗浮幽囚狱关押的可不止普通囚徒,还有不少仙舟大敌。
第206章
作为“幽囚狱犯人作乱”这件大事的小小衍生品,应师傅的“死而复生”在十王司有心弱化下只作为普通事件即刻报与元帅知晓。
整件事从头到尾都可以说是“倏忽之乱”的余韵,当事人也是丰饶的受害者,服刑期间表现良好,确实有悔过的样子,又是为了救人出事——如果不是为了救人遇害他很可能自己也不知道被倏忽污染到如此地步。
再加上两份出自业镜台的证词,元帅的态度与十王较为一致。
死罪可免,但该有的惩罚并不能抵消。否则他日若是有人精心谋划出类似“意外”,受到损害的还是联盟律法。
至于说应星接下来的惩罚如何安排……那不是什么很要紧的事,比起罗浮一天数封不要钱似的报告,死不掉的百冶大可以躺在治疗室慢慢养伤。
仙舟联盟的旗舰罗浮,近来实在是太热闹了些。住在那儿守望建木的持明受了大委屈,官司已然打到元帅面前。
持明一族的地位在仙舟联盟实在特殊,一个闹不好就是离间联盟,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一任龙师的大长老年纪又小,位置又高,她的抚养者正是才被判死的饮月君。冱渊君上书明言此子本就是饮月放在身边的一道“保险”,五位龙尊都有类似的安排,算不得例外。
比较起此前那位曼兑长老的担忧,冱渊君似是非常看好这位离朱姑娘。哪怕她提刀闯入十王司执意以持明习俗对饮月君施以褪鳞去角之刑而后处死,另外四位龙尊也没有表示异议。
当然也有数位罗浮的龙师上书认为离朱心性残忍,对抚养自己长大的恩人都能痛下狠手,保不齐他日会不会做出背叛联盟之事。
不过就眼下持明一族在波月古海中发现的一系列异常来看,离朱长老多少还是个眼里有活且负责任的人,比只会写信告状的那些废物要强多了。如果她的忠诚真有瑕疵,她大可不必如此在暗中竭力支持腾骁。
况且离朱本人还是罗浮云骑春霆卫的驻舰医师,曾经那十年飘在太空中的艰辛足以证明她的坚定。
玉阙回信送达罗浮,腾骁将军直接把卷轴交给景元。
“我老啦,精力越来越不济,许是大限之日将近。”他豁达的往后仰着笑笑:“当日与倏忽鏖战之人,如今只剩我与小梨子还在,想来前任司鼎做了些什么与他幸存的弟子延寿,嗯……此事今后不必再提。”
“我想说的是……如果我熬不过这一次,往后这罗浮的担子,你敢接过去么?”
景元什么都好,唯有一点很难说服元帅与其他天将,那便是他的年龄。云骑军和持明可不一样,龙尊乾纲独断,指定谁是大长老谁就是大长老,无论内外反对的声浪有多大也没用。云骑之中一看实力二看功绩三看经验,前两样景骁卫样样不缺,唯有经验这一点,年轻人就是吃亏。
他才四十来岁,不少罗浮上四十多岁的大小伙子还在琢磨怎么逃课溜出学宫玩去,反差实在太大了些。
一千多亿的人□□代在尚未成年的景骁卫手上,饶是腾骁心底也有些虚。
可是除了景元他也没有别的更好人选。他本人的能力与性格,他背后的景家,他的剑首师父,他与持明的良好关系……六御中至少三家已经明确表示出支持,剩下三家里天舶司躺平,十王司超然在外,太卜司噤若寒蝉只等秋后算账。
腾骁的计划里他至少还有一百年可以替继任者踏开大道摆平麻烦,万万没想到丰饶令使说来就来,所有设想全盘打乱,时间也不够用了。
寿数三四百载的长生种居然也有遗憾时间不够的时候,真是种让人如鲠在喉的嘲讽。
为今之计,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尽量保证罗浮局面稳定,不能让“将军”一职在动荡中交接。
面对腾骁近似斥责的厉声追问,景元先接过他手里的公务,然后才缓声应答:“当仁不让。”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好!”将军拍着桌子大笑,很快又转成猛咳。景元上前倒了盏温水,腾骁喘着粗气接过去抿了一口,挥手让他离去:“做事去吧,我这边有人照顾。”
“是,将军。”景骁卫一板一眼握拳行礼后退数步方才转身,腾骁看着他出门,边咳边抽出张空白卷轴一挥而就签名用印。
两枚印,腾骁本人,还有神策将军。
“来人,明日将这个卷轴单独发往玉阙仙舟呈送元帅。”他把写好的文件卷起来交在心腹手中:“景元是个念旧情的孩子。我去后你们万不可藏私,他不会亏待你们。”
心腹举起袖子擦擦眼圈,收起卷轴劝他去休息。腾骁摇头:“不必了,也就十年八年彻底闭眼休息,哪里急在今日。”
另一边景元带着卷轴走出议事厅,回到舰队驻地打开一看,果然是元帅责令神策府严查天舶司的回信。
全文从头到尾没有提到应星一个字,也就是说元帅默许罗浮自行安排。
都是好消息。
这就是卧在槽下等待“将军”的杀招了,不过在此之前,还要看看会不会有更多惊喜主动跳出来。
罗浮
丹鼎司
司舵在幽囚狱的暴11乱中身受重伤,还好武弁反应及时,他才得以留下半口气被送入丹鼎司。
按道理讲哪怕只剩下半个如今也该出院了,可司舵大人就是这里也疼那里也痒,躲在危重病房里任凭医士和医助怎么劝都不肯离开。
“司舵大人,您想好今天哪儿不舒服了吗?”
持明医助快烦死这家伙了,波月古海里不知不觉被人放了那么多丑八怪,她实在是医德爆表才没往他药里动手脚。
面对表情奇臭无比的持明,司舵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装死。他偷偷眯缝着一只眼睛观察,确定今天病房里也全都是熟面孔才微微放心。
幽囚狱里那一遭实在是吓怕他了,本以为来救他的人居然是杀手,非常惜命的司舵宁可赖在丹鼎司吃持明的白眼。
医助叮叮当当放下药瓶。
这玩意儿可吃可不吃,这病人也同样可救可不救,要不是十王司掏过医药费真想把他赶出去。
她推着小车走远了,司舵睁开眼睛从病床上爬起来,倒掉药盒里的药,起身走去门口的自动售货机打算买点水喝。
不是亲眼看着完全密封的水他都不敢往嘴里进,生怕不小心不明不白的去见帝弓司命。
“我还有用,判官们不会不管我,只要熬过这段日子……”
他还有不少干货没来得及交代,只要判官来接,他一定有什么说什么——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赶紧判了把他关起来。
十王不能容忍尊严被人践踏第二回,所以幽囚狱就是罗浮眼下最安全的地方。
可是为什么,暴乱都过去两周了为什么判官还不来带他回幽囚狱呢?
病房外的走廊上有个嵌在墙里的自动售货机,他走到前面用手环操作,一罐清茶滚落在出货槽里。
司舵蹲下身,一只手推开挡板伸进去掏,背后何时多了个人也毫无察觉。
“司舵大人?”
“司舵大人?”
“嗯,啊?”他漫不经心的应答,取出清茶扶着柜机想要站起来,“你……?”
脖子上有点冷还有点痒,男人闭眼倒下,前来刺杀他的人也跟着软倒在地压住自己的任务目标。
离朱从藏身的灌木后面走出来,跟在她身后的一众龙师嘴角抽搐。
不管怎么看大长老的云吟术都槽点满满啊!
“看见了没?自古以来吃里扒外的家伙都不会有好下场,哪怕曾经是六御之一,如今也不过是个被人用完就丢的垃圾。族里再有哪个蠢货脑子不清醒的就让他看看今天发生的事儿,别让人骗得底裤都没了还往墙上撞。”
趴成“x”形的两个人被一群持明反复围观,至少六百年内都会是各家教育幼崽的反面典型。
“外面接应埋伏望风的都抓了没?”她侧头问了一句,马上有人上前低头回答:“回离朱长老,全都抓住了,一个也没跑出丹鼎司。”
“有没有朝寒泉学派那个方向跑的?”离朱摸摸下巴,持明龙师们你看我我看你,很快就领会到大长老的意思,“虽然没有跑进去的,但是确实有几个人逃跑时看了看那边的方向呢。”
“大长老,交给我,我去问问他们这是几个意思!”
马上有龙师斗志昂扬的出列请命。
罗浮上打着“慈怀药王”名号的组织一直都在暗中延续,寒泉学派算是一支比较有眼色早早从了良的。
但是这并不影响离朱看他们不顺眼——罗浮上能挂洞天的地方有那么多,凭什么非要挨着丹鼎司啊?是想说持明和药师的孽物有关联吗!
“去吧,好好问清楚怎么回事,要是他们说不明白,我看这邻居大可不做。”
有人抢活干还不好啊?离朱果断把上门找茬上事儿交出去,又命其他龙师把连同司舵在内抓获的二十几号人一股脑全交给等在洞天外的判官们。
“可算是钓着鱼了,这样一来族里的年轻人只要好好念书,天舶司、工造司哪儿都能进,不比全窝在丹鼎司里更有出息?说不定再过个百十年罗浮上会出个司鼎以外的罗浮六御,那可有多好!”
蛋糕大了吃起来才爽,蛋糕小再争再抢该吃不饱还是吃不饱。
“是是是,大长老说的对啊!”
“就是就是!”
丹鼎司“快递”送达十王司的隔天早晨,景骁卫带着元帅手令走了趟天舶司……十王判官随行。白发青年说起话和风细雨不疾不徐,然而他交给判官的名单实在是长,判官们点名点了好半天,拉去幽囚狱业镜台审问的各级文员装了满满一艘星舰。
“……商队重组,只要是有心的人都可以携带罗浮认可的证件报名。具体操作细则五日后公布,另外五日后还有天舶司公开招聘的考试章程……”
不是没有质疑声,但是……欢呼的声音更大。
继丹鼎司面向整个罗浮以考试录取医士丹士之后,天舶司成了第二个开放资源的部门。紧接着工造司司砧也站出来公开承诺招考学徒,之前略显紧张动荡的局面迅速变得和谐美好——家里有孩子的都回去准备考试了,哪还有功夫跟着裹乱?
丹鼎司不招家里出医闹的,天舶司不招家里逃过税的,工造司不招家里给丰饶民带过路的,普通人家掰着手指一算这可都是天大的好机会。说老实话别人坐不坐牢再重要也比不上自家孩子的就业,背后那些手现在再想挑动幽囚狱暴11动也都是不可能的了,根本没人会去听。
犯人们无比乖巧,生怕再留些不良记录影响家族。
要是因为这些不良记录断了家族中年轻人的前程,不用判官狱卒出手,出狱后自家人都能活活扒他们一层皮。
前前后后收拾了小半年,与罗浮天舶司的相关报告才勉强算是完整送到将军案头。
腾骁看完就一句话: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第207章
“下岗再就业有什么感想?”
离朱坐在长桌一侧,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边喝茶边眼也不抬的问话。和她面对面坐着的应星不停把右手伸开再握紧,如此反复,一直反复。
“我好像死了。”青年声音低沉沙哑,与他原本的柔和声线不太一样。
持明姑娘顿了一下,叹气:“唉……当时我也这么以为,谁知道你居然扛了我好几个云吟术治疗还能坐起来。你晓得的,我医术不怎么样……”
应星最讨厌丰饶孽物,结果他却因为倏忽的污染变成了不死之身,离朱到现在都不敢和他提这茬,生怕他受不了想不开再去做些傻事。
“这只手上的伤口呢?”短生种的身体状态会定格在蜕变为长生种的瞬间。他记得那几个歹徒泄愤似的几乎把他右手砍断,按道理讲这只手现在也应该保持着那个时候的样子,而不该是现在这样毫发无损。
离朱:“……”
沉默。
“有什么不能说的么?”他的声音很轻,白发变成上蓝下红后紫色眼睛也变成金红,整个人看上去俊美但妖异。
容易吓到小朋友。
“这个事儿吧……”离朱疯狂转动大脑思索,“嗯……”
不能让应星才醒来就陷入到无边的自我厌弃当中,他现在是个类似于天人族的长生种,强烈刺激下很可能诱发魔阴身。
“嗯?”
这样的应星有些危险,颇有种“道上人士”的风采。
“主要得怪我!”离朱牙一咬心一横开始胡说,“我回头想了一下,对你用云吟术治疗在前,你的蜕变发生在后。”
“倏忽污染的程度逐日加深,在你身上也是如此。一开始它只是潜伏在你的身体内,直至死亡才诱发了它的活性。也就是说在你完全转化成长生种之前我手欠治好了你身上的伤,所以你现在看到手上身上都是无伤状态。”
她宁可自己被应星怨恨,也不想放任他怨恨自身。
听上去好像很有道理,而且离朱的医术其实并没有她调侃自己时说的那么差。
应星像是溺水的人突然被拉上岸:“真的吗?”
“真的真的,怪我,实在对不住!”她双手合什顶在头上,“我给你赔不是!”
怪我爪欠,所以你一定不是被倏忽影响至深,你现在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长生种,不是丰饶的孽物。
青年哽着的一口气舒了出来:“所以,我,我不是……”
“你不是!”离朱斩钉截铁,“你是为了救人才遇害,我从未见过哪个丰饶孽物会舍己救人。”
“呼……”应星整个人脱力般倒在桌上趴着,先是低低笑了几声,很快御水的持明就察觉到他眼睛周围水汽相当充盈。
留下一杯温水,离朱先行避开,过了一会儿等应星情绪稳定下来她才回到座位上欲盖弥彰的用手掌扇风:“这屋里有点热哈!”
幽囚狱内哪儿有热的地方,纯属胡编乱造。
“元帅那边的回信是冷处理,让罗浮象征性的处罚你一下这个事儿就算了。现在工造司很想你,十王司也……你自己是个什么想法呢?”
应师傅现在的样子看上去轻松多了,他认真想了一会儿:“我还是先留在幽囚狱吧,这地方的机关有几处不太合理,不优化完我浑身难受。不过工造司要是有事随时可以派人来联系我,嗯,你们也一样。”
“谢谢你,谢谢你在……之前治好了我的手,不怪你。”
他不能再任性的给朋友们添乱了,就离朱这持明的抗造体质都挂着两个黑眼圈,可以想象这段时间她和景元在外面过得有多辛苦。
年龄最小的两个孩子背负了最多,说出来实在令人汗颜。
“留在幽囚狱吗?也不是不可以……”
离朱沉吟片刻,点头:“以你自己的意愿为先。既然你这么想,好的,我出去和判官们谈,争取让你百年内恢复自由身。”
“辛苦你和景元了。”应星低声叹气,离朱看他一眼:“知道我们辛苦就打起精神,你不是还有打个兵器谱出来的梦想吗?等你出狱了我再给你争取个留学名额,天才俱乐部或是博识学会,星际和平公司也行。这世上和机巧、冶锻有关的学问多着呢,你现在有足够的时间了去学了。”
这倒是个意料之外的好事儿。
“嘿嘿。”应星笑了两声,“那我可一定要好好学。”
从前也不是没遗憾过时不我待,现在他有大把时间沉下心重走来时路。
再过个一百年说不定还能徒手搓出歼星舰。梦想总是要有的嘛,万一实现了呢?
见他神色恢复正常,离朱跟着松了口气,她实在是不想再失去了。
离开幽囚狱前持明大长老把应师傅的诉求转告给判官,具体情况还需择日再讨论。今天她的探视时间用完了,传过话径直返回鳞渊境。
艋柯已经在宫殿前等着了,丹枫走后没有人住在这里,除去族人定期打扫清理会进去外它就这么空着,只剩下象征意义。
小广场上支了个遮阳的架子,离朱走过去坐下,艋柯跟在她身后:“那个星槎驾驶员名叫颖碌,他老婆名叫宝华,入会的介绍人就是她。这一家子住在长乐天边上的密集住宅型洞天里,一家五口,上面两个老人下面一个刚入学宫就读的小丫头。”
离朱听完点头:“捞干的说。”
“嗯,”艋柯提起茶壶给她和自己添上水,“这个组织名叫芜生妙法健康管理中心,目前的据点主要散落于各处住宅型洞天内,尤其以中低端聚居地为主。”
“组织结构分三层,上层的负责管理,中层的负责运营,还有底层负责拉人头。底层又巧立名目的把人分出好几等,上课期数越多地位越高。在里面不喊名字,均以兄弟姐妹相称。他们以发鸡蛋为名招揽听课学员,每听满十节课升一等,九等为一轮,九轮升一层。”
艋柯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参与人员主要都是些手头拮据或郁郁不得志的普通居民。”
“课程内容包罗万象,我现在只上了八节课,接触的全都是保健常识和生活妙招。不过就那些常识吧,咳咳,好些都是几十年前就辟过谣的东西。”
不爱出门的持明都知道的事儿他们还当成宝贝,艋柯表示槽多无口。
“穷和蠢都是病啊,不好治!”离朱感慨颇深,“这个健康管理中心里天缺者多吗?”
