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章 小学生行为
靳书意简直被靳瑜这幼稚到小学生行为的发言给震惊到。
关键是这句话对于别人来说或许只是玩梗, 可对于失去了父母、众叛亲离的苏煦来说,无疑就是在伤口上撒盐。
坐在床头的少年听了这话,本就满是病容的脸上更显几分苍白, 受伤地低下了头,有些惊慌失措地道歉道:“对、对不起……”
“靳瑜!”靳书意语气不轻不重地呵斥了一声,既有兄长的做派, 又没将话头戳破,给苏煦难堪。
只是能听出来他的不高兴。
靳瑜当然能听懂,虽然老实了些没再说话, 但整个人都挂在靳书意身上。
这家伙个子高, 压在肩头简直跟背了头熊似的。靳书意也有点儿无奈。
怎么病都好了,还是这么小孩儿脾气, 幼稚死了。
他拍了拍箍在肩头的手臂, 示意靳瑜放开。少年哼了一声,但还是照做松开了手,一点儿也不像个探病的, 负气似的大跨步往一旁陪护的沙发走过去, 动静很大地坐下,就给靳书意留了个气呼呼的后脑勺。
靳书意都给气笑了,没理那个幼稚鬼,将楼下买的慰问品放在床头,又把里面的水果盒拿出来, 递给苏煦一盒:“别听他的,你以后还是这么叫我就行。”
苏煦双手捧着盒子乖乖接下来,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靳瑜, 点了点头,连声音都小了下去, 轻轻说了声:“谢谢。”
靳书意有些无奈地在那因为过长而有点遮挡视线的头发上揉了一把:“早饭吃了没,别吃太多,等下又撑着。”
苏煦似乎也想起来之前的事情,脸颊微微有点儿泛红,乖巧地点了点头,捧着水果盒慢慢拆开。
那双戳满针眼的手浮着一层病态的苍白,将愈合不及的褐色、红色的针眼对比得更加骇人。
分明只是一盒水果,苏煦却像是在对待什么极其珍贵的礼物,就连水果上包裹的保鲜膜都舍不得扯坏,轻手轻脚地把保鲜膜揭开,甚至还叠好,放进果盒的盖子里,随后垫到盒子下面。
这般心思细腻脾气又好的小孩儿,怎么看怎么讨喜,要是靳瑜有苏煦一半的乖巧,他都不至于跟养儿子似的费心。
靳书意将另一盒水果塞给了一旁还在那儿生闷气的靳瑜,曲起手指在那圆圆的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下,俯着身子低声地警告了句:“别乱发脾气。”
表面看上去,靳书意更多的是在维护苏煦。可实际上,只有对更亲近的人,才会这般不见外的呵斥。
因为不论说什么重话,都不会影响到二人紧密的感情,靳书意是站在了靳瑜一方,才会下意识地对自己人严格要求。
靳书意糊弄般地“安抚”完靳瑜的情绪,又重新回到病床前,坐到了一旁的陪护椅上,和苏煦聊起天来。
苏煦吃东西很慢,也很秀气,进食的时候跟只小奶猫儿似的,比网络上那些吃播视频看着更赏心悦目一些。
这是苏家从小给他培育出的教养,即使是吃水果,也像是在吃什么高级料理,优雅得跟幅油画般,在朝阳温暖的光线里,美得不可方物。
靳书意其实有点想把靳瑜拉过来看看,瞧瞧自己未来弟媳妇多漂亮,但是想想人家以后是两口子,能见的时候多了,就没把靳瑜叫过来看这美颜暴击。
他关心了几句苏煦的病情,又询问了几句有什么需要的没有。
苏煦回答的时候,会放下手头的塑料叉子,慢条斯理又语气温柔地同他回答。
轻声细语的,光是和他说话都如沐春风,说着说着,就连自己的语气也跟着变得缓和起来。
“生活上倒是没什么缺的,只是……整天在病房里呆得有点无聊,住院的时候又没带参考书过来,就没什么打发时间的东西。”
靳书意听了这话,都要献出自己的膝盖了。
多么自觉坚强不息的小白花啊!就连生病住院都想着学习。
但他也清楚,没有哪个正常人家的小孩儿喜欢学习那些枯燥无味的课本知识,苏煦是不得不连生病住院的时间都得拿来投到学习上的。
他们学校虽然说是给钱就能上的贵族学校,但靳书意他们班是全校最好的班级,不仅教学进度是其他班级没法比的,就连拓展内容都不是普通中学生能轻易掌握的。
以前苏家还没落没的时候,苏煦家里是有好几个家庭教师的,而现在,苏煦连自己的生活都承担不起,学习方面就只能花费常人百倍千倍的努力了。
别说住院的时间,靳书意听说,苏煦每天晚上睡觉的时间恐怕都不超过四个小时。
就这样怎么还长得高呢?