倏忽之乱的前奏就是药王信徒勾结丰饶民,给他们制造机会潜入罗浮诱骗了不少天缺者。那些丧尽天良的疯子胡乱兜售含有违禁成分的药丸子,骗得人提前堕入魔阴不说还利用天缺者的名头企图把更多步离人士兵顺进罗浮内部。
还好当时阿尔敏他们传话传得够快,不然让倏忽毫无预兆的直接登上罗浮,那热闹可就大了。因此离朱格外注意天缺者——他们多半过得苦,太容易被忽悠。
“有,但是多不多我不知道,只有升到上一层才能打听出其他洞天的消息。他们很警惕,初来乍到很难问出重要内容。”
艋柯也想多带些消息出来,但是很少有人找他聊天,偶尔闲聊几句周围人也经常聊到一半就突然散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持明有些刻板印象。
“这才多久,你能打听出这些已经很不错了。他们有没有给你吃什么奇怪的东西?检查完身体再走,务必优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离朱打开玉兆给他转了笔钱:“你先拿着用,打探消息请人吃饭别吝啬,不够跟我说。”
“哦哦!”艋柯显然没想到离朱这么大方,“龙师”这个职位是不领薪水的,相当于给族里打白工。就神策府军医的军饷,能有这么高吗?
事实上根本没有他想的那么高。不执行任务就领不到各种补贴,地勤才发几个子儿了。
“多谢。”离开前他犹豫了一下:“我想报考云骑,你觉得怎么样?”
这件事儿办完后他也不能闲着干等藻兼养活吧!
“问我干嘛?想考你就去看招考说明啊!把你那枪法好好练练,菜得抠脚。”大长老才不替人拿这种主意,几句话轰走线人,转头思考起他带回来的消息。
这个“芜生妙法健康管理中心”,非常可疑。
拜此前那“莳萝”假肢还是什么鬼所赐,她现在看到人招牌里带草字头就觉得情况不妙。
丰饶民是被打退了,罗浮内部的钉子可还没挖完呢。
这个组织不卖产品也不收学费,每天每天给人发鸡蛋发福利,它要靠什么维持运营呢?谁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各洞天撒币玩儿啊?!
话说回来,真要单纯想做点善事又何必扯这么大的摊子?地衡司下辖有专门机构负责慈善事业,收了善款给免税给政策倾斜,总之不叫人白花钱。
矛盾且不合情理之处太多。
看看艋柯留下的上课地址,离朱觉得有必要深夜登门悄悄拜访一下对方。
就让我看看你们这葫芦里,到底都装着什么药。
第208章
今夜月色朦胧,是个出门散步的好日子。离朱把位于鳞渊境内的族地落脚处翻了个底朝天,好不容易才从书架子后面翻出一柄尺长且开了刃的短剑。
挺好,和龙牙天差地别,万一不得不与人动手也不会那么容易被人联想到头上。
她把短剑抄在手里掂掂重量,撇嘴。
太轻了,感觉不好。
但是半夜三更偷鸡摸狗的事儿最好别露身份,这种烂摊子可不太好收拾。
丹枫教过她如何用术法隐去持明本相,有段日子没用过,试过两三次后虽然手生但也磕磕绊绊成功。
最后离朱找出件男性地衡司专员常穿的褐色短打换上,尖耳朵变圆了,绿眼睛也蒙上层灰色,看上去暗沉沉的。
更加不像个好人。
她把星槎停在隔壁洞天,摸进一艘运货载具借光穿过洞天之间的壁垒——想想某些人手眼通天到能使唤得动幽囚狱内的囚犯,大长老谨慎到了极点。
这会儿已经是后半夜,再过四个系统时拟造光源就要更换。离朱单手挂在货运载具边缘,看好位置悄没声的松开,轻轻落在铺着黑瓦的房顶上。
整个洞天都在沉睡,住在这里的全都是普通人,就算下夜班这会儿也该躺在床上了。密密麻麻的小院子就像一个个火柴盒挤得方方正正,要不是有院墙隔开几乎毫无隐私可言。
街道上没有行人,灯光昏暗是为了不影响路边人家休息。
住这地方的居民,手头确实有些紧张。反正离朱是很难想象持明们一个个挤成这幅德行会什么样,那不得天天干架!
路牌孤零零的数在路灯下,锥形光柱外全是黑暗。地砖缝里都长草了,看来也是年久失修疏于保养。
不想将来全族过这种吃糠咽菜的苦日子,现在就得努力啊!
她小小一只蹲在屋脊后面辨认道路与方向,找了一会儿终于找到芜生妙法健康管理中心租赁的会场。
——不是她方向感有多好,而是刚好有运鸡蛋的星槎靠过去。
两三个货柜的鸡蛋,一般店铺哪里要用到这么多。
金人把货柜卸下去放好,星槎很快升空直奔下个送货点。离朱借着建筑物之间错层的阴影贴过去,和出来称量分装鸡蛋的工作人员兜来兜去绕圈子。
她个子小巧,身形纤细,站在黑暗中就像一滴墨滴在砚台墨池里。
“有什么东西过去了吗?”
搬着一大筐鸡蛋从货柜里走出来的人眼前一花,风里似乎带着点潮湿的气息,很快就吹过去了无踪迹。
“什么也没有啊?是风把树影吹动了吧!”
离朱仗着夜色摸进会场,现在人都在外面骂骂咧咧分装鸡蛋,这破地方连个鬼影子也没。
整个会场的面积并不大,撑死也就半个学宫教室的面积。上首处竖着个薄木架子,架子上有块小黑板,黑板旁是原型三腿高脚凳,脚蹬子上踩得又光又亮。
面对着黑板架子的方向满满当当摆了五排桌椅环绕,以成年人的身形看有些挤了,可以想象当这“教室”坐满了人以后会是何种景象。
劣质布料缝制的罩子盖在破旧桌椅上,花纹和配色有股说不出来的难看但是针脚细密皱褶均匀,缝制它的人手一定很巧。
她把短剑倒扣在掌心藏在袖子后,弯腰躲过玻璃窗一间屋子挨着一间屋子翻看。
厨房破旧但干净,灶台和橱柜清爽整洁。掉漆归掉漆,但是没有污渍与油垢。设施与用具的颜色五花八门风格各异,摆在一处有种乱糟糟的生机勃勃。
关上厨房门,离朱朝其它房间走去。
厨房隔壁是洗手间,地上的防滑层已经磨掉了,漏出浅红色夹层,陶瓷洁具倒是还算时新,就是面上有道长长的裂痕。
再向前是个小办公室,兼做休息室用。床边放着一排和教室里差不多的小桌子。另一侧靠墙放了两张木质上下层的床,蓝白格子床单已经发黄,地上淌着一大摊水。她抬头向上看去,天花板上的口子就像张裂开恶意的嘴。
建筑物的年头有些久,出现需要修缮的情况很正常。这个健康管理中心有钱每天每人两斤鸡蛋的发,没钱去工造司请个师父来修天花板?
说什么笑话呢!
离朱低头一一看过床头小桌子上的东西,脚步声突然响起。
这教室面积不大,自然没有什么进深可言。两三步就能走到门口,她要是现在往门边去不出十秒就会和人碰个对脸。
“我说你就是神神叨叨的,这世上哪有鬼,都是岁阳作祟,不信你看!”
走在前面的青年猛然推开木门,厨房、厕所都好端端的没有任何异常。他想也不想推开第三扇门,员工休息和值班用的小房间里也和他们离开前一样,完全没有被入侵的痕迹。
“呼……什么都没有就好,我就是觉得刚才那阵风有点奇怪。”
他走到窗边探出头去向外查看,又弯下腰看了眼床底。
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药王慈怀,是我多心了。”他走回同伴身边松了口气,“组织好不容易才缓过来这口气,不得不小心谨慎。”
“知道你是一心为了大事,”和他说话的年轻人多少带了点火气,“都怪那些没用的步离人,废物,渣子,蠢货!”
“要不是他们一点用处也派不上,咱们药王秘传何苦小心翼翼重头开始。”
“别说了,当心隔墙有耳。”一定要拉着人检查才能安心的青年截断同事的话头,后者不以为意:“都这个点了,隔壁是仓库和财务室,还都锁着,哪里有……好好好,我不说就是。”
“走吧,还有鸡蛋没装完,今天又有几个新人入会,宝华姐介绍来的那个持明怎么样,是神策府的探子吗?要不要找机会把他做掉?”
“……”
对话声混合着脚步越走越远,安静了二十来分钟,上面一层“落下来”片黑色影子,清澈的小股流水咔啦咔啦三两下捅开关闭的窗户钻进来。
离朱轻手轻脚翻开床头小桌的抽屉,一个破破烂烂的草纸本上记录着密密麻麻的名字。每个名字都用不同颜色在下面进行标注,名字后面按照日期画了勾或叉。
听课名单。
离朱摸出玉兆逐页拍摄,拍完了又把这东西照原样放回去。
这里没有更多值得搜寻的东西了,她御水拧动门把手走出去,如法炮制弄开紧锁的仓库躲进去。
她刚把仓库门营造出一切正常的模样,脚步声再次传来。这回是鸡蛋分完了,员工们回休息室收拾睡觉。
隔壁狭小的房间顿时热闹起来,这些药王秘传成员在“升仙”前的生活和普通人没有区别,玩玉兆,刷论坛,点外卖,吹牛磨牙,聊歌坊里的漂亮姑娘。
有这些声音离朱翻东西的动作都大了些,仓库里堆着几箱饮料,全都是自动贩卖机里最常见最便宜的品种。剩下的架子上一半堆着颜色款式一致但大小不一的罩衫,另一半全是一口一口厚麻布袋子。
这东西离朱眼熟,丹鼎司的药材仓库里很常见。
她解开系绳一样抓了一把,又从架子上找到装在锦盒里的药丸。
这玩意儿看上去还挺高级的,金箔包裹在丸药外,比蜂蜡体面多了。
这盒子的开口处磨损严重,可见经常被拿来使用。如果大喇喇直接取走药丸,晚上有不速之客上门的事很快就会被察觉到。
她轻手轻脚亮出短剑薄薄削下一层带走,重新裹好金箔又把药丸塞回锦盒,悄悄摸进最后一个房间。
门上的锁在她眼里还比不上一条狗来的有效率。进了财务室之后离朱看到桌面上散落着零星巡镝,她没碰那些零花钱,一连翻了好几个盒子查看,里面全是信徒捐赠的财物。
宝石,黄金,干股的契书,还有些房产证明。
大长老铁青着脸看到几栋房子坐落正是持明丹鼎司内,那些沙砾般撒的哪儿哪儿都是的珠宝里也有鲛珠的影子。
还有没有天理了!老子也只用了四颗鲛珠绑头发,几十年下来且舍不得换,你们倒是一把一把想怎么送人怎么送人。
仰着脸送上门挨骗,大长老很心痛啊!
拍完随手扔在柜子里的账目清单,离朱打开窗户跳出去,转身关好。她趁着夜色贴到员工休息室窗户底下听里面的人絮絮叨叨读了三遍经文才慢慢安静,实在没有新鲜内容才挑了颗茂盛的树木躲进树冠熬到更换光源。
天亮后她施施然溜出来买了四份早餐在手里提着,打玉兆叫来星槎先去找藻兼和艋柯把他身份被怀疑的事悉数告知,又拐回去开了星槎去找景元商量。
等提着早餐走进神策府,离朱突然反应过来——为什么不直接玉兆联系藻兼?为什么多买两份早餐不说还白白搭着公共星槎来回跑?
以及为什么还要给景元带早饭?他用得上么!景家厨子的手艺比一般小店可好太多了,要不是脸皮不够厚离朱医师能天天跟着骁卫去他家里蹭饭。
人果然不能随随便便熬夜,熬夜伤脑……人都熬傻了!
第209章
“你今天怎么来神策府了?还这么早!”
自从丹枫去后离朱多半时间不得不留在鳞渊境弹压龙师处理族务,她进神策府本也不是真就为了做个军医,所以人不露面将军也不曾有过不满。
趁手的军医多得是,能直接联通到持明的熟人难找,只要有离朱在,持明之于神策府就是助力而非阻碍。想上班上班,不想上班就不上班的人突然有一天到得比谁都早,非要说这里面没事儿也得有人信。
尤其她身上还穿着地衡司的男款制服,很难说没有甩锅的意思。
入府前就已恢复持明本相的离朱吃着面前的早餐,指指一旁尚未打开的外卖盒:“早饭,我知道你肯定在家吃过,拿去给镜流吧,白珩不在了她恐怕都不知道该怎么照顾自己。”
景骁卫的手顿了一下,继续伸出去打开盒子拿东西:“还真巧,今儿早上我家厨子请假,这早饭带得正正好好,再也没有更及时的。”
师父有食堂大厨照顾,这份早饭派不上用场。
他掰开筷子低头不语吃东西,离朱三两口解决掉食物收拾好垃圾。她取出一只空间钮,想了想又点点耳朵上挂着的玉兆打开光屏。
“我昨天晚上去艋柯提供的地址转了一圈,药王秘传,这东西你熟悉吗?”离朱用指尖压着那枚空间钮在桌面上滚来滚去,一会儿功夫景元就把珍珠包子吃完了,拎着浮羊奶的玻璃沉吟片刻点头道:“略知一二,这种秘密结社存在的时间已经长到不可考了。”
他压低声音向前探身:“说白了仙舟人,尤其是天人族,其实也是丰饶民的一种。虽然绝大多数人都知晓放纵寿瘟贻害无穷,但总有那么几个另有诉求的……公平这种事极其难得,再周全也难调众口。向帝弓司命求不到应许,自然会有人转向寿瘟祸祖,药王秘传生长的土壤永远也无法根除。”
这些离朱都清楚,她烦躁的挥挥手。
“寒泉学派被我给摁住了,这你不用操心。不过这回持明里也有蠢货上当受骗,我觉得他们好像有意识在向丹鼎司渗透。药王秘传这是瞄准了老弱病残下手,越不缺钱越拼命敛财,神经病!”
她把拍到的东西一股脑全发给景元,又给他看了眼带出来的药材:“我带回丹鼎司找人分析,你别乱碰。”
景元一手玻璃瓶一手玉兆,侧过眼睛一页一页看过那些名单和账目。
“嚯!这收入真不低啊,明面上不收学费,可是架不住学员主动捐赠,连税都避开了。”他看得极快,从头翻到尾,啧啧有声:“比打劫都来劲,完完全全的没本生意。”
“艋柯必须撤,他的身份被怀疑,对方居然还敢起杀心,实在难以理解。”离朱就是想破头也想不明白这些药王秘传成员究竟怎么打算的,惹谁不好惹持明,难道是因为最近这段时间龙师们表现得太有素质太讲道理了吗?
最后一口浮羊奶喝完,景元动作迅速的把垃圾并到一起。他跑得比清洁机巧还快,一路打着嗝将垃圾塞进处理器。
虽然但是,连吃两顿确实有点掌不住。
十分钟后离朱收到景元递过来的饮料,他手里那瓶只剩了个底,看上去有点像是早饭没吃饱不得不再喝点东西溜溜缝。
“族里有点事,我得赶回去。”她接过饮料拿在手里,从心底往外叹了口气:“这一天天的事儿真多,闹腾的不累吗?”
景元没说什么,抄起玉兆给她发了一串龙师的名字。
“这都是写信给元帅告你刁状的,尽早解决。”
有时候党同伐异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你不去伐别人,别人就要来伐你了。作为离朱的盟友以及合作伙伴,景元当然不能坐视她被挤兑。
“让我看看……嗯?”离朱看得满脸迷茫,“这都什么和什么前言不搭后语的东西?怎么丹枫在的时候不见他们如此忠诚呢?”
她删掉消息收起玉兆,冷笑了好几声:“看来今天得活动活动筋骨了。”
她用了治疗室的准备间换好衣服,驾驶星槎返回鳞渊境,刚好赶上龙师议会的尾巴。
“大长老这是处理什么要紧事去了?夤夜出行,白昼方归,可能告知我等一二?”
面对劈头而来的问责,离朱一路走过去连停都没停半步:“你算什么东西,要我给你解释。”
她连反问的意思都没有,纯粹平铺直述的说明告知。
身量未足,气势已经与从前的饮月君一般无二。
不,她比丹枫要难打交道多了,丹枫再傲也还念着同族之情,是个端方君子,大长老只会开口让老登们滚。
“你!”被她一句话撅回去的龙师不由气结,“女孩子家家的,小小年纪夜不归宿,我还说不得你了吗!”
离朱惊讶的看了他一眼,摸出玉兆一通搜索。
“还好还好,我还以为时间倒流了。拜托这都星历多少年啦?你搁这儿念什么上辈子的经呢?这是没别的本事只能拿性别和年龄说事儿了?”
她将目光投向雪浦:“寒泉学派滚了吗?那边要是赖着不走就把这位送去,我看倒算是棋逢对手可以斗一斗。”
她撇了下头,谁都知道什么意思——大长老轻飘飘的就把一个龙师踢出去半流放掉了。
寒泉学派是什么东西大家心里都有数,这玩意儿早年就是搞非法研究的丰饶信徒,放现在够进幽囚狱蹲一百年还有余。
改头换面后这个学派号称就此一心科研绝不重操旧业,丹鼎司才默许了他们把洞天入口放这边。
“他们确实不想走,说是前几任司鼎同意他们在此挂靠,就算要走也得司鼎下令……”
说白了就是欺负持明如今没有族长连丹鼎司的世袭权力也交还神策府,故意在这儿卡bug。
离朱要是能让他卡到就有鬼了。
“你,”她看向发难的那个龙师,“去问问他们敬酒不吃是想吃哪个牌子的料酒?要司鼎下令?行啊,明儿我直接喊工造司来锁门,憋死这些个乌龟王八蛋!”
冲锋在前想着怎么也能逼离朱露出回破绽的龙师一愣,大长老皱眉嫌弃不已:“我说的不够清楚?持明的脸让人扒下来踩了,人家欺负咱们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没有给出头的,明白了吗?这事儿你能办不能,不能我换人。”
被一众同僚盯着看,这位龙师苦不堪言。
他要是敢说干不了,大长老就敢撸掉他龙师的席位,要是说能干,那不就跟条狗似的任她指使!
“我……我……”思前想后他还是不愿失去龙师身份。这个位置没有钱拿是真的,但无形中的收获可比几个巡镝要管用多了,“我能干,散会后就去。”
“嗯,多做事,少发癫,早这样多好。”
离朱挥手让他退开,“不用等散会了,现在就带上你觉得能合作的人一块过去丹鼎司解决问题,让他们滚得远远的。”
本想借机试探的人一下子全部缩回蜗牛壳。
“大长老,我们先去做事了,您有需要再派人喊我们!”
哗啦啦一下子大半的人都想跑,其他小部分还不死心想搞事的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不是已经私下说好了要借机问责的吗,你们怎么说变卦就变卦?
“我有说你们能走了吗?”离朱看了一圈,精准找到景元名单上的几人。
现在不是这些龙师愿不愿意老实,而是要看她愿不愿意给他们老实的机会。
“最早的龙师,全部都由族中最骁勇善战者担任。护卫族地,拱卫龙尊,抵御外敌,折冲战阵,靠得都是龙师。龙尊再强不过一人之力,真要经营好持明一族远远不够。”
大长老反手从背后摸出长刀龙牙。
“也不知道如今的龙师还有几人称得上骁勇。”
淡金色的刀身缓缓出鞘,离朱扫过面前百十号人:“你们心中对于被一个幼龄族人压在头上多有不满,这种心情我能理解。”
“择日不如撞日,刚好我现下有些空闲,诸位可上前挑战夺取大长老之位,如何?”
她把刀背扛在肩膀上,神色自若道:“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不论结果如何,今日恩怨今日了结,往后谁再给我说一套做一套的吃里扒外,别怪我刀下不讲情面。”
从战阵之中带出来的煞气与血腥味儿缓缓荡开,龙师之中不时有几人低下头向后退,退出这场争夺。
我们打离朱大长老?真的假的?
最后只有几个保守派龙师站出来向离朱发起挑战,其他人主动放弃。
大长老人其实挺好的,她事儿不多。每天早上的议会结束后龙师们只消各自把手里的工作忙完了就行,她什么都不会多管。不像保守派什么都想管,恨不得全家倒退回四五千年以前。
“就这几个?”离朱很有些失望,背后写信告状的龙师里只有一个敢当面与她对抗,其他人全是骑墙高手。
不是,你们怎么能抢我墙头草的职业规划!
第210章
鳞渊境封闭,持明内斗。
对于真正敢站出来挑战的族人,离朱多少保存了最基本的敬意。大家无非就是理念不同,对持明一族用心是一样的。那些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不管是事到临头怂了还是打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自己上,大长老已经在心底给他们想好了接下来几百年的工作地点。
闲着也是闲着,都去追查药王秘传吧。
很难说这些人里有没有已经被收买渗透的,有也不打紧,同种垃圾就该放在同一个垃圾桶里,免得把其他还能回收的资源给沾臭了。
龙师们缓缓退开一个大圈观战,大长老横刀独自面对六位上前挑战的长辈。
如今还能稳稳当当坐在龙师之位上的持明,手底下或多或少都有点本事,不然早就跟着第一批老人家被饮月君和还不是大长老的离朱给赶走了。这六人或执长枪或举宝剑,要么也拉起个很像样的水牢,就这架势说是去抓在逃龙尊也能有人信。
“大长老,得罪了!”
为首的龙师枪尖寒芒瞬息间便刺向离朱,铿锵一声狠狠戳在由无数正六面体组成的透明琥珀色盾壳上。一击未能得手他迅速闪避,可惜速度再快也没躲过早已蓄势待发的龙牙。
两个持明就像闪烁的两道光影,身手稍微差一点就根本看不清楚他们的动作。
离朱不想杀自己人,在护盾反震配合下刀尖两寸处带着破空的风声从下向上一挑,一缕黑色长发飘飘忽忽落在众人眼前。
“……”
论及单打独斗,这里已经无人是她对手。大长老的手有多稳呢?说砍哪儿就砍哪儿,绝不含糊。这一刀偏开,只是她不想瞄着咽喉送人去转生而已。
“我……”头一个上前的龙师想要认输退下,离朱不耐烦地皱眉眯眼,满脸讨债相:“算了,你们一块上吧,鳞渊境锁久了回头又要写那么多报告交给将军,很烦啊!后面还有其他事儿要办呢!”
围观见证的龙师们:“……”
突然好想把饮月君挖出来问问他究竟是怎么教孩子的,这哪里是养幼崽?分明是养了个祖宗!活爹!
六位龙师齐上战斗也没有坚持太久,这毕竟不是生死斗,点到而止差不多就得了。当日鳞渊境海边水墙嗡鸣不休,刀剑金戈相击之声不绝于耳。等屏障重新开启,丹鼎司喜迎贵宾六位——都没受太重的伤,送到时伤口已经愈合,只是龙师们年纪都不小了,大长老怕他们扛不住她的云吟术治疗才一力要求将人送进去。
该省省,该花花,省这点医药费持明一族也发不了财。
把上前挑战的龙师交给他们的弟子送医检查,离朱收起龙牙神色平淡的转回来看向那些恨不得把自己埋进沙子藏起来的人。
这些软骨头,看到利齿和拳头后屁都不敢放一个,属实无趣。
“近日我得了些消息,某些族人在外面不明不白将财产捐赠出去。如果说有正当合理的理由,谁赚的钱谁自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龙师也不应横加阻拦。但事情蹊跷在接受捐赠的是个‘健康管理中心’,原来族人们有了健康问题第一时间想的不是回族地求助吗?这是我的失职,也是你们的失职,点几个人去查查此事,务必要慢慢细细认真查,查出内里详情,看看到底是冲着持明来的,还是冲着丹鼎司来的……”
不管冲着谁,既然不想让持明安安静静好好过日子,那就谁也别过!
她不带喘气的光速点名,但凡背后告状还不敢当面挑战的人全部点到,又把已经送去丹鼎司的那六位龙师也加进去——为了让她改变主意不惜付出代价,这样的族人性格刚烈固执,眼睛里更容不得沙子。
软骨肉和硬茬子,不如就让这两边互相磨去吧,想必非常热闹。
让他们腾不出手来自然也没精力再去耽误族内发展。
“是……”
面对一打六还能举重若轻的大长老,这个时候还敢再起刺?持明慕强,龙尊最强,龙尊不在大长老就是最强,没毛病!
一连派发出去两批人马,剩下都是识时务的人。
“大长老,商队什么时候回来?族人们已经开始制作第二批工艺品以及贵金属首饰了,按您所说计件发了生活费,大家都很期待上一批货的收入。”
风浣和苦竹留在最后,埃维金人和猫亚种人的商队出去已经有段时间了,他们从一开始的期待慢慢变得焦虑。
如果商队遇到意外怎么办?如果那些短生种化外民不讲道义跑了怎么办?如果东西根本卖不出去怎么办?
这些离朱也没法给他们答案,商队一天没回来就是一天的悬念。她只能脸上镇定自若的安慰一二:“跑是肯定不会跑的,你们没看那边合家大小都抵在罗浮上吗?仙舟联盟再苛待他们也绝不会拉了短生种出去当奴隶卖,他们找不到更好的依靠。”
“回去继续督促族人们提升技艺,就算外面不好卖在仙舟联盟内部总归不会卖不掉,慢慢来。”
风浣和苦竹也是怕账面不好看大长老烦恼,见她自信满满的样子,这两人稍稍放下心:“那就依大长老的意思,我们回去也会尽量安抚族人。”
说安抚其实也就是几句话的事,反正大家都有生活费拿,窝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做点小手工挺好,甚至有人根本不想卖掉自己的作品,自家抱着玩还玩不够呢!
眼看过了几个月,天舶司招考开启,不少持明揣着袖子跑去考试,居然考上了不少。
天舶司考试不比丹鼎司那样注重学术,这边笔试比较看重计算能力,星图计算啦,轨道计算啦,坐标计算啦,等等。面试只有体检和对话,是个正常人就行。持明没道理体检不过关,社恐的族人根本就不会出门去参加考试,看到张榜通知的名单时龙师们都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年轻族人向往仙舟以外的世界。
老人家们想不开也得想开,这是条正经的出门路子,要去就去吧,跟着天舶司出去总比自己偷溜或是跟着云骑出征要安全。
将军大刀阔斧砍掉三分之二冗员的天舶司再次被各族年轻人填满,商队重组,有直属天舶司的也有公私合营的,当然更有私人的。持明们趁机把自家大长老雇佣的那支商队登记在公私合营名单下,也算给埃维金人和猫亚种人谋个保底。
——公私合营的商队可以申请云骑护航,回头和罗浮三七拆账,你三我七。这样一来关税也会减半,除了必须严格遵守仙舟法律外只需偶尔替官家做做那边不方便出面的事儿即可,持明们很乐意。
眼看天舶司和丹鼎司都走在前面完成转变,工造司不甘落后的上书表示现有技术完全可以将迴星港流云渡彻底改造为全自动的无人港口,神策府批了一个角落给他们试点运行,司砧见缝插针直接把招考也定在这里。
话都说出去了,事也得做出来才行。总之有本事没本事上手一试大家看了便知,工造司更看重实力,年龄和族裔都不重要——我们的百冶应师傅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先是短生种,然后是长生种,如今人在幽囚狱揽了个大工程!
“如今族地里人声都少了啊!”
每天早上来开会的龙师们都会这样感叹。
只是短短数年过去,若叫丹枫复生看到鳞渊境眼下的变化也会觉得诧异。
现在族地宅院里留下的大多都是上年纪的族人,慢悠悠打理一下宅院,浇浇花修修草,整一整路面,然后背着手溜达到海边神出鬼没专抓偷偷钻进来的放生帮。
这玩意儿也是这两年才兴起的,用大长老的话来说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多少孽,这辈子脑子有泡才跑到别人家里捣乱。
来一个打一个,来一群打一群,不管放的什么,只要敢往波月古海里扔东西,先打个半死扔丹鼎司扣住,再慢慢通知地衡司拿钱领人。
这钱可不是乱要的,丹鼎司收治伤患总要收诊疗费吧!清理波月古海的护珠人也得拿加班工资吧!还有环境保护费,水体污染费,鳞渊境的门票钱(?),有名有目合情合理。
——我持明一族今天就是要正大光明的打劫你!
至于说掏不起钱的人?
那更好了,海边垃圾怎么扔的怎么给老子捡回去,每天十个系统时,捡上五十年就可以滚了。他们活的久且记仇,一个老人家能同时盯好几个受罚干活儿的呢,这不比自己出力气收拾海滩要有效率?
持明大长老离朱直接向寰宇诸天各个星系文明喊话,她不在乎脸面,她也没道德,更没素质,所以别求情也别作其他指望,要么赔钱要么干活,要么管好自己的爪子别往人家摇篮里扔垃圾。
现下族里的年轻人基本上都出去讨生活了,一府六司哪儿哪儿都有,就连十王司和幽囚狱里也多了不少持明的身影。
罗浮幽囚狱本就位于波月古海的深海中,由早期的持明一族与工造司合作打造,其中一个入口甚至直接连通着古海宫墟。随着时间推移,持明们慢慢只在检修时去人,很久没有真正参与到幽囚狱的维护工作。然而前些年工造司百冶应师傅在幽囚狱揪出好些亟待修改的机关,能水下作业的持明自然乌央乌央跑去了好些帮忙(看热闹)。
持明人数相较于罗浮总人口本就极少,分来分去不知不觉就都找到了营生,还有些艺术造诣特别高或是生得特别好的被人请去演幻戏,总归不会没有着落。
第211章
又是拟造光源切换没过多久,宝华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丈夫颖碌已经起来了,厨房里传来咕嘟咕嘟的烧水声,他大概是在笨手笨脚的煮鸡蛋。
等她从洗手间里出来,女儿拎着书包咚咚咚从楼上跳下来:“妈——!我那条蓝色的裙子呢?”
“哪条蓝色裙子?你有那么多蓝裙子,说清楚点。”她边擦脸边转身摸出梳子:“坐那儿我给你扎头发。”
“明天研学活动,我忘了说了。”女儿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捏起一只包子仰头往嘴里塞,“我想穿那条裙子去。”
“去研学有着装要求?”宝华有点想不明白,女儿傻乎乎憨笑两声:“讲师说班里会来个持明,刚好赶上研学一起去。”
“等我有空给你找一找熨好挂起来。”她马上就应下,手底小辫子也扎好了,“快点吃,别迟到了。”
公公婆婆这会儿才出来,刚好赶上颖碌把煮鸡蛋端上桌:“鸡蛋价格又便宜了,听说工造司又添了个农用洞天挂上。”
“吃吧。”宝华一人分了一个鸡蛋,女儿含含糊糊接过去,磕开后嘶嘶哈哈两只手倒着剥壳。
“等会儿我要去埃维金人那里交货,今天添菜哦,想吃什么?”
她笑眯眯的,自己赚钱自己花,很有底气。
“哇塞!这么好!妈妈我想吃那个没有刺的鱼~滑滑嫩嫩还有点弹牙,鲜甜鲜甜的。”
女儿三两口吃掉鸡蛋,欢呼一声跳起来抱着宝华蹦来蹦去:“妈妈你太好了!”
“这就叫好了啊?那你晚上吃过饭把碗洗了。”
她笑着摇摇头,把羊奶和豆汁分到每个人手上。
颖碌吃过早餐扯了张纸巾糊在脸上,快步走向门边换鞋:“我先送小宝去学宫,很快就回来帮你运货。”
“放心出门,剩下这点活儿我们做也一样。”公公婆婆上年纪了吃得慢,反正时间还早,他们干脆慢慢吃,顺便收拾好家务再出门上班,“中午我去买些鸡蛋,再买些蔬菜。”
“行,我们去持明那里买鱼,就不多跑一趟市集了。”
宝华起身走进工作间,一套又一套尺长的精致小衣裳安静躺在篮子里。
她快手将搭配好的迷你衣饰按套装进纸盒,一摞一摞堆叠点数。
“二十八、二十九、三十……”
当年她也曾如此精心的为药王秘传缝制桌套椅套,为了他们每天那别有居心的两斤鸡蛋白白奉献劳动与热情。现在想想那个时候也是有点傻,人家出钱出力必有所图——像他们这样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人家能图啥?
你图人家不要钱的两斤鸡蛋,人家却是图你的身后财,图你一家的命!
要不是持明的离朱大长老察觉到异常派遣龙师彻查此事,如今他们一家五口怕是只能在十王司的因果殿团聚。
转眼已有三两年过去,然而每当她想起那时发生的事,心头还是忍不住乱蹦。
原来那些发鸡蛋开健康讲座的人都是在为药王秘传物色成员。入会伊始学员们就稀里糊涂被分成两种命,一种就是底层耗材,像她这样被两斤鸡蛋勾住鼻子没日没夜打白工,另一种是敛财目标,骗到死让人吃绝户。
上课节数达到一定标准的学员会得到组织下发的福利“升仙丸”,服下这东西就等于踏上死路——天人堕入魔阴,持明精神失常,狐人暴躁发狂。
那天她本来也是要吃下这东西的,正赶上离朱长老带了一队云骑军冲进会场。她动作快得宝华根本看不清楚,好像两道淡金色的光闪过去,负隅顽抗的药王秘传就浑身喷血躺倒在地。
原来离朱长老身为持明首领还是个云骑的军医,她一定是个医术精湛的人!
后来大家才知道这股药王秘传是想要狠赚一笔就躲进丹鼎司里去的,那边甚至已经有了接应。还好持明们发现得早,反应够快,及时拔出这颗毒瘤。
再后来但凡被骗的人家多少都追回了部分赃款,已经被挥霍掉的谁也没办法,可总比血本无归要好太多。那些药王秘传的神经病也都被判官们抓进幽囚狱,一场隐藏在水面下的大祸暂时消弭。
“呼……”
宝华点清楚要交的货,目光在准备好的包装盒上来回徘徊。
这些货都是持明的,却要与一群化外短生种交易……额,短生种也没什么吧,他们很会做生意,能把碎布头拼出来的东西卖出高价。
她实在看不太懂那几分几分的珊瑚骨玩偶究竟哪里得人意,不大点的一尊就能卖出天价,购买的人还要成套成套给它买衣服搭配。
但是制作玩偶服装的收入在那里摆着,宝华对衣食父母很尊重。
“我回来了,咱们出发吗?”
颖碌先把女儿送去学宫,回头再来接妻子。自家就是开公共星槎的,何必再跑外面叫载具送货。
宝华把打包好的盒子搬出去,颖碌接在手里送到星槎后座上。
“真精致啊,人穿的衣服也就这样了吧!”他很为自己的妻子感到骄傲,这样精巧的手艺实在不是常人所能及。
宝华笑话他没见识。
“人穿的衣服会能这样?玩偶不会说话,衣裳只要华丽好看就是了,人却长得啥样都有。别看这衣服在玩偶身上漂亮得很,真叫放大了腰不是腰肩不是肩,领子也不是领子,难受得很。”
玩偶的比例和活人的比例能一样么!