靳书意如今也开始二次发育了,刚穿书时还和苏煦差不多的身高,现在都高出人小半个头了。
虽然现在的耽美文里主角受的普遍身高都不像主角攻那般往一米九内卷过去了,但病态的发育不良,还是让人看不下去。
“生病的时候就先别想这些了,等你身体养好了,我给你补补课,不让你把进度落下去。”靳书意还是很心疼苏煦的。
他觉得,但凡三观正常的人,看到如此积极面对生活、努力活下去的少年,恐怕都会忍不住伸出援手。
而且他亲自帮忙的话,还能刷不少的系统分呢。
苏煦听了他的话,原本还克制着情绪的脸上,不禁也绽放开来一个灿烂的笑。
“谢谢,但这会不会太耽误你的时间了?”少年就连接纳好意的时候,也不忘替他人着想。
面对这么乖的孩子,作者那家伙是怎么忍得下心虐待的!
“开学咱们就初三了,我也要复习,不耽搁。”靳书意撒谎张口就来。
他才不用复习呢,他有外挂,顶多就是少打几把游戏。那么点游戏时间换取大量的系统分,怎么看都是血赚。
靳书意的话音刚落,就听到了身旁不远的沙发那头,传来了不高兴的呼气声。
靳瑜大概是想表达自己的不满,但是又被靳书意下了“定身咒”,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一个字不说地骂他。
怪可爱的。
他对着苏煦有些无语地笑了下,让人不要太放在心上。少年对他眨巴眨巴眼睛,微微低着头,一副小心翼翼的神色,像是生怕靳瑜发难似的。
靳书意当场就倒戈了,靳瑜那小子凶什么凶,都把人吓成什么样了!
他正要说什么,闻讯赶来的医生就敲了敲门,一副好大人的模样寒暄道:“苏煦,你同学来看你了啊。”
“是的李医生,是到吃药的时间了吗?”苏煦乖巧地回答。
“没有没有,我找你同学有点事情。”医生看向了靳书意,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嗯,我先出去一下。”靳书意说完,起身往门口走,路过小沙发时,拍了拍靳瑜的肩膀,让这小子别瞎闹。
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医生为什么要找靳书意,因此都没开口。
医生将靳书意叫到隔壁的会客厅之后,就将病房的门关上了。
“这边的房间隔音不是很好,是在这里说还是去办公室?”医生看了一眼病房的方向,大概是顾及这苏煦的面子,因此并没有直接开口。
倒是靳书意有些意外,苏煦才住院几天的时间,就连医生都觉得这孩子可怜,不自觉地替他考虑。
但凡这不是本追起火葬场小说,苏煦那人设妥妥的是个美强惨万人迷。
“去办公室吧。”靳书意顾及到苏煦的面子,赞同了医生的提议。
“是这样,苏煦的身体状况……”等二人来到不远处的办公室之后,医生便开门见山地介绍了苏煦目前的情况。
简单来说,就是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和过度劳累、睡眠不足,以及心理压力等多方面的因素,经过一系列的检查,苏煦不仅是身体虚弱,就连体内的激素水平都产生了异常。
长此以往下去,不仅身体健康大受影响,还会伴发各种并发症,身体无法正常发育不说,甚至会影响寿命。
“这么严重?”靳书意不由得眉头皱起。
原著小说的故事停留在了二人在一起之后的不久,领养孩子组建了个幸福的家庭,就结束了描写。
那时候的苏煦还正年轻,且因为一副极好的皮囊,让人忘记了他曾经遭受的那些罪。
虽然不是很记得清原著了,但有一段描写当时靳书意还吐槽过,作者描写苏煦的身体实在描写得太过玛丽苏。