“反正就是特别好看。”颖碌帮她拉开星槎门,两口子很快就出发了。
交易地点距离十王司公廨很近,两个洞天几乎贴着。这里居住着金发的埃维金人和各种毛色的猫亚种人,他们在替持明做事。
管事的少年坐在桌子后面一一记录交易物,件数,以及交易金额。化外民来来回回的忙,点数的、估价的、搬运的、支付的,乱糟糟但生机盎然。
“塞勒斯!塞勒斯——!”一个猫亚种女童撒丫子跑近来,竖在头上的毛耳朵差点被风吹翻过去,“大消息!”
她一路跑一路喊,塞勒斯安如磐石。
“……八分玩偶服饰,三十套,带首饰,收购价……”
小姑娘扑到他面前,少年眼皮都不抬:“怎么了?”
“离朱小姐要你去天舶司见她。”她话音刚落,少年立刻放下手里的笔起身:“法莎你来继续记录,我要去见离朱小姐。”
另一个年龄大些的猫亚种姑娘很快接替他的工作,塞勒斯走到门边侧身朝镜子里看看,他把衬衫扣子扣上解开,解开又扣上,最后觉得还是全扣上比较好。
“我出去了。”他和门口守着的族人打了个招呼,叫来星槎直奔天舶司。
商队登记成功后埃维金人和猫亚种人再进出天舶司就不需要额外排队了,他在办事大厅里找到了大长老。
“离朱小姐,您叫我来有什么吩咐?”
她答应阿尔敏爷爷让自己跟着,转头就把外包的活计交给他们。为了把事情做好他天天忙得脚打后脑勺,原本以为的近身跟随也变成了定期汇报。
就算不甘心也没办法,毕竟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被离朱大长老使唤呢。
“天舶司收到星舰信号,阿尔敏和巴拉特他们终于回来了。”
数年过去,驶入茫茫星海的商队终于归来,离朱也很高兴。
因为总也等不到阿尔敏他们的消息,持明们的工艺品计划差点夭折。后来还是苦竹发现有个年轻族人天才般的用珊瑚骨制作出手脚关节皆可活动的玩偶,惟妙惟肖玲珑可爱。风浣冷着脸直接找上埃维金人谈生意,很快达成一致。
大家本就因大长老而拴在一根绳上,想好好过下去力气就得往一处使。
然后那些或大或小的珊瑚骨玩偶就成为了罗浮持明的特产,再加上精致可爱的小衣裳,航线附近的星系生意火爆,不少外星行商专门为了这种玩偶往罗浮跑。
“!”塞勒斯瞪大眼睛,喜悦在他漂亮的眼底迸发:“阿尔敏爷爷要回来了吗!太好了!我先向族里打个玉兆。”
“你去吧,别走远,等会儿和我一起去玉界门接人。”离朱心情极好,今天的脸色不讨债。
现在流云渡和迴星港已经有相当区域实现了无人操作,人员进出罗浮只能走玉界门,要接人也只能去那儿。
“好的,我就说一句话就回,您别担心。”少年欢欢喜喜抱着玉兆推门出去,五分钟后回到离朱身边站着。
他现在的个子已经比离朱高出半头,可以预见将来能高得更多:“大家都很高兴,您会来做客吗?”
“如果不忙我就去……”离朱没把话说死。
但是这样也足矣让塞勒斯开心。
商队数年不归,两族的领袖也迟迟没有消息,如果不是离朱小姐坚定信任又时不时照拂一二,大家心里七上八下的早就过不下去了。
“也不知道巴拉特爷爷和阿尔敏爷爷怎么样了,在外面奔波一定吃了不少苦头。茨岗尼亚治安也不太好……”
事实上茨岗尼亚根本就没有治安可言,既不“治”也不“安”。少年注意着离朱的表情感慨了两句,又把话题转到对罗浮与持明的感激上来。
星舰终于回来了,也不知道原生星球上还有多少族人活着。
第212章
玉界门下,一艘破破烂烂叮当掉渣的星舰缓缓驶入接驳口,别看它好像下一秒就要散成一滩金属片儿彻底歇菜,只这个熟练的动作就能判断出它是仙舟联盟的商队星舰。
大型斗舰只能停在外面通过星槎往返,货运舰队直接去迴星港自动卸柜,唯有载人又载货的星舰会停在接驳口先把商队成员放下去,然后再飞去排队等待检测后进关。
这样子有点惨,在外面被欺负了吗?
接驳口另一端站着商队的雇主,一个矮墩墩的持明姑娘。
星舰门略微有些变形,打开后停在原地,巴拉特一瘸一拐走出来。
呼……阿尔敏老伙计,咱们终于回来了。
他看到了通道外的人,快步走向离朱的同时咧出个艰难的笑容:“离朱小姐,我们没有家了。”
茨冈尼亚乱得要死,猫亚种人的原生星球遭遇虫群,不管埃维金人还是他们,还剩下的族人加在一块儿也就勉强填满这个星舰。
总人口数甚至都没能超过一万。
什么叫做濒危,这就叫做濒危。
“身份资料都准备好了吗?去找专员直接登记,然后拉回洞天。我已经替你们向丹鼎司下过医疗援助申请单,医士和医助很快就会登门。”
离朱不问生意也不问收入,停了几秒钟后声线慢慢向下落:“阿尔敏呢,为什么不来见我。”
“……”巴拉特的笑脸就像糊在脸上一样,“他……”
“把他带来见我吧。”离朱已经猜到了,神色平静而冷淡。
#和短生种交朋友就是这样,一不小心转个身人就没了#
阿尔敏本就上了年龄,年轻时受过的伤吃过的苦在暮年又追了上来。大家都劝他留在罗浮不要跟随星舰远行,但他心里就是有个执念总也放不下去。
他怕自己在安逸之中耽搁的时间太久,他怕听到噩耗。
所以他拖着年迈的身体登上星舰,想最后再为埃维金部族出一份力。
“塞勒斯,跟我来。”巴拉特看看离朱的表情,喊上塞勒斯返回星舰。
好像并没有过去太多时间,少年抱着只盒子跌跌撞撞跑过接驳通道来到离朱面前。
他在哭,上气不接下气的喘,大颗大颗的泪滴顺着脸颊向下滚:“离朱小姐,对不起。”
我们没有办法让阿尔敏活着来见您了。
“你对不起什么,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离朱眼神很冷,像深海里的水,“有能把话说清楚的吗,来个人说说谁干的。”
这句话被她说得阴恻恻的,压得人后脑勺一阵一阵抽着发寒。
巴拉特落后了一步才赶到,听她如此问便叹着气摇头:“他们和当地另一个族群发生了冲突。早年阿尔敏就是被那些外号‘剥皮刀’的人捉住卖掉的,此后剥皮刀又针对埃维金人多次掀起屠杀,他们要报仇雪恨,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而不是灰溜溜的拱手让出家园。”
埃维金人为了自由付出惨烈的代价,但也不失为绝境求生的一条路。如果继续留在茨岗尼亚纠缠消磨,这个聪明漂亮但身体稍显孱弱的族裔迟早会有一天彻底消亡。
“打回去了?”离朱的气息和缓了些许,巴拉特抬手擦擦冷汗:“狠狠打了一场漂亮的,阿尔敏带人把剥皮刀的祭坛全给炸烂了。但他毕竟上了年纪,沙漠对这个年龄的虚弱病人来说太苛刻了。”
沙漠里的埃维金氏族没有老年人,残酷的自然环境使得他们的寿命比普通短生种还要短些。漫天黄沙与灼热的太阳就像加著在人身上的刑罚,猫亚种人的原生环境也这般干燥高温,但还总有些绿洲给人喘息,相比之下阿尔敏的老家活像座地狱。
哦,现在猫亚种人那颗星球也已经差不多让大虫子祸祸完了,两家一样惨,谁也别说谁。
离朱站在原地安静听巴拉特描述沙漠见闻,手指无意识的沿着木盒上的花纹一遍一遍描绘。周围文员们步履匆匆的来回忙碌,仪器扫描确认星舰腹舱内全都是毫无危害的普通人,很快派出代表来与巴拉特沟通——这些人所属的星系文明程度较低,为了他们的健康考虑,天舶司建议所有人统一接受一次雾化疫苗接种,免费但必须告知。
“他们的户籍在星舰上,随行罗浮。另外在十王司公廨附近买得有居住型洞天,还有若干产业……”
她看了眼塞勒斯,从他手上接过那只盒子。
少年含着包眼泪取出交接必须的文件,低声对那位文员道谢。
“担保人离朱小姐是哪位?”文员公事公办,对这句道谢没做过多回应。离朱尊重她的劳动:“我就是。”
“请出示一下您的身份凭证。”
持明给短生种作保,少见但并不奇怪。
离朱用云吟术操纵水流翻出自己的证件,文员看了一眼,点头:“我这里没问题了,请尽快疏散人员,后面还有其他飞行器在等待。”
巴拉特连声应答,回去组织好下星舰的队伍,这边接人的中型星槎也已经到了。
“离朱小姐,盒子……还是我来拿吧。”塞勒斯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也终于接受了现实,“谢谢您一直以来对我们的关照,但是这个盒子真的不合适您拿。”
阿尔敏爷爷大约会很高兴,但他也一样会拒绝。
持明的龙师之首不能做这件事。
“拉倒吧你,有这功夫不如去照顾你的族人。”离朱压根不在乎那些。阿尔敏是她的短生种朋友,阔别经年历尽艰险才终于回来,送朋友一程有什么问题?
她也不是头一次与人送行了。
大长老端着阿尔敏的骨灰盒就跟端着个盘子一样轻松,她直接去了星槎驾驶室坐在副驾位置等候,木盒被她放在腿上。
短生种也好,长生种也罢,所有人都一样。说死就死,自顾自的凑上来交朋友又自顾自的撒手人寰。
讨厌。
花了大约半个系统时,中型星槎平稳起飞,直奔十王司公廨附近的洞天。
这个洞天已经被埃维金人和猫亚种人买下,星槎刚停就有人上前等着分发食物与衣物。被带上罗浮的这些人和难民没有多少差别,不成对的鞋子,看不出原本颜色的二手衣服,还有脸上震撼到惊恐的各种表情。
吃上汤汤水水的热食后人群变得比绵羊还要温顺,这个时候丹鼎司的医士和医助到了。
登门服务不是不可以,只不过收费比较高,而且需要检查的人比较多,一股脑涌进丹鼎司也不好安排,平摊到每个人头上花点钱反倒更划算些。
医士脚步不停的数着人头挨个向前走,医助在他身后疯狂记笔记刷经验值。
“所有人都有营养不良的症状,百分之六十身上带有旧伤……”
总而言之整体情况并不严重,对仙舟的医士来说甚至不需要额外用药。该吃吃该喝喝,吃饱喝足好好休息,再多注意一下个人卫生,很快大家就能达到正常人应有的指标。
塞勒斯结账送走医士和医助,看看满地嗷嗷待哺的人,顿觉肩头压力山大。
“好小子,原来你在这儿呢!”巴拉特一掌拍在他身后绕出来,塞勒斯差点被他拍到桌子地下去。
少年慌慌张张站稳身体四处看:“离朱小姐呢?”
早就习惯这一出的中年猫大叔指指外面:“她把阿尔敏送到又坐了一会儿就走了,说是神策府有召,她让我有什么事直接来问你。”
“……哦!”雀跃中夹了几丝沮丧,塞勒斯叹完气还是先把注意力移到突然多出来的人口上。
要吃饭,要穿衣,要住房……等稳定下来后还要操心帮他们解决就业。还好两族合作经营着商队和歌舞团,否则过不了几天所有人都得一块吃糠咽菜。
离朱原本打算多留一会儿,但她还是个现役的云骑,收到神策府传令必须第一时间赶到。只得匆匆与巴拉特交代几句,起身就走。
等她走进神策府的议事厅,景元站在门廊下把她拉进侧厅。
“腾骁将军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他的声音微微显露出难以察觉的颤抖,就像终于等到支撑那样松下肩膀:“他叫了师父去内室说话。”
也就是说这份临终嘱托等会儿会轮到持明的长老。
“噢……”
好事从来没有两件两件一块上门的,倒是坏事向来喜欢扎堆。怎么,这也能批发?
离朱站着缓了几分钟才缓过来:“今天商队回港,阿尔敏去世了,我刚从他们的洞天过来。”
景元:“……”
他飞快抹了把脸,一口气噎得不上不下。
“你感觉怎么样?能坚持住吗?”青年仔细看看她的气色,还算健康。
“习惯了,还能怎么办。”持明姑娘抬手压着胸口,艰难的扯了下嘴角,“你说我是不是入错行了?当年真该答应那个判官的邀请去十王司看门儿来着。”
气氛变得轻松了一点,景骁卫想笑,可惜没能笑出来,失败了。
“我有点难过。”他努力了一下,失败也释然。离朱跟着点点头:“我也有点难过。”
为你即将面临的艰难困苦感到难过。
第213章
离朱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到过镜流了,持明内部遗留的杂事太多,又有企图渗透进丹鼎司的药王秘传,前狼后虎之下难免顾此失彼。还好神策府内外景元应对妥当,让她能腾出手专心处理族务。
廊下有风拂过,檐角上挂的八角铜铃随风起舞叮当作响。
清冷的声音被风送到耳畔:“将军要你过去。”
“好。”她转过眼睛看向冷月般的剑客:“将军辛劳日久,该歇也得歇歇。”
镜流点点头:“我知道。”
她提着佩剑看向弟子,景元握拳鞠躬:“请师父指教。”
“跟我来。”说完自顾自走出回廊,景元看了眼离朱:“快去吧,别让将军久等。”
离朱没做声,沿着镜流来时的方向走去。
穿过议事厅,绕过景观兼防火用的人工湖,沿湖的房间门户大开。腾骁将军靠在窗边露出大半个身子,手里拿着鱼食啧啧啧逗弄一池肥嘟嘟的锦鲤。
“你来了啊。”他把手里的东西全部撒出去,池水立刻好像烧开了一样闹腾。鱼压着鱼,嘴巴一张一合抢夺饵料。
腾骁没等离朱出声,径自抬手虚虚比划:“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呀,你才只有这么丁点大,躲在丹枫袖子后面,只露出眼睛和一摇一晃的小揪揪。”
离朱侧头跟着回忆,疑窦丛生——不可能啊!我怎么会躲在丹枫袖子后面偷偷看人?污蔑!绝对的污蔑!
“转眼四十多年,好像只过去了一天而已。”他仰头笑着感慨:“当时我还想着说不定能看到你长成镜流那样……唉,没想到居然看不见了。”
狐人也是长生种,两三百年的日子掐指一算不能说短,竟然也有嗟叹时光飞逝的时候。
“好孩子,你和元儿都是好孩子,我们这些没用的大人留下一堆烂摊子,只能指望你们了。”
鱼食被抢光了,锦鲤们依依不舍的沿着池边游动,最大的游在最前面,小的跟在后面,悠然自得。
“胡说什么呢,你已经尽力了。”罗浮内部堆积的麻烦就像持明一样,并非一朝一夕积累而成,牵一发而动全身,想要解决自然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见效。
好比持明,如今眼下人人都有事做才没谁闲着裹乱,看着四平八稳欣欣向荣。但退化与不育的问题始终没有丝毫解决的迹象,总有一天必然重新浮出水面。
另外不久前的“倏忽之乱”还只是一场骚乱云上五骁就折了两个,其中之一甚至是持明最强战力,如果再来的是丰饶民战争呢?上次战争已经过去了大几百年,步离人又鼓励生育,几百年生下来只怕距离再次集结成军已经不远。
每次丰饶民战争都会给仙舟联盟带来巨大损失——仙舟【岱舆】、仙舟【圆峤】、仙舟【苍城】,全部陨落在丰饶民战争之中。每艘巨舰都承载着千亿以上的人口,这笔血债直到现在也没能讨完。
“你小时候一口一个老登的喊我呢,怎么现在不喊啦?”腾骁想RUA离朱的头毛,但是想到女孩子大了这么干不太合适,到底只动动手指就作罢:“帝弓开眼呦,小刺头长成架海的紫金梁了。”
他费力的挪了两下看向她:“姑娘!我要走了,别难过。”
“嗛,”离朱翻白眼,“我才不难过,你忽悠我进神策府,劳心劳力工资还低,我都没找你茬。”
如果声音不抖就更像真的了。
“哎呀,军医的裙子还挺漂亮的,不要在意那么多细节嘛!”老狐狸眯起眼睛坏笑:“我~下~班~了~呦。”
“持明在你手上,不管谁做神策府的将军都能大松一口气。劳烦你,替我们看着元儿,那孩子难走的路还在后头呢。”
他狡黠的眸子里满满都是慈祥与不忍,可是雏鹰总要跃下山崖,乳虎也必须步出森林,不管老东西舍不舍得忍不忍心,那都是他们一定会踏上的道路。
离朱隔了好半天才找回声音:“老登你好意思不好意思啊!景元比我能活好吧!他还比我大呢,你怎么不交代他看着我让着我呐?”
大长老气愤不已把桌子拍得啪啪作响,腾骁将军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当然是不用交代嘛,你看我这阖府的人,除了你元儿让着哪个过?”
“那是他打不过我。”离小朱斩钉截铁秒答,腾骁将军笑得更厉害了,甚至笑出两眼水来:“噗!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吓跑了枝头偷看的团雀,水中悠游的锦鲤也一甩尾巴潜入池底。
腾骁笑了一会儿觉得肺疼,好不容易缓下来,看着离朱直摇头:“唉,木头一根,不解风情。”
算啦,年轻人的事他这个马上了账的老东西还是少掺和,免得两头落埋怨。
“我去之后,元帅会任命景元为下一任神策将军。”他垂下眼睛,表情柔和如同看着心爱的孩子:“请你不要离开他,将军的路实在是太难走了,能有人在旁边扶一把我替历代将军谢你!”
离朱:“……”
神经病啊!这话不该跟幕僚和策士说吗?
“哼,我知道了。”要不是看在他这把年纪上,离朱一定要掀桌子的。
“好好好,劳你做事就得请你吃东西,这个规矩我懂!”腾骁摸了一会儿摸出张饭卡放在桌面上推给离朱:“神策府的小灶,我请你吃六百年。”
这是他的饭卡,刚刚改过名字没多久。
离朱大大方方收起饭卡:“成交!”
“……”
唉,这孩子是木头看多了么?
腾骁将军长吁短叹的打发离朱走人,像这样聪明的孩子不必多嘱咐,再者她自己也不是个没注意的,不需要人在旁边指手画脚。
就和镜流一样,这只是一场熟人间的告别。
他看向波光粼粼的湖面,为了将来那些吃不到的瓜感到遗憾。
倏忽真不是个好东西!
离朱走回议事厅廊下,景元已经回来了,正拿着卷轴和一名策士小声说话,抱着更多卷轴的主簿站在另一边。
他注意到了清浅的脚步声,加快语速吧剩下的话说完。
“……就这么先去办吧,遇到实在解决不了的困难再来找我。”
景元把卷轴收好交给主簿归档保管,大步走向离朱:“你回来了,将军怎么样?”
虽然但是,她毕竟师承丹枫与巫凡,医术究竟怎样暂且不论,见识总是有的。
离朱摇摇头。
大限将至,油尽灯枯。
“……总会有这么一天。”他嘟嘟囔囔的也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是要说给谁听,“下班了,你想吃什么?我请客。”
离朱看着庭前丰茂的紫薇花,心里空荡荡的。
“不知道,不饿,不想吃……”继续拒绝的话都已经到嘴边了,她想起腾骁的请托,顺势拐了个弯,“随便逛逛吧,转移一下注意力。”
夭寿了,离朱居然有不想吃东西的时候。
“那去金人巷逛一会儿?要不然再吃个琼实鸟串串,酸甜开胃。”
“嗯。”策士和主簿早就离开,这会儿周围没有外人了,离朱垮下肩膀,整个人看上去恹恹的。
景元拉着她的胳膊绕开人多的地方走出神策府,出来长乐天再一拐就是金人巷。
这地方不管什么时候都很热闹,熙熙攘攘尽是人间烟火。
“上回来这里已经是好久之前的事了呢。”景元领路,他挑了条僻静的背街,“你找个摊子坐着,我四处找找卖鸟串儿的。”
琼实鸟串其实是果物串串,因为琼实鸟与植物共生的关系,尾巴上挂着的累累硕果就是琼实鸟果。这种果子又红又圆,单吃酸多甜少,但是若在果实外再裹上层透明晶亮的糖壳,味道就又酸又甜深得小姑娘喜爱。只不过这东西价贱,卖的人不值当专门租个铺子,索性扛着扎满串串的草垛子沿街叫卖,属于移动商贩,可遇不可求。
离朱抬起眼睛看到拐角里竖着张木质招牌“杜氏茶庄”,于是便指指那边三三两两散落的座椅:“我去点壶茶水。”
“行啊,茶点也点些,吃不完打包就是。”虽然这么说,但是认识这么多年景元就没见离朱碗里剩过东西。
她不是那种为了追求时尚和美感而罔顾健康的性子,身形纤细完全是天生的,族裔原因。
眼看大长老找了个座坐下,景元转身走进繁华的市井。纯粹靠运气去碰不可取,他早就注意到路边有位老板懒洋洋的躺在摇椅上。
这样子一看就知道必然是本地人,带着股不愁吃不愁穿的悠闲自得。
“老板,你这里卖什么来着?”青年上前含笑打招呼,摇椅上的人睁开一只眼睛:“陈机铺,看到了没?专卖二手机巧玉兆……小哥你可不像会用二手货的人,莫不是来消遣我?”
“怎么会呢!我想找一个二手斗舰福牌,咱这儿有吗?”
他走过时已经把招徕牌子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这家店铺有什么怕是比老板还胸有成竹。
福牌最便宜,款式也什么最多,说不定还真能顺到点好东西。
“这边缸里全都是,自己去翻吧。”老板百无聊赖的躺回去,就听买家一边稀里哗啦翻找一边问:“我刚才还看见卖琼实鸟串的从门口过,再一看就不见了,这些人还真是神出鬼没。”
“不想被抓住交管理费嘛,体谅一下,生意不好做。”
老板挥舞半旧的扇子给自己扇风:“他好去同功坊门口转悠,四处都找不见肯定就在那儿。”
买家很快拿着个深绿色的福牌结账。
双方都知道这笔钱究竟是为了买什么,福牌的存在只是不让这笔交易显得太过现实。
作者有话要说:
诚征番外哈,大家想看啥我将来挑着写。
第214章
金人巷的老板多是些老门老户的老仙舟人,所谓蛇有蛇路鼠有鼠道,老炮儿们最懂如何在夹缝中活的悠然自得。
景元属于是打草搂兔子,问路前就打算好买了老板的东西下回借机再来聊,一来二去自然熟悉。
顺势而为罢了,琼实鸟串儿又不是什么违禁品,用不到这样。
同功坊在巷子里面,要绕过美馔阁和尚滋味,现在这两家老店里也出现了持明的身影。
对,玩偶娃娃赚到钱后离朱领着龙师们弄了个农业用洞天灌满水养鱼。别人养鱼考虑周详再周详也免不了小额损失,持明养鱼就跟闹着玩一样,属于旱涝保收的铁杆庄稼。因为品质上等卖得贵还卖得快,去晚了鱼尾巴都抢不到。
他们甚至还可以给你定制,只要是仙舟允许饲养的品种,交给持明几尾鱼苗,等再看到就成潜水艇了。
不过定制养殖的一般都是名贵品种观赏鱼,额外收费。经过持明调理那鱼都跟通灵了似的,好看且亲人,会隔着容器与主人互动。
——被揍怕了,不敢不乖。
“鸟串儿~诶——”
大街小巷兜售琼实鸟串的小买卖人扛着草垛子穿过前方横街,肩头一片金红。
景元上前叫住他,专挑又红又大糖壳厚实的鸟串买了两根,一根拿在手里举着,一根包好装着。
“好嘞,您拿好。”
他老高的个子举着根琼实鸟串儿,顶着路边小孩亮闪闪的目光穿街走巷回到杜氏茶庄……离朱还在那儿坐着,面前摆着只见底的青瓷茶盏。
此刻景骁卫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见她乖乖坐着便欠招儿的把鸟串伸过去“啧啧啧”的逗。
“吃不吃呀?”
离朱就没惯着他过,手上动作快出残影,景元都没反应过来只觉指间一轻,鸟串换了归属。
“啊——呜!”她一口咬开最顶上的红色琼实果,露出小而坚硬的种子。
景元原本还在笑,眼看她连琼实果的种子一块吃下去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对。
“快些吐出来,离朱听话!”他冒着挨揍的风险拉开她的手,低头一看,好家伙,大长老眼神儿都散了。
她酒量不好,平日里能不碰尽量不碰,怎么突然就醉了呢?
离朱:“嗯……你乱晃什么,地上有坑?”
眼风扫过旁边蹑手蹑脚企图溜走的杜老板,景骁卫松开手眯起眼睛:“这茶……”
“是是是,我们这可是好茶!”老板急急忙忙上前一把拉着青年的胳膊,挤眉弄眼求他声音小些:“真真的好茶啊!”
看来问题出在茶水上。
这茶摊上就没有几个歇脚的客人,墙角里摆着一溜串儿大大小小的陶瓮。
“不是,你这到底什么茶?”
这些陶瓮看着有点眼熟,问题是它们不该出现在茶摊上,酒坊倒还差不多……
等等,酒坊?茶和酒,营业税的税率不太一样吧!
杜老板一哆嗦,耷拉着眉毛陪笑:“这……五谷燃茶?”
一点就着,怎么不燃呢?
景元:破案了,就是酒没错。
怪不得离朱七荤八素的琼实果种子都不知道吐,感情干脆就是彻底喝懵了。那一瓷盏差不多得有四两快半斤的量,别说持明姑娘,龙尊来了也能放倒。
“我们实在是……这位客人来了也不说话,上茶的小二都来不及提醒,她一口气儿就给顺下去了,不过敏吧!”看来类似的乌龙没少出过,他处理起来相当熟练。先道歉,再甩锅,看看对方不好打发,这才谈起赔偿:“要不要去丹鼎司看看?检查费我们包了。”
景元用手指点点他:“自己去地衡司报税,我说明白了么?”
“是是是,一定去!”杜老板点头哈腰的道歉,幸亏这位不是持明,否则他少说得关门个十天半个月。
白发青年要了把手指长的茶刀咔咔几下切开串串上的琼实鸟果,剔掉褐色的种子,果肉摆在持明姑娘面前。她放心的一小块一小块往嘴里送,嘴角上沾了一小块糖渣。
“这个给你擦擦,坐着醒醒酒,等会儿我送你回鳞渊境。”他哪里还顾得上心头那块沉甸甸的重量,生怕离朱喝高出个好歹……拜托,她一定要好好的。
好在大长老真的只是酒量差,超出微醺的量后她乖巧安坐,不言不语——这辈子也没如此安静老实过。
起初景骁卫还存着离朱能自行醒酒的侥幸心理,坐了半个系统时后她还是面无表情眼神朦胧,眼看再坐下去恐怕也不会有多大用处。
“能起来吗?”他戳了下她发带上的金铃铛,离朱微微低着头不做反应。
算了,还是直接把人送回鳞渊境……好像也不合适,那边住的都是老年持明,没有人能照顾喝醉了的大长老。
他犹豫片刻,伸手将离朱抱起来带走,完全没注意背后“茶庄”杜老板摸出玉兆打电话:“喂?云骑军吗?又是我,是这样的……”
*
“……所以说就是一场误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对不住!对不住啊景骁卫,我们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样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无妨,你们也是身负责任公事公办,只要弄清事情原委即可……”
离朱捂着额头坐起来靠在床头,周围是熟悉的环境,此刻她正身处丹鼎司那套丹枫留下的房子里。
景元在一楼和人说话……对方的声音很陌生。
领地意识极强的持明掀开薄被跳起来,下一秒天旋地转重新摔回去。
“……”
借酒浇愁这种蠢事,这辈子再也不会去做了,绝不!
景元听到楼上有动静,三言两语送走上门的云骑军就拐回厨房,不多时端着醒酒汤敲响某人的卧室门:“喝点汤洗个澡,你想吃什么?”
“阳春面,加个蛋。”
她一点也不客气的点单:“要胡椒汤底。”
丹鼎司的醒酒汤方子早就作为福利公之于众,罗浮上是个人都知道,离朱捏着鼻子灌下去半碗,整个人蒙上层灰色:“哕!”
“慢点。你昨日就没怎么吃东西,胃空着那么久又喝酒,还喝那么多,后遗症难免久些。要我说你第一口味道不对就该扔回老板脸上,饮酒伤身。”
换个人他得少说三分之二的字数,就这还是小心翼翼看着离朱的脸色见她没有不耐才硬着头皮说完。
别比我走得还早。
“哦。”离朱一口一口喝完剩下半碗醒酒汤,打着饱嗝靠在床头上:“现在几点了,你还没去神策府?”
“去过又回来,刚好遇上杜老板请来的云骑。幸亏是熟人,不然今天算是跳进波月古海也洗不清了。”景元看她把汤都喝了,心情缓缓放松。
头有些懵,眼前事物也模模糊糊的,看不分明。她撑着头坐了一会儿,摸出玉兆想给雪浦发消息要他把今日龙师议会的要点发来。
玉兆一开启,光凭上的消息就卡得人心塞。离朱扫了眼标题,挑出几条点开重点阅读。
“三天后阿尔敏下葬,我去送送他。然后商队还要再次出发,这次会有持明登舰随行。该修的修该补的补,我们得想法子挖一块波月古海塞到星舰上试试……万一可行呢?”
持明必然转生在波月古海之中,既然如此把海随身带着,带不了大块带小块,人回不来蛋回来,总要有个解决之法。
“接下来会很忙?”景元拿走喝空的碗,离朱趁机睨他一眼:“我有不忙的时候吗?”
那还真是没有,持明族务塞满了她的生活,想闲下来只能期待龙尊早早降世上岗。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过了好一会儿离朱轻声道:“最迟明年这个时候,你会比我还忙。”
也就是说腾骁将军的情况最多最多也就再熬一年。
景元抬头看着她,忍住了没叹气。
都说叹气叹得太多人会变得没福气,他身边剩下的人已经没几个了,景骁卫难得迷信这一回。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离朱长老努力组织语言。她撑着胳膊站起来,踮脚还有些不够,干脆站在床上摸摸景骁卫蓬松的头毛:“人生多苦难,世事常艰辛,终于得以解脱是件可喜可贺的事。从此后不必束缚于躯体,心智不再困于方寸,飘飘乎如冯虚御风……”
她垮着脸嘲笑自己:“只有看不开的人才婆婆妈妈拖拖拉拉跟个鸡崽子一样哭哭啼啼。”
这人骂起自己也这么狠,景元差点笑出声。
“嗯,我不哭。”爱笑的金色眸子被rua得微微眯起,景元很是配合的低下头给她揉,“你也别哭,会被将军笑话。”
可以想象明天腾骁一定会笑得超大声——云骑骁卫遭人误会举报风评被害,云骑军登门送温暖,星网上的段子成真了。
水生花的浅淡香气凑近拢了一下又退开,速度快到他来不及收拾表情。
“我今儿休息,要睡觉,别杵跟个柱子似的杵我房间里。”离朱抬下巴扭脸,就差很酷的哼一声佐证自己真的很酷。
“啊……哦!好,那,再见。”
景骁卫转身走得叮叮当当,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今天才学会驯服四肢,左撞一下右撞一下,这一路上硬是没放过沿途所有能发出声音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卡得欲生欲死……
第215章
“哇——这就是仙舟罗浮吗?好帅啊!!!”
粉毛少女双手抱脸激动万分:“贝洛伯格太冷了,食物也是各种炖烤,虽然很好吃……到底还是有些单调,咱们去大吃一顿吧!”
“都怪丹恒,说什么都不肯下车拉拉扯扯浪费了这么久,这儿不是他老家吗!”她语速奇快,然而语气中并没有多少埋怨的意思。
星穹列车停在近地轨道上,三位无名客站在熙熙攘攘的玉界门码头一时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这种时候最好找个本地人问问路,看我银河球棒侠发挥出超级亲和力!”
同行的灰发姑娘相当自信,双手环胸抬高下巴左右扫了一圈,她看到隔壁通道口上站着个青衫女孩。
她大约有个一米六上下,一头黑发整整齐齐扎成两束垂在胸前,绿眼睛里闪烁着熠熠生辉的光芒。
虽然脸色有点臭,但是她好看。
虽然年龄瞧着有点小,但是她好看。
虽然没有其他行人敢往她身边凑,但是她好看。
所以,就是她啦!
“这位美丽的小姐……”
她就差叼起玫瑰wink着围上去,粉毛嫌弃不已:“好油,不要跟桑博学啊!”
“好了好了,别闹。”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推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抱歉,这两个孩子性格有点活泼,希望没有唐突到您。”
他站在前面努力想让自己显得亲切无害,两个女孩留在后面“窃窃私语”。
“听说仙舟人比较含蓄,咱们是不是太外放了?”
“三月七,用六相冰造个盒子吧!”
“不是那种含蓄啦!”
“……”青衫少女的视线一一扫过面前三人,表情有些古怪:“喊老,额,我,什么事儿?”
这叫“有点活泼”?蓝皮猩猩都没她们好动。
你捣我一下我拐你一招的两个女孩大声抢答:“问路!”
“是的,不好意思,初来乍到,我们不知道该办什么手续。”沉稳的中年男人杵着他的拐杖微微向前走了半步:“观光也得有条基本线路。”
“咱叫三月七,她是星,这位是□□·杨,我们都喊他杨叔。”
粉蓝色的少女交握双手举在胸前,大眼睛布灵布灵:“咱们该去哪儿办入境手续?罗浮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安静看他们说相声的少女等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哦!问路啊!”
“你们进来时不是扫过那个大光圈了吗?罗浮的扫描与备案都是自动的,能站在这里就说明身份无误手续也已经完成了。只要不试着去爬建木……想去哪儿都可以。”
说完她嘴角向上翘起:“至于说哪里好玩,我也不知道,我今天才回罗浮。”
“欸~”三月七吃惊的看看她,“咱还以为你面向着玉界门是在这里接人呢!你也是旅行家吗?”
青衫少女看上去不像个很爱说话的人,她带着些眼熟的腼腆微微低头:“不是哦,我在看玉界门,因为有很多狐人朋友在这里办葬礼。”
“……啊!”女孩有些不知所措,她灰色头发的朋友竖起一根大拇指:“不愧是你,三月七!”
“谁跟你说这个啦!咱现在好尴尬啊!”她转头拼命用手指戳星,灰发的年轻姑娘打了个响指:“诶嘿!赞美克里珀!”