毕竟一个正常成年男性,不至于体毛稀疏到颜色浅淡,以至于皮肤白到像是会发光。以及,他还记得那辆隐晦到车轱辘都压读者脸上了,也不一定的看见车尾气的婴儿车里,描写过苏煦的……某个晋江不让写的东西。小巧、白净,不到巴掌长短,如玉雕似的可爱。联想到原著中苏煦的最终身高只有一米七出头,相比某只大型犬一米八八的个子,矮了整整一个头。那些近乎幼态的体型描写,似乎都在指向同一个答案——
苏煦的身体严重发育不良,甚至影响到了青春期的二次发育,所以才会连成年之后都体弱成那样。
靳书意实在是不喜欢这种病态的审美,不至于为了体型差就把人往畸形的体态上折腾。
“……建议是进行人为干预,补充营养的同时调节一下生长激素。只是激素针得要监护人签字才能打。”医生知道苏煦的情况,因此并没有莽撞地私自去联系苏煦记录在档案里的监护人。
虽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但这类针剂的管控严格不说,注射周期也不短,还需要根据注射后的激素变化调节剂量,实在不是能够偷偷进行注射的。
如果放在苏煦的父母陷入恶评的舆论之前,靳书意倒可以威胁苏煦的监护人过来签字。
但那家人现在为了躲避舆论的谴责,连别墅都不要了,根本联系不上。
苏煦如今也过了十四岁,再过两年骨骺闭合,再补救就来不及了。
医生看了一眼敞开的办公室大门,只能将声音压低,对靳书意道:“您或许可以去问问陈院长的儿子。”
靳书意听到这个建议,眉心抖了抖。他觉得,这件事别说让陈柯跃解决了,即使是陈柯跃的父亲也担不了这么大的责。
平安医院虽然说是私人医院,但资质齐全,又有健全的监管和备案,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没办法破例。
但他还是道完谢之后,给陈柯跃打了个电话过去。
“啊?这个我们医院肯定打不了啊,除非你去那种监管不严的小作坊……但不是我说,激素类的药物可不是那种小作坊能打的,一个搞不好后果非常严重。如果你真的想给他治,又没办法找监护人签字……咳!”陈柯跃清了清嗓子,似乎是在观察周围有没有耳朵偷听,最后压低了嗓子。
“我们俩关系好,我偷偷告诉你啊,别说我说的。”陈柯跃神神秘秘道,“国内这方面监管严格,但国外嘛……”
靳书意:“……”
靳书意这才发现自己是陷入了囹圄里,真是以前打工人当太多,都忘记自己现在是个很有钱的富二代,直接送出国进行治疗不就行了。
他有些无语地按了按自己的额角:“谢了兄弟,过几天请你出来玩。”
陈柯跃一听他要请客,连语调都变得欢快起来:“好啊好啊,那我要点菜。”
“你随便点。”
靳书意在这边联系医院,与此同时的病房里,自靳书意出门之后,气氛就冷得像是封进了千年的寒冰。
分明两个人都没有开口,空气中却莫名弥漫着几分剑拔弩张的味道。
私人病房的楼层很高,窗外的景色也只剩单调的高楼,连树枝都瞧不见,更别提汽车驶过的声音。
安静在房间里弥漫了好一会儿,坐在沙发上的人才动了。
靳瑜一米八几的个子,即使刚刚大病痊愈,也依旧给人极强的压迫感,光是那张本就五官冷厉的脸,就足够让人不敢直视。
但床上那个柔弱得来阵风或许都能吹走的少年,似乎从没有对这个“臭名远扬”的一中校霸害怕过。
不论是在学校里,还是现在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刻。
即使以靳瑜的力气,能够很轻易将少年给弄死,苏煦也没露出半点怯色。
那双平日里就冷淡疏离的眼眸迎面对视回去,脸上温和的笑容早就消失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孤傲和清冷。
靳瑜对上那冰冷的态度,忽的轻笑一声:“怎么,我哥不在,你就不装了?”