原来是个【存护】的命途行者。
“如果你们一定想要和官方打交道,建议先去天舶司求见司舵驭空。不过司舵很忙的,不保证去了就能见到……”
她看向最沉稳的人:“建议你们提前亮出官方身份,如果有的话。”
□□·杨:“好的。”
“咳咳咳,啊,我也在这里逗留得太久了,再不回去家人会着急。”她朝外来的客人点点头,“我名离朱,如果需要帮助……就看缘分吧。”
罗浮人口有那么多,帝弓司命才知道会不会有再遇到这三人的时候,包票打那么响最后做不到,还不如一开始就别喊那么大声。
她施施然走掉了,三位客人面面相觑。
“额……好有个性的女孩子。”三月七看星,星用大拇指擦了下鼻子:“我喜欢!”
“你挨揍的时候离咱远点,咱怕被捎上。”
“天舶司是吗?”杨叔一个人带俩娃,很有点心力交瘁的意思:“先去办完正事,然后你们就可以去玩了。”
“好哒!”*2
两个姑娘一左一右催着他赶紧行动。
“天舶司在那边吧!联觉信标把仙舟字翻译成通用语了呢,好厉害!”
“好厉害!”
“看着路……”
因为提前准备好了“外交”身份,很快就有专员传话回来说是驭空司舵要见他们,吵吵闹闹的姑娘们一下子变得飒爽又可靠,跟在杨身后一起去见天舶司话事人。
“您好……”
“是的,你们是游云天君的虹车乘员,如果不是为了观光游览做买卖,请问三位所来为何?”
“额……”三月七有些心虚的抓挠后脑勺:“是这样的,请看咱带来的影相。”
她点开光脑屏幕,立体影相活灵活现。
都市丽人一样的紫发女士强逼他们更换航线与目的地,本来打算前往匹诺康尼的星穹列车不得不来到仙舟罗浮。
“哦!原来如此,你们也是为了那颗星核的事吗?感谢诸位对罗浮的好意,不过此乃仙舟内部事物,不劳外人辛苦。”
她三两句就拒绝了莫名其妙贴上来要帮忙的人,顺势送客——游云天君的星轨连接宇宙各处,绝大对数无名客都是急公好义善良热血的好人,仙舟联盟很愿意与他们保持良好甚至以上的关系。
不过这才头一回见面,总要多探探对方的底才好。至于说星核之事,休养中的持明龙师大长老已经从方壶回来了,想必很快就能解决风波。
天舶司外,墙角下站着三个外星人。
“不出意外的果然出了意外,星星,卡芙卡会不会是在涮咱们?”三月七用胳膊肘碰碰左顾右盼的朋友。
“不知道哦,应该不会吧,她没那么无聊,好像。”
灰发少女满地寻找垃圾桶,她悲伤的发现罗浮居然没有垃圾桶,路边只有成堆成堆的快递箱:“为什么!罗浮为什么没有垃圾桶!我的人生,我很多美好的品质都要被摧毁了!”
“额……你不至于吧……”
路人悄悄绕远了些,手里捏着玉兆随时准备报警。
另一边离朱叫了星槎直奔鳞渊境,很快龙尊宫殿前的钟声响彻天际,持明的龙师们拼命往回赶——要了老命了!大长老她从方壶回来了!
不是说还要过几天人才到吗?怎么还带搞偷袭的,大意了没防住!
自三十年前丰饶民战争结束之后大长老就一直留在方壶修养,罗浮驰援方壶的云骑中她是最后一个回来的……当然了,至少还能活着回来。
持明平均寿命在六百左右,已经活了八百多年的离朱大长老可以说是超长待机,大家都说也许她还能支撑着持明直到龙尊长大成人。
大长老在玉兆里一声吼,龙尊也得乖乖低头听话,别的持明就更不用说了。
紧赶慢赶赶到龙尊宫殿前,身形纤细的青衫少女坐在胡桃木椅子上不动如山。
钟声停止,鳞渊境洞天封闭,护珠人出现在海底观光通道外安抚惊慌失措的游客,告诉他们这是持明的传统活动,岸上正在召开龙师议会。
“持明的大长老?”
“八百多岁的持明,全联盟都很少见。”
“不是说在方壶休养?”
“听说她是古龙转生。”
“你说的是幻戏吧!”
“龙师议会啊,就是龙师聚在一起开会吗?能不能旁观?”
大家都对持明一族如今的管理模式很感兴趣。他们有龙尊,但龙尊不管事,君主波动性在线手里又没有权力……究竟是大长老司马昭之心还是持明下定决心架空龙尊君主立宪,全宇宙的人都等着吃瓜呢。
“不好意思,持明内务,不方便过多曝光。”
护珠人也是服了游客提出的要求——那是龙师!不是水猴子,你们当那几个门票钱够干啥?
“唉……有点好奇,但也没办法,只能等过几天看新闻了。”
正在做海底景色直播的橘发少女遗憾不已,弹幕纷纷表示主播可以等会儿找机会溜过去看看,为此大家愿意给她众筹罚款。
鳞渊境里管得严,事关祖地持明们一个比一个古板,不想破财丢脸就最好乖乖守规矩,实在想要打破规则最好提前备上足额赎金。
不然持明龙师们真敢把人扣下。
“家人们,为了你们我拼了!请大家别忘了给小桂子一点支持,点赞评论转发,走过路过收藏一下啊收藏栏没上限。要是我进了幽囚狱,到时候咱们还能直播一下那里头是啥样子。”
她捂着半边嘴小小声和弹幕互动,眼看护珠人慢慢游走,转身就沿着水下观光隧道朝岸边摸。
她记得地图上有标示出一条员工通道,顺着那条道走就能近距离接触龙尊宫殿。当然不能在未经主人允许的情况下擅闯私宅啦,不过停在外围远远的吃瓜看看热闹总可以吧?
不知道龙师议会有没有传统保留项目,就像她老家那边上议院植物园下议院动物园的划分,每次开会都能看到无限制无级别自由群体对战,别提多刺激!
第216章
“来,谁来给我个解释。”
离朱坐在椅子上,面前一圈龙师就跟犯错的小学生一样埋头沉默,气氛堪比葬礼默哀。
能让大长老突然闪击鳞渊境,肯定是持明内部发生了让她坐不住的事。
完蛋,等着挨骂吧!
“我只是在方壶养伤住了三十年,不是死了好吗?都来看看你们给我整的活儿。”
她甩出一沓奇奇怪怪的信笺,上面的内容不说匪夷所思吧至少正常人的脑子肯定办不出来。
龙师们挨个传阅信件,有人义愤填膺,有人惊慌失措,还有人一头雾水。
有署名有签章,一个都跑不掉。
“可以啊,还有人打着‘管教’的名义监控龙尊……我让你们管了吗?该管什么不该管什么你们心里没点AC数?”
“连做个PY交易都不会,君不密失其臣,臣不密失其身,这道理还不懂?让人直接把明晃晃的把柄抵到我面前,人家背后都快笑死了好吗!”大长老的声线相当危险:“你们是不是破卵降生的时候把脑子忘壳里了?怪不得古国文明遗留的器具里猪和龙不大分,真是辛苦你们混在龙裔里坚持这么老些年。”
她阴阳怪气的功夫到底是练出来,龙师们大气不敢喘。
“早在几百年前我就对所有龙师说过,不服的大可以上前来挑战我,当日恩怨当日解决,谁敢背后置阖族乃至罗浮利益于不顾,别怪我刀下不讲情面……”
说到这里离朱突然挥手,宽大的袖摆晃动时就像游鱼划开水体的鳍。
“哎呀”一声,一个橘发姑娘被云吟术操纵的水流拎猫似的拎起来。
“直接扔给幽囚狱的判官审问。”
这大概是个好奇心强过了头的游客,今天离朱心情不太好,决定稍稍吓唬她一下,免得她今后再这么胆大包天的四处乱闯。
罗浮上很多地方都不能随意乱逛,这绝对不是什么歧视,每条规定都是血的教训——比如说丹鼎司的太真丹室就不适合天人族随意靠近。
“啊啊啊啊啊啊啊!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少女双手合十可怜兮兮:“我错了,我不知道这里不可以围观……”
她倒是乖觉的主动关掉直播,离朱面无表情动动视线,马上有年轻龙师争抢着“押送”。
有个理由提前退场还不好吗?大长老发火是会动手的,听说她揍人可疼可疼了!
桂乃芬被拎出鳞渊境,拎着她的龙师和她同时呼气放松。
“呼……”*2
“欸我说小哥,你怎么也紧张?”年轻姑娘不时回头往后看,年轻龙师擦汗:“大长老回来整顿持明,换谁谁不虚啊,就像你做主播的平台突然告知审查,过不了的统统的封号,你怕不怕!”
出了鳞渊境他直奔最近的地衡司公廨,交罚款的事儿归地衡司管。大长老纯粹就是吓唬这个胆大包天的UP主,幽囚狱又不是垃圾堆,什么都能往里塞。
“你知道我?你看过我的直播叭!”桂乃芬马上就把即将“锒铛入狱”的惊悚给抛到脑后,“家人呐,求关注!”
关注毛线啊,快要被她坑死了。让人偷偷摸摸摸到这么近的地方还无知无觉,一顿训斥高低是跑不掉了!
“你怎么躲在礁石后面偷窥龙师议会啊……”他发出烦恼的哀嚎,“诅咒你哦!”
桂乃芬这才意识到自己给人招来了大麻烦,诚恳道歉:“实在是对不起,我本想着远远看个热闹,并没有冒犯的意思,以后不会再做这样的事了。”
“还好你离得够远,不然撞到凶一些的龙师手里他们能一指头戳死你。”年轻龙师唉声叹气。
方壶那边不是说大长老过两天才回吗?大家都想着要好好表现展示一下新一代持明的新气象,结果脸没露好,倒是先把屁股给露出去,还有人搞鬼被直接揪出来……
哭都找不到地方!
“家人,那个把我抓出来的持明姑娘也是龙师吗?她看上去好年轻啊,小桂子我也算是个见多识广的人,怎么没见过她?”桂乃芬并没有从离朱身上察觉到恶意,她能感知到她很生气,不过这份生气与自己关系不大,她顶多也就是个添头。
“……”年轻龙师嘴角轻抽:“哦,那就是我们大长老。”
桂乃芬:“……”
真的假的!一点也不像啊!长生种的年龄真是个谜!
“三十年前大长老率队驰援方壶仙舟,战事结束后她一直留在方壶修养,今天才回来你就撞过去,也不知道该说你是运气好还是无知者无畏。”
星历8072年,丰饶民联军再度成形,游星【计都蜃楼】复苏活化,方壶、曜青陷入重重危机。彼时罗浮就在方壶航线附近,自然全力支援,离朱既是云骑又是龙师,【存护】命途的她责无旁贷,领神策府军令带人赶往方壶。
真正的战争比起过去数百年丰饶民时不时的小股骚扰残酷百倍千倍,有【岱舆】【苍城】惨案在前,骄傲的持明宁可战死也决不能忍受被活化行星吞噬后不生不死溶于肉山的可怕折磨。胶着的僵持一直熬到帝弓司命回应祈求射出一箭,被封死在五处洞天里的丰饶民联军随洞天一起化作臼粉。
此役之后离朱察觉到持明阖族内部怕是出了问题,所以才会留在方壶边养伤边探查——丰饶民联军早不来晚不来,刚好赶在冱渊君和天风君同时转生时大举入侵……硬说运气不好也不是说不过去,但炎庭君、昆岗君以及离朱都不信这世上能有如此凑巧的事。
龙师之中必然有人里通外敌,不管有心还是无意,这样的害群之马都必须尽早揪出来处理掉。
眼看方壶上的事脉络逐渐清晰,罗浮这边再次“恰到好处”的闹出乱子。现存的两位龙尊与神策将军书信往来协商一番,罗浮持明的大长老不如暂且退一步将计就计,她这一走方壶上的某些人必然松下一口气,这也正是露马脚的时候。
至于说曜青仙舟那边,那位大捷将军可不是吃素的。敢在她眼皮子地下暗搓搓搞事,不管哪个族裔都要做好付出沉重代价的心理准备。
“只有帝弓司命的箭光才能击碎大长老的盾,星际和平公司你知道吧!”龙师眼看地衡司公廨就在前头,摆手催促桂乃芬走快些:“当年公司和我们谈判时就因为有大长老在,那边说话都得客气点。”
仙舟联盟早已开放了信用点兑换,与星际和平公司的贸易往来越发频繁,但星际和平公司的渗透力度比起从前可以说弱了许多。
一是罗浮有一批很会学习规则利用规则的短生种,二是仙舟联盟确实不好惹,三就是【巡猎】的地盘上窝着位【存护】令使。
这叫什么事儿啊!两家都觉得自己没处说理。
“哇哦!小桂子我今天真是太幸运了!”橘发少女双眼闪闪发亮,“我能采访她吗?”
持明是少数族裔,龙师也都比较低调,那可是龙师之首啊!这辈子也许就只能遇到一次了!
“你们不希望更多人喜欢大长老么?”
年轻龙师用看傻子的目光看她:“你觉得大长老是会在意这些事的人?”
“去地衡司把罚款交了,早点回家洗洗睡吧,梦里啥都有。还有啊,别再往大长老面前凑,不然她真能把你塞进幽囚狱住上一两个月。”
“好吧……”小桂子怂了,坐牢又不是什么好事,能不坐还是尽量不要坐。
地衡司的专员大毫站在门口例行发呆,眼看一个龙师赶着一个化外民走过来,他叹着气上前:“民事纠纷?”
“这位被我们大长老抓个正着,窥探龙师议会,污染波月古海,看在不知道规矩头一次犯事儿的份儿上,大长老叫我带她来交罚款。”
龙师好声好气的和他解释,大毫在意的却是另一件事:“离朱长老今天就从方壶回来了?不是说要过几天吗!”
大长老不仅对持明来说很重要,对罗浮同样重要!失去饮月君后离朱长老就是波月古海的定海针。
“嗯呐,刚回来没多久。”这龙师明显与大毫相熟,两人熟到可以互通有无提前打招呼的地步,“跟你讲,丹鼎司这回肯定要闹起来,大长老对生了异心的人向来不留情面,谁来求也没用。”
“那也是大长老有道理,这才三十多年,丹鼎司闹得实在不像话,将军私下也说这是又有人皮痒欠锤。”
大毫了然,这意思就是要随时做好与十王司云骑军联合办案的准备。
神策将军运筹帷幄满腹经纶的人能说出这种话,看来气得不轻。
他们压低声音交头接耳,隔离在外听不清原委的桂乃芬蹲地画圈圈——什么瓜呢?为什么我不能吃呢?好想吃……
大毫抽空看了她一眼,不由失笑摇头——云骑军以身为壁,为得不就是能让在罗浮上生活的人如这姑娘一般天真活泼无忧无虑么。
“行,我知道事情始末了。化外民桂乃芬是吧!”他用手持仪器“扫”过桂乃芬的玉兆:“无业啊……”
小桂子提起一口气很想为自己的主播事业正名,没想到这位地衡司专员下一句就让她心甘情愿领下“无业”的头衔。
“那就按最低标准罚款好了,总得给人留条活路。”
“!”
罗浮仙舟上的人怎么能这么好啊!
他真的!我哭死!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时间跨度大。
主要是之后八百年时间线太长,能补充的东西相对又比较少,所以干脆把这一部分挪到正文外去写啦。
不是不写啊,而是碎片化的故事单独写。
第217章
离朱大长老突然提前从方壶回转罗浮,确实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她回来先召开龙师议会将龙师们尽数扣在鳞渊境内,凡有确凿证据举止存疑之人统统送进十王司。这可不是吓唬化外民的说说而已。判官们早已做好接引准备,武弁拉着担架把躺得满地都是且失去抵抗能力的龙师逐一抬走,大长老站在沙滩上擦刀。
“呵,不知死活。”
龙尊年幼,却也不是龙师可以造次的理由。丹枫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经历褪鳞剜角的酷刑,当日她只是用龙牙的刀背震断了他额头上的角冠意思一下,不完整的传承后果就是白露和丹恒分别继承前任龙尊的力量。
一个哪怕只是接触也能治愈伤患,另一个……在【毁灭】与【巡猎】之间果断根据需要跳选杀伤性更强的路。
罗浮的龙尊变成了两个,有点棘手,但不至于太麻烦,这么多年她解决麻烦都已经习惯了。
“尊上人呢?我既然已经回来,还是得带着她住在丹鼎司比较好。鳞渊境太冷了,不利于孩子身心健康。”
持明就是长得慢嘛,大长老自己花了八百年也就只长了二十公分就没动静了,新任龙尊常年保持孩童身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最重要的是她心性也更倾向孩童,身上又活脱脱带着白珩的影子,离朱自认倒霉,磕磕绊绊养龙尊。
现在她终于明白丹枫走了招臭棋,虽然能理解,但是他真不应该擅动化龙妙法。那术法实在是太危险了,【汤谷】之所以变得不再适合持明居住,很大一部分原因正是古龙们毫无节制的随意更改物种特性。
“这个点尊上应该还在丹鼎司研习医道,我们去请她?”没被判官带走的龙师们努力积极表现,可惜离朱并不需要。
“算了,我直接过去,麻烦找几个族人把屋子收拾一下。”她从前就不爱做家务,现在更不会去做,要么族人帮忙要么交给机巧,至于说带孩子……
带孩子的事儿不是归景元吗?
好吧,想讨好一下大长老来着,结果没讨好对地方。龙师们悻悻散去,关于今日鳞渊境内发生的事,大家不约而同选择闭紧嘴巴——管不住嘴的全都去幽囚狱喝茶了,谁再学不会个眉眼高低干脆辞去龙师之位。
本着“突击检查孩子作业”的糟心感,离朱安排好鳞渊境后马不停蹄搭乘星槎去了丹鼎司——她从族地过去,只消经过祈龙坛中转即可。七百二十年时光匆匆,祈龙坛变得更加“历史感厚重”,石缝间的海草茂盛得能羡慕死不少头顶日渐稀疏的病人。
大长老继闪击鳞渊境后又闪击了丹鼎司。
建木枯萎的根系在某个角落冲破土壤桎锢暴露在外,云骑士卒分三个方向把守此地,见有持明从海中来倒也不甚奇怪——这是一条偷懒的路,偶尔有些老大夫不住丹鼎司住鳞渊境,抄近道方便他们早上上班不迟到。
“请出示证件,谢谢。”镇守小队的队长上前,面前这持明有些眼生。
离朱把自己神策府军医的证件交出去,后者非常明显的愣了一下,伸头看看证件上的出生日期。
“……”
好家伙,拦了个惹不起的人呢。
“不好意思耽误您时间了,请。”小队长抱着长枪后退一步让开路,离朱点点头走过去,忽然侧身问道:“近来有什么人靠近建木吗?”
“额……”云骑士卒们交换了一圈眼神,摇头:“除了丹士长为制作丹药所需外没有外人靠近建木,咱们外面还有一圈封锁,一般人到那儿就被劝离了,再往里钻少不得十王司走一趟。”
要命的问题始终出在内部,不过这回扛旗整大活儿的不是持明,大长老甚是欣慰。
“好,辛苦你们,继续守着吧。”
要是没有这些云骑士卒轮班镇守,天天杵这儿的就得是持明龙师,甚至离朱自己。
穿过太真丹室进入行医市集,医士们坐在龙形枫树下分科看诊,全科急诊室始终和同事们不大一样,它独立在市集背面的高台建筑内,从前的黑色牌匾已经被收起来几百年了。
龙师们被死死压制,丹鼎司这边的持明甚至都不知道大长老突然从方壶杀回来,离朱朝着袖子绕树左三圈右三圈的转,愣是没找到白露。
嗯……也许出门问诊去了?
这会儿回居所也得等族人里里外外收拾屋子,随着年龄增长她越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族人和外人都一样,吵吵闹闹的听着累。
玉兆以每半个小时震一次的规律不时震动,发消息的人倒是好脾气,用一点也不着急的态度表现出很着急的情绪。
离朱没有翻开玉兆看,她总得先忙完公事确认龙尊安全才好处理私事,否则谁愿意下班后再去想工作啊?烦不烦呐!
又绕了几圈,没看见白露,倒是看见两个持明慌慌张张没头苍蝇一样四处翻。
行医市集不只有医士,还有药房,离朱挑一家买了两份浮羊和胃汤,其中一份打开自己有一口没一口的喝,顺便与卖药的药剂师闲聊:“欸你看那两个持明是不是有点傻!”
药剂师闲着也是闲着,她看看离朱的耳朵忍住吐槽——你不也是个持明么!
“肯定是在找衔药龙女,要我说孩子累了玩一会儿歇一会儿不是很正常吗?片刻不离的守着一个地方别说小孩子,换我我也烦。你们持明不是特惯孩子吗,怎么放龙尊身上就不一样了呢!”
她略带几分挑衅的反问回来,离朱冷哼:“欺负大人不在家呗,谁不挑软柿子捏呀!”
“倒是有几分道理,白露大人有监护人吗?不是说死了吗?”药剂师打起精神,吃瓜的事儿,怎么能没有状态!
离朱:“……”所以到底是谁四处说我死了?
“死了也会另行指定监护人吧,龙尊的第二顺序监护人好像是神策将军。”
药剂师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我一个撮药丸子的哪儿知道那么多去。”
天聊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大长老看了会儿族人跑来跑去找龙尊,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抬腿往丹枫留下的院子去。
从巷口走到底,一转弯先看到两丛硕大茂盛的银桔,星星一样的果子点缀在深绿色叶片之间,她伸手拧一颗下来塞进嘴里,还是那股清甜里带着微苦微麻的味道。
“大长老您回来了!”收拾庭院的族人瞪了眼咕噜咕噜滚来滚去的新款家用绿植机巧,抱着扫把向离朱打招呼,门很快被人推开:“离朱大长老不好了!龙尊她从丹鼎司溜出去玩找不到了!”
离朱微妙的看看那个一开始点破她身份的持明:“……随她去。”
白露是个知分寸的孩子,但也不能因为孩子懂事就拿成年人也难以做到的标准去苛待她。
罗浮上有过千亿的人口,哪怕万分之一身体不适也绝不是个小数目,全指着白露一个人那不是笑话吗!哦,天人、持明,还有狐人里就培养不出能救命的成年(重点)医士了?
很快屋子就整好了,必备的生活用品都增补完毕,离朱谢过来帮忙的族人,给他们一一发了红包,然后“婉拒”了某几个人想留下作陪的请求。
“我是不会用玉兆啊还是买不了单?你们留这儿干嘛,都有自己的家,回家去。”
送客关门,她这会儿才走进会客厅坐下打开玉兆信息逐条阅读。
“老东西!”离朱没好气的笑骂了一句,向家务机巧下令要求它作晚饭。
没错,罗浮现在的家用机巧已经集家务防卫为一体了,真正上得厅堂下得厨房,遇上溜门撬锁的贼子还能火力压制,除了贵没有任何缺点。
“明儿上去得去看看埃维金人……下午请老朋友们喝酒叙旧吧!”她自言自语的备注待办事项,门厅窗户地下传来细微的拨弄声,细细的水流提起卡扣,矮墩墩的持明幼崽蹬着肥短小胖腿儿从外面翻进来:“嘿咻!”
“……欸!离朱朱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呀?让我看看你!”
她三两步蹦到离朱面前,后者乖乖把胳膊放下——不管你是龙师大长老还是【存护】的令使,只要你家小孩想,那你就要老老实实满足她的愿望,免得伤了孩子的心。
“嗯……气血充足,生机健旺,很好很好!你白天是不是和人动手了?不要气不要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小龙尊煞有介事的摇头摆尾,离朱用另一条胳膊撑着下巴:“好好好,是是是,嗯,我知道了,那就麻烦白露医士给我开张病假条吧。”
“什么叫病假条!”白露叉腰,“那是灵丹妙药!等着!”
她哒哒哒跑去写了张没有明确署名的病假条,又哒哒哒跑回来把病假条塞给离朱:“不管你还是景元,谁用都行!”
“那我可就太谢谢你了。”离朱把假条塞进袖袋,去神策府见神策将军这事儿……不急。
第218章
“呼啊!这一觉睡得好舒服啊~驭空大人虽然果断拒绝了咱们,安排的旅社却这么棒,她真是个好人!”
三月七伸着懒腰走出客舍,星跟在她背后表示赞同:“就是就是,不会一醒来就莫名其妙变成通缉犯实在是太好啦!”
感慨完毕两人一同扭头去看“老人家”。
“杨叔,咱们今天怎么安排?”
瓦尔特·杨支着拐杖沉思片刻:“再去一趟天舶司看看,实在不行就只能先行在罗浮探查一二。”
“好嘞!走着!”
一行三人隔天重返天舶司打算再试试看能不能说服驭空大人,不过今日不太凑巧,司舵很忙,三月七和星找了个位置坐下,瓦尔特撑着他从不离手的拐杖暗中观察人流。
天舶司非常热闹,大厅柜台前派着长长的队伍,全都是来为件出口货物办理税务的人。
分割动线的小牌子上印有极具仙舟特色的标语,什么“老老实实纳税,干干净净做人”之类的,一不小心还当是走错地方到了幽囚狱入口。
“唉……咱们去买杯仙人快乐茶喝吧,也不知道驭空大人什么时候才能有空。我真是服了,明明咱是来帮忙的,结果闭门羹一锅接着一锅吃,仙舟人就这么排外吗!”
三月七开始漫无边际的联想:“不过再怎么样驭空大人也比可可利亚要好打交道,拒绝就拒绝,不会转头坑咱们。”
比起雅利洛六号上经历的遭遇,仙舟联盟的官员素质高了不少。
旁边同样坐着的路人好奇道:“你们在哪儿吃亏了?回头我们做生意的可要躲着那地方走。”
有人搭腔,三月七精神得竖起并不存的兔耳朵。
“也不用专门避开啦,怎么跟你讲呢……你听说过雅利洛六号吗?”
“有所耳闻,不久之前闹星核了嘛!”路人的声音很好听,就好像他说句话也带着笑似的。
三月七瞪大眼睛不敢置信:“不会吧!雅利洛六号离罗浮挺远的,消息传这么快?”
“还好吧,有星际和平公司这种大嘴巴在,什么消息都传得飞快,星核爆发这样大的事想不知道都难。看来你们是从那颗寒冷星球来的罗浮咯?”
路人和谁说话都笑嘻嘻的,三月七想也不想:“我们是星穹列车上的无名客,听说罗浮这边也……”
“三月!”星及时打断她的自爆,搭话的金发路人看着她笑笑,塞了她们两个一人一枚金巡镝:“纪念品朋友们,欢迎二位来到仙舟罗浮。我叫卡卡瓦夏,是个平平无奇小商队的管事。”
“啊……哦……你好,咱叫三月七,这是咱的搭档星。”
突然这么正式,粉发少女有些手足无措:“你的名字好有特色啊,不太像仙舟人呢。”
金发青年被她的局促逗乐了:“我们祖上七百多年前从茨岗尼亚迁来罗浮,名字是民族习惯。如果按时间算,确实是很新很新的移民。”
他有双多彩的眼睛,金色头发半长不短的耷拉着,衣饰华丽,浑身上下饰品金灿灿的,晃眼但又有种很诡异的协调感。
三月七对他的印象实在是太好了,满口不停的夸夸。
“咱在列车上就听人说过,罗浮是个好地方,等真正过来一看,哇塞!比想象中还要厉害!”
她用胳膊肘捅捅身旁的灰发少女,后者跟着点头:“是啊是啊,有种重回文明的感觉。”
“额……你也不至于这样……”
“哈哈哈哈哈,两位小姐的性格实在是太有趣了,如果二位打算在罗浮久住,我觉得我们一定会成为要好的朋友。”
卡卡瓦夏笑起来就好像春天说降临就降临,星对他没由来的警惕在不知不觉间逐渐软化消失。
瓦尔特·杨确认今天见不到司舵驭空后打算喊上两个小姑娘去其他地方寻找线索,没想到回来一看,这两个家伙正坐着和一个金发青年聊得火热,小三月就差把自己兜里有多少零花钱都告诉人家了!
“……咳咳咳咳!”突兀的咳嗽声好不容易才唤回姑娘们的注意力,杨叔有种特别想把丹恒从列车上薅下来的冲动。尤其当他看向卡卡瓦夏时,神色特别的险恶。
“杨叔您什么时候回来了?”
星乐不可支的捂着脸,绯红的脸颊压根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看得老杨又是一阵心塞。
这孩子……这孩子还没满百天呢,可不能被外面的黄毛给拐走。
“我已经在这里站了快十分钟了,你们聊什么呢这么开心?”他心里想着还是下回还是让姬子下来带女孩们完成开拓任务吧,自己一大老爷们儿确实不太懂小姑娘的心思。
三月七凑过来比比划划重复刚才与卡卡瓦夏聊天的内容,金发青年挂着含蓄的微笑:“您好!”
呵呵,我不好!
“还是你们年轻人更聊得来,不过我们可能得想法子去求见神策将军了,希望事情能顺利……”
“想法子”求见神策将军本身就很能说明问题了,一个司舵他们都见不到,云骑将军可不是街边大白菜说见就能见。
他没把话说完,不过三月和星都听明白了,两个姑娘匆忙起身同新结识的朋友道别,“加个好友回头咱们再聊,罗浮有那么多好玩的地方,听得人心里痒痒的。”
卡卡瓦夏眼睛里闪烁着柔软欢喜的光芒。
“好,我等你们的消息,一定不要忘记哦!”
杨叔:“……”
这小子真的不是个狐人吗?
三位无名客一走,金发青年摸出玉兆反复想了好几遍。中立的开拓者们手里居然有太卜司都没有的详细消息,受星核猎手胁迫来到罗浮仙舟,仙舟随时可能爆发星核危机……越是听上去不符合常理的怪事反而越有可能是真的。
不可不防。
持明的大长老最近这几天要从方壶回来,话说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那位神秘的大长老呢。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记录都快把她吹成神仙了,作为这一代的准话事人,卡卡瓦夏既好奇又向往。
持明龙师之首,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模样。
刚好撞到两位“好心”姑娘上门送情报,拿着这个应该值得向那个号码发送消息请求见面吧!
他斟酌着发了篇小作文过去,大约一个系统时后,对方回消息了,说是要他后天上去直接去神策府。
大长老人还怪好的,这不是挺通情达理么!
“什么事儿啊,你看玉兆都快看了十分钟了。”
应星把龙牙放在旁边刀架上,对这把刀的状态非常满意——龙牙和他锻造的其他武器都不一样。它不是一次完成的,一回又一回反复重锻终于让这把出身垃圾桶的刀足以比肩司砧大人的巅峰之作。
话说他每次打出来的新武器都是巅峰之作,被提的次数太多本人都麻木了。
“商队的领队给我发消息,额……这孩子话好多啊!”
离朱把玉兆翻过来给他看,扫了眼署名应师傅笑道:“嗯,原来是他!学宫法学科目的断层第一,上回星际和平公司后勤部来找茬,叫这小子收拾的挺惨。”
“他好像也是个【存护】哦,啧啧啧……你家里的老醋坛子知道了怕是要洒。”
他抬眼看看离朱,语气里带着股浓浓的八卦气息:“昨儿他忙得飞起还能抽空半夜找我哭诉,说是要去镜流那儿状告你抛夫弃子,撒泼打滚好一通闹腾。”
离朱听得直翻白眼:“呵呵,没出息的东西!”
“你不发话他哪里敢来见你,心虚么!只有胆子拼命折腾我们这些局外人。”应星捡起个花生豆扔进嘴里,怨气满满:“本来你可以不去方壶的,因为六御议政之事最后到底还是你去。唉……那天斗舰刚走景元就去信与元帅讨价还价,说是万一你要撂那儿了他非得把你的持明卵挖回来不可,后来元帅都受不了直骂他神经病。”
“还好你去了,还好你撑住了,十万死伤,比预估的情况好太多!”
方壶陆地面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所以罗浮派去驰援的除了持明和丹鼎司医士外全都是狐人飞行士。
“我不去谁去?白露去还是丹恒去?”离朱想起这茬就恨得牙痒痒:“让老子揪出来到底是谁将持明内部消息泄露给丰饶民联军,老子非得亲手把他摁进游星计都里去不可!”
看来这是真气狠了,脚下的机巧咕噜噜滚过来慌忙扇风。
“别气别气,”应星把花生豆推到离朱面前:“我最近琢磨了个幽囚狱能用的单向不通行等离子膜,你有空帮我试试强度。”
对于老友的请托,离朱欣然点头:“行啊,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跟我说,几个系统时倒也不是抽不出来。”
“今年这是又快要给那几个弄不死的囚犯挪囚室了是吧。诶我说能不能把囚室拧成枘凿六合那样的,只动囚室不动狗子。”
“也许可行?”对于自己的专用试刀老演员,应星多少有几分怜惜——万一狗子要是跑出幽囚狱肯定会被镜流扒皮抽筋大卸八块,多可惜啊!
又坐了一会儿,玉兆每半个系统时就蹦出条信息的规律就没停过,大长老瞥了一眼新内容。
“后天上午我去面见神策将军……到底也该汇报一下这三十年方壶重建的进度。”
她清清嗓子欲盖弥彰的添了一句:“刚好商队领队要见我,不如放在一处厘清。”
应星厚道的笑而不语。
呵,就知道会是这样!
第219章
“您好,这是我的通行证,我来见军医离朱。”
卡卡瓦夏递出证件,镇守神策府星槎码头的云骑军验看过后让路放行。
青年坐进自动驾驶的星槎后才轻轻松了口气,用眼角余光悄悄打量内外各处。
他出生前离朱就已经留在方壶养伤了,关于她的事族内知道的比较多。听说持明们并不想让大长老冒险驰援方壶——她将近八百岁的年龄,普通持明这个寿数怕是转生重开进学宫读书呢,哪里舍得。最后是神策将军与六御闭门议政,强令持明大长老带队奔赴战场。
结果大长老刚到方壶就迎面撞上一支造翼者,跟去运输军需的族中长者回来说那天方壶的海都被染红了,亮出长刀的持明身受重伤却一步也没后退。
此后她又护着战地医院一路转移,率领护珠人抢救持明卵,硬是按照景元将军的计策挖出五个洞天的陷阱,最终一举坑杀丰饶民联军。
想想马上就能见到那样的人物,卡卡瓦夏心跳有些过速。
他承认神策将军计谋无双,可若是没有能忠实执行命令的奋勇之士,计谋也只能停留在纸面与构想之中。
星槎很快就进入神策府内,卡卡瓦夏拿着祖传地图琢磨了一下,成功找到通向治疗室的路。
龙师离朱,即是神策府军医,又是神策将军身边的近卫之一,不过听族里说她和其他的近卫不一样,甚少贴着景元。
大概是不得不接受“近卫”这个职位吧,持明长老和神策将军关系好不到哪里去,要知道先代龙尊饮月君就是被当时的将军给流放了——他是离朱大长老的亲人。
蓝衫少年在校场上与人对峙练招,举手投足间说不完的轻盈潇洒,清亮的笑声昂扬且自信。
“再来!我今天肯定能把想好的那招练出来!”