苏煦微微抬起了脸,即使他坐在床上,身高更是远不及面前的人,但那散发于骨子里的高傲气质,并没有让他在靳瑜面前的气势矮下去。
相比起从小在算得上贫民窟里长大的靳瑜,苏煦即使家中落魄了,那几乎和他的气场融合在一起的高贵,也依旧能碾压人一头。
而靳瑜身上的野性,并不是轻易就能被比下去的,尤其这个人从来不知道自卑两个字怎么写,光是那个眼神,就带着食肉动物独有的危险气息。
空气中仿佛有电光闪烁。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苏煦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极淡的不屑,以至于让他说话的内容都占据了主动地位。
不是怕你,而是不想搭理你。
他这副即使落魄了也依旧高贵的模样,靳瑜最是看不惯。
靳瑜出生在淤泥里,在深不见底的泥潭中摸爬滚打成长起来。他恨那泥潭,也恨那些深陷泥潭的人。
可苏煦凭什么,即使落入了深渊,也依旧没被污染。那截曾经稚嫩的自己未能维持的傲骨,实在让他很想折断了,彻底碾碎掉。
他知道自己早就不是个正常人了,他的人性早在那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死掉了,只剩下的这副冰冷的躯骨。
可现在的他不能了,不能像以前那样,能够无所顾忌地、报复这个世界。
哥哥会生气……
那是他唯一的光,是点燃了他行尸走肉的身体里早已泯灭的火苗,他不想让靳书意失望。
靳瑜眼神冰冷地看着苏煦,表情更像是在看着一个死人。
只有死掉的东西,才不值得他动手。
靳瑜压下了心底里关着的、由黑暗与罪恶滋生出来的猛兽,喜怒不定地,再次勾了勾嘴角。
“是没什么好说的,还是因为嫉妒,不想和我说话呢?”他像是逗弄猎物的捕食者,将对方的痛苦和恐惧,当作消遣。
苏煦脸上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没多少变化,语气淡淡道:“你并没有什么值得我嫉妒的。你所拥有的那些,将来的我也未必得不到。”
苏煦多少知道靳瑜的身世,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家世出身,根本成不了秘密。
即使自己的父母早亡,苏煦也不会想要和靳瑜交换父母。
十多年幸福的人生,也好过一辈子活在阴影和痛苦之下。
至于金钱、权势,每个人的未来都有无限可能,他根本不会嫉妒。
唯独……
“是吗?既然你不嫉妒,那为什么要抢别人的哥哥呢。”靳瑜往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的人,语气里满是威胁的意味,“我明明警告过你的,别打我哥的主意。”
靳瑜在自己的颈侧轻轻抹过,示意苏煦别忘了,他在他手底下没有任何反抗的资本。
苏煦的目光忽然有了些许的躲闪,但经历过家中的变故之后的他,已经能够完美地将自己的情绪隐藏起来,以至于连靳瑜也读不懂,他到底在心虚什么。
“我并没有抢夺的想法,我只是……把他当作朋友。”苏煦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向靳瑜,而是望着窗外高耸的建筑。
也不知道这话是说给靳瑜听的,还是他自己。
靳瑜都快被这个拙劣的借口给气笑了。
“少在那儿当了表子还立牌坊。你要是没有藏着见不得人的心思,为什么要改口这么喊我哥。”
靳瑜在最底层的地方度过了塑造一生性格的童年,向来是不忌以最大的恶意来揣度对方的想法。
苏煦下意识地抿了抿唇,藏在被子下的手指绞紧,在只绷了一层薄薄皮肉的关节上掐出了深深浅浅的月牙。
他说:“他是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这份好我会记得,今后也会慢慢偿还……”
他那近乎自言自语却答非所问的回答,被靳瑜粗暴地打断。
“对你好?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值得我哥对你好。”靳瑜一口一个“我哥”,仿佛是划分领地的狮子,不容许任何人觊觎。
“我哥只是心善,他只是可怜你,他对你的那些不过是施舍,他不喜欢你,只是同情你这个可怜虫罢了。”
靳瑜好像是知道什么话才能在面前这个人的心脏上扎下最狠的刀子,那近乎无情的话语,像是一根根冰冷锋利的刺,铺天盖地地向着这个脆弱的少年刺去。
可那身形单薄的少年,即使是被恶毒的话语伤得浑身颤抖,也没有倒下。反而是有些歇斯底里地笑了几声。
“那又怎么样呢,至少我还能得到同情……而你,你永远只能是弟弟。”苏煦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不要命的疯狂,“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靳瑜,你在因为什么破防。”
宽大的手掌轻而易举地就能掐住少年的整个脖颈,那脆弱的、雪白的皮肤下,由心脏迸发出的血液疯狂地跳动着。
只需要再用力一点,只需要……随便勾一勾手指,就能将那见不得光的污垢,彻底捏死……
“靳瑜!”