真是干劲满满的新人呐!
金发青年给了他三秒钟的注视,认出那是现任春霆卫骁卫彦卿。
呵呵,景元将军的养子,据策士说被老鼠咬掉了耳朵的持明……哄谁呢!持明哪有长那么快的!
卡卡瓦夏穿过校场旁的林荫道,找了一会儿才找到神策府治疗室。
扣扣扣
金发青年深吸一口气抖着手上前敲响门板,里面的人一下子就把它拉开:“受伤了?还是有哪里不舒服?”
“……额,”他还没有斟酌好语言,目光就被窗边阳光下眯着眼睛晒太阳的“年轻”姑娘给吸引住了。
她有一头又黑又直的茂盛长发,分成两股整整齐齐搭在胸前。发带是鲜艳的正红色,缀有两颗莹润洁白的鲛珠以及一枚精巧莲花荷包形的金铃铛。
这姑娘一脸惬意的背对着窗台,一身统一的云骑蓝,袖摆随着微风轻轻飘动。
虽然没什么表情,卡卡瓦夏就是觉得她活像只晒太阳晒到开心就差起飞的猫咪。
“你怎么不说话?”开门的人不住纳闷:“说不了话吗?”
“啊,不,不是,不好意思,迷到眼睛了。”
他垂下视线做出羞赧的表情:“我来见离朱大长老,她……”
原来是找人的。
开门的年轻军医退了一步顺手把门板拉得更开,抬起下巴朝窗边看去:“你找离朱前辈啊,她就在那里。”
刚刚被他在心底狠狠猫塑了一番的持明姑娘缓缓睁开眼睛,湖水一般惊心动魄的透亮绿色扫过门口:“卡卡瓦夏?”
“……”
——我觉得,族中关于离朱小姐的描述可能不是那么完善,应该再添几句才好。
“跟我来。”她撑着胳膊起身,拟造的阳光为她镀上一层柔软的金边。卡卡瓦夏的身体和大脑好像分开了,一半顺从的跟在离朱身后,一半还能腾出空闲仔细思考自己身上有没有不得体的地方。
早知道今天就该把那身去和星际和平公司谈判的行头换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去神策府食堂,离朱摸出一张老旧的餐卡在自动取餐窗口划了一下。
“喜欢吃什么自己随意拿,神策府的食堂很不错,量大管饱种类丰富,味道也值得一尝。”
她就像个再普通不过的云骑那样自己端盘子,自己挑选食物,自己走来走去拿餐具,甚至还帮卡卡瓦夏也拿了勺子筷子。
金发青年突然有种想从神策府偷走食堂餐具的念头。
“谢,谢谢!”他接过勺子遗憾的看着它,十分不情愿的铲了口米饭,继续端详。
离朱还当他是吃饱了不好意思说:“吃不下就打包,只要不浪费就行。”
“啊啊!我没有吃不下!”为了表示自己很乐意接受这份馈赠,青年忍痛提起勺子干饭。
我把离朱小姐送的餐具弄脏了!
他这边埋头苦吃,那边突然“飘”来一朵乌云,结结实实挡住侧面的光源。卡卡瓦夏三两口清空盘子里剩下的东西,掏出纸巾抽一张留给自己,其他全部放在离朱手边。
小姐没有表现出拒绝的意思,她也太温和了!就是对面闪现冒出来的白发“青年”有几分碍眼。
啧,景元将军啊,难道是来找茬的?
“神策府食堂的味道比很多外面的店铺还要好呢,实在让人眼前一亮。”卡卡瓦夏抿起嘴角,迅速放弃成熟稳重的路子,显露出几分独属于少年人的活泼,“谢谢您请我吃饭,真好吃!”
谁不喜欢自信又华丽的小孔雀呐,离朱笑笑:“喜欢吃就多吃些,你再来找我,我就还请你吃饭。”
“彦卿!这边这边!”隔了一个位置坐在离朱同一侧的景元将军抬起手招呼彦骁卫坐到自己身边,毫无痕迹但恰到好处的打断了离朱与卡卡瓦夏的对话。
彦骁卫闻声转了半圈,很快确定位置,端着盘子大步走向这边:“来了!”
“将军您不吃午饭吗?还是我去替您端?”这孩子不过总角之年,倒是比金发青年更年轻几分。
神策将军单手撑着下巴,就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蹙眉轻叹:“唉,老了老了,越发不招人待见啦!”
说完他不经意的往旁边撇上一眼,离朱低头下去吃饭刚好错过视线。
嚼嚼嚼,嚼嚼嚼。
看谁更沉不住气。
╯^╰
哼!
彦卿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但他年龄太小,察觉归察觉,想象力着实有限。
少年也看看离朱,关注重点在她的餐盘上。这持明姑娘吃得实在是太香了,看着就很有胃口。
“这位姐姐,敢问你是在哪个窗口取的餐呀?我去给我家将军也端一份。”
持明祖传的惯孩子,离朱抬头,咽下嘴里的东西才道:“喏,就是绿色装饰的那个窗口。持明的口味天人不一定能习惯哦,你要慎重。”
为了照顾到不同族裔的口味偏差,食堂专门开了特餐食谱——天人族的窗口,狐人的窗口,近来持明参军入伍的年轻人越来越多,持明的窗口自然而然应运而生。
彦卿听劝,他还真的思量了片刻,站起来走去刷卡取餐。
“噫!”
离朱摇头发出奇怪的嫌弃声,仅隔着一个位置的神策将军可怜巴巴又叹气:“唉……孩子可怜呦!都没见过娘。”
“嗯,可不是嘛。忙碌的爸,失踪的妈,破碎的家庭可怜的他。”
大长老现在讽刺挖苦人的功力丝毫不逊当年的丹鼎司司鼎,小嘴跟抹了蜜似的刀刀要命。
神策将军似乎顿了一下,慢慢慢慢缩成一团,就像只自知犯了错误低头认错的狮子猫。
卡卡瓦夏聪明的无视掉不请自来的两位客人,这会儿功夫他把自己用过的餐具摆得从小到大整整齐齐,相当赏心悦目。
“对了离朱小姐,我来求见您一是为了族中传承,二则是有些消息必须及时告知您。”
他看了眼景元,意思非常明显。
这儿可没将军的事儿,您就别硬刷存在感了!
神策将军动了一下,真就只是一下。他从现在的座位上又往邻座挪一步,与离朱隔开两个空位“之远”。
卡卡瓦夏忽然察觉到大长老似乎有些不高兴,很淡,但真真切切的存在。
“您现在不方便吗?我很抱歉……”他以退为进,色彩斑斓的漂亮眼睛里好似含着一汪水,“不会占用您太长时间。”
“咳咳咳咳咳咳咳……”白发“青年”虚弱的咳了两声,端着餐盘回来的彦卿见状担心道:“将军可是身体不适?要不要去丹鼎司请龙女一诊?”
“神策府又不是没军医,我就不去丹鼎司占用公共医疗资源了。”
将军看了眼军医,过了一会儿又看一眼。
离朱直接把脸扭开对卡卡瓦夏道:“无妨,你随我去湖心凉亭说话。”
她还没动金发青年就起来把两方盘子叠在一处送去回收,景元将军趁他走开立刻哀哀戚戚欲语还休的看向大长老:“……”
“姐姐,”说话的还是彦卿,“看姐姐身上的制服,恍惚正是军医,要不等会儿请姐姐跑一趟议事厅?”
离朱对于小孩子还是很宽容的,彦卿本就招人喜欢,她和他说话时声音不知不觉就夹起来:“我可不敢给将军看诊,不是推脱,实在是没那个水平与能力。”
“可是……”彦卿百思不得其解——哪有人大喇喇直接承认自己不具备专业水准的啊?不要面子的么!
“别可是了,再见。”她说走就走,彦骁卫转头收敛笑意对景元道:“将军,此人面生,举止甚是可疑,要不要跟踪调查?”
“你想去就去呗,我还能栓着你不成?”
景元做好了看热闹的准备。彦卿打算去跟踪离朱啊,赌他十秒内就被揪出来!
第220章
神策府的人工湖有座小巧湖心岛,上面种了棵枫树还修了个凉亭。平日里只有将军和几位重要的幕僚策士会使用这里,一般人根本不会往那里去——湖面空旷湖水清澈,又有军中御水的持明把守左近,正是私下商议大事的好地方。
卡卡瓦夏跟着离朱走过曲折回环的步道,左右两边游鱼弹出脑袋喋喋乞食,一看就是被人给喂惯了,个个胖的鱼鳍都找不见。
鲤猪!
话说神策将军不管养什么都会养得心宽体胖……这一点看来并非传闻。
“坐。”离朱指指亭中小桌对面的位置示意埃维金青年放轻松。
她熟门熟路的往桌子底下摸了一把,掏出鱼食随性抛几颗在水中,胖乎乎的各色锦鲤跟鱼雷似的“嗡”一下冲上来,摇头摆尾争夺食物。
不用她再提示,卡卡瓦夏先说重要的事。
“离朱小姐,我们偶然得知无名客们造访罗浮,据说他们乃是追着一颗被带上仙舟的星核而来。星核一旦爆发罗浮恐会损失惨重……”
他仔仔细细把列车组三人的外形描述了一遍,期间离朱一直坐在那里不曾打断,直到他停下话头才重点问了几个问题。
那位“杨叔”的样子啦,两个少女的脾气性格啦,等等等等……总之问题有点奇怪,更像是个家长暗搓搓打听自家幼崽的交友情况——又想多问几句又怕问得太多,不闻不问不放心,多问几句怕误会。
“游云天君的虹车肩负开拓之责,是星海中广受尊重的一支独立势力,与我们仙舟联盟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无名客也多为慷慨激昂的壮士,其言其行可信值较高。他们确实是会为了行公平、正义、拯救之事搭上性命的人,可以考虑暗中给予一定援手。如果你愿意,和他们成为朋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高尚不高尚暂且还没看出来,热心肠倒是肯定有的,而且还很单纯好骗——卡卡瓦夏保持着礼貌谨慎的微笑在心底对星穹列车的两位姑娘贴上一卷标签。
没想到离朱小姐对他们评价能有那么高,看来的确值得相交。
“我明白了,但星核之事……”他更担心罗浮的利益,离朱摇摇头示意他不必再说:“此事干系重大,想必早已有人将消息递入神策将军耳中,关注是可以关注,但千万注意别把自己陷进去。”
她停下话头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毕竟有本事敢把星核带进罗浮,此人已经完全将律法置之度外了。哪怕一条线上帮忙疏通的人也跑不了幽囚狱百年刑期,此等亡命之徒自己的命都不当回事,别人的命在他们眼里更是耗材。”
如果不加最后一句多半会被误解,离朱本不在乎。但是现在年龄大了见过的年轻人多了,还是有些担心气盛的少年们热血上头不管不顾最终坑到自己,不得不耐着性子多说百十来个字。
卡卡瓦夏乖巧点头:“好的,我知道了。我会继续注意罗浮内外各处的动向,一有消息先告知您再做打算。”
很明显嘛,离朱小姐不喜欢自作主张还把事情搞砸的愣头青,就比如一直跟在后面的那个小家伙。
离朱伸展胳膊把手里的鱼食尽量撒成一个扇形面,有些格外贪吃的锦鲤甚至跃出水面就为了抢上一颗饲料。她收回手拍掉黏在掌心的渣滓,起身送客:“下回带你的猫亚种朋友去我家玩,你们知道我的住址,几百年了也没有变化。”
“啊!”没想到居然还能得到这样的邀请,卡卡瓦夏脸颊微红:“好的!”
“嗯……我还有件事需要辛苦你们。就是曜青仙舟那边,天击将军希望埃维金人和猫亚种人能过去支小队帮帮忙,她甚至可以接受你们把户籍挪上曜青。长期深度与星际和平公司合作,飞霄的处境压力颇大。”
罗浮是联盟旗舰,对人口户籍管控也是最严格的。另外方壶上全是持明,其他族裔多为旅居,虚陵不适合活人长期居住,朱明以锻造为主业,加加减减算下来埃维金人和猫亚种人的选择并不多。
玉阙倒是挺好,问题玉阙总挨揍,仔细衡量一番终究略输曜青一头。
八百年时光,埃维金人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忠诚。他们并不像流言所说的那般口蜜腹剑寡廉鲜耻,换到一个能吃饱肚子能以人类尊严好好活着的环境里,最放荡不堪的人也会变成谦谦君子。
“我会和族里好生商议的,前期先派个商队过去看看,如果族人们愿意,倒也不是不能迁过去一支。”这样的好消息让卡卡瓦夏有些头晕眼花——虽然但是,曜青仙舟上有滚滚啊!谁能拒绝滚滚?
那群狐人养着滚滚居然还赚不到钱,真是奇了怪了!
离朱当然也不是白白拿埃维金人和猫亚种人给人做人情,天风君的转世尚未降生,她去后的几百年间曜青上的持明日子过得不大好。由于长期奋战在战斗一线,族人们的寿命大多较短,而且曜青的经济一般般,生活在那里的持明手头更为拮据……
怎么看都是要出事的样子。
埃维金人和猫亚种人到现在户籍还挂在随航星舰上呢,天击将军这回也是魄力十足愿意让他们成为仙舟联盟真正的居民,属于是对双方都有利的交换。
“你们回去商量着选人吧,有什么事随时可以来找我。”离朱结束谈话,起身送卡卡瓦夏离开,“最近这段时间我会在神策府待久些,打个玉兆过来就是。”
每天早上龙师议会忙完就来神策府休息,嗯,就这么安排!
等两人又一前一后走出湖心亭,校场路边离朱朝瞪大眼睛略有几分紧张的彦卿点点头。
这孩子很莽,很有精神,不错!
能不能吃先冲上去咬一口尝尝嘛,不然怎么知道味儿对不对呢?退上一万步来讲,抛开事实不谈,让我们家孩子起疑难道不是成年人不对吗?你们老大人的做事就不能稳当点么,居然还让小孩子跟着操心,还能不能行了!
彦骁卫:“!”
这人好大的胆子!竟然挑衅云骑骁卫?!
今天她敢挑衅我,明天就敢挑衅将军,后天还敢做什么我都不敢想!
要不是人工湖的湖面上太空了根本躲不了,他高低非得听听这些家伙都在密谋些什么!
少年悻悻回到议事厅,坐在桌前等着看热闹的景元偷偷摆好姿势:“彦卿,你回来啦?”
什么都没听到,彦骁卫有些不好意思:“将军,那两个人直奔湖心亭,彦卿无能,没找到探查的机会。”
别说找不找得到偷听的机会,不挨揍就是大胜利,一旦被抓到离朱肯定会高高兴兴削这孩子一顿!
“也许你可以先查查这个人的生平背景?”景元将军偷偷给自家小孩递小抄——开打前你先查查这是什么人、惹不惹得起嘛!
万一你明儿把其他将军的徒子徒孙给揍惨了,回头不还是我去替你平事儿……可不能放离朱去办这个,她大概率会鼓完掌然后把人家长再揍一顿。
大长老已经妥妥的进化成护犊子龙师了呢。
彦卿恍然大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知道了将军!”
他蹦跳着跑去“调查”离朱,景元话都没说完呢,负手站在原地笑着直摇头。
臭小子,换个人教育教育也好。
至于说星穹列车那边……差不多也到时候去见见无名客这支奇兵了。总得让客人们自己对罗浮有个简单的认识吧,他这将军说什么都难免王婆卖瓜的嫌疑,毕竟人总是更愿意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事实”嘛。
——地衡司也是很忙的,有好心人愿意跑腿代劳岂不是各遂其愿皆大欢喜!
离朱送卡卡瓦夏登上星槎,才转身就见神策将军帐下的策士长青镞笑着弯腰鞠躬。她也是持明族人,见到大长老行礼略隆重些也是应当应分。
“离朱大长老,您可是要休息?”也不知道将军和大长老究竟在玩什么哑谜,外人看着这两个总是一副不对付的模样,可私底下又互相对对方的各种生活习惯以及小细节了若指掌。
要说大长老与将军有仇怨吧,持明的动向总是遥遥呼应着神策府的需要,若说他们是心有灵犀的老朋友吧,每次人前这两位的阴阳怪气就没停过。总给人种仿佛不应身处此地的错觉,嘴巴里干巴巴的,莫名其妙好似被塞了口没滋没味儿的硬物。
离朱看着青镞想了一会儿:“哦!我想起你了,你是从长泽湾庭院考出来的那个孩子对吧!”
青镞弯起两只眼睛就笑:“是的,是我!”
“将军刚交代我们把休息室整理出来,听说您伤势尚未痊愈,正该多多休息。”
大长老当着她的面翻了个白眼:“哦,好,行,我知道了,这就去。”
她看上去老大不高兴的垮着脸,活像个上门讨债的好手。青镞跟在后面挽起袖子偷笑——大长老的耳朵尖红了呢。
持明就是这样,露在外面的耳朵尖根本盖不住,好比狐人和猫亚种人的尾巴,偷偷暴露出太多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