靳书意在打电话的时候,莫名眼皮跳得厉害,还是两边眼皮同时在疯狂跳动,都快把他的眼球都跳炸了。
他莫名联想到了那个装死的系统,感觉像是系统在提示他什么,于是还没解决完手头的事情,就匆匆往病房赶回去。
结果刚一开门,就看到靳瑜掐着苏煦的脖子,差点儿把人从窗户丢出去。
不开玩笑,那一瞬间他心脏都要骤停了!
虐妻的剧情里也没有这一遭啊?虽然那段阅读原著的记忆已经遗忘得七七八八了,但靳书意很确信,原著里的靳瑜是绝对没有亲自对苏煦动手的。
这可是家暴!是送进火葬场都救不回来只能烧成骨灰的大罪!!!
不是,事情怎么就发展成这个样子了?你们这个play会不会尺度太大了点!
靳书意几乎是飞过去的,一把拦住了靳瑜的手臂。少年看上去纤细的手臂上覆着薄薄一层肌肉,此刻爆发出惊人的力量,靳书意都快挂上面去了,也无法撼动分毫。
他觉得靳瑜这小子恐怕不是属狗的,而是属牛的,怎么这么多牛劲使不完。
还好在听到他的声音之后,靳瑜很快就恢复了理智,不仅松手把苏煦给放了下去,还扶了一把靳书意。
有时候当主角攻的哥哥真的很容易没面子。
靳书意也顾不上这么多,虽然很想教训靳瑜,但他多少了解靳瑜的性格,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靳瑜是不会无视他交代的话,上手动粗的。
何况少年正在气头上,这时候训斥只会火上浇油。
他无奈地看着面前这个比他高了大半个头的少年,靳瑜脸上的表情还没收敛干净,眼底深处的蔓延着失控的愤怒,也不知道这二人怎么能爆发出这样激烈的矛盾。
但靳书意的心是偏的,他下意识地认为,或许不是靳瑜故意挑起的事端。
可苏煦又能说什么,才把靳瑜激怒到这种地步呢?
靳书意依旧想象不出来。
他并没有责备靳瑜的打算,只是刚开口打算说点什么,就听到了苏煦那几乎快把肺咳出来的声音。
这还有个病号呢……
靳书意回过头,看到了跌坐在床上的苏煦,少年因为窒息而面色泛红,但大概是气血不足,整张脸泛着淡淡的、如同桃花一般的粉色,并不算难看。
那双眼眶红艳艳的,噙不住的泪水滴滴答答往床单上掉,水珠滚过粉嫩柔软的肌肤,看上去分外可怜。
靳书意急忙伸手,打算拍一拍苏煦的背,给人顺顺气。虽然不知道是谁先挑的事端,但结果来看是靳瑜的不对,他这个当哥哥的自然是得赔礼的。
可他的手刚伸出去,温声细语的轻哄都还没说出口,手臂上一紧,就被靳瑜拉了过去。
少年的力气很大,靳书意被这突如其来的拉拽弄丢了重心,差点儿没跌人身上去。
他对上了那双如盯着猎物一般深邃的眼睛,里面的占有欲像是要溢出来,将他溺死。
靳书意被那个眼神吓了一跳,都来不及细想,就听见苏煦咳得更加撕心裂肺了。
他简直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把自己拆成两半算了,这状况他根本应付不过来。
“靳瑜。”靳书意的语气只有一点点严肃,毕竟苏煦还是个病患,靳瑜现在的行为实在无理取闹了些。
但他这连呵斥都算不上的语气却被靳瑜误解了。
他似乎在那双眼睛里看见了一闪而过的悲伤和痛苦,靳瑜分明是质问的语气,声音听上去却有无尽的委屈:“所以你还是选择站在他那边?”
靳书意忽然觉得自己胸口好像堵着一口气,他不知道靳瑜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来,但他偏心、他心软,他实在是听不得这样的话语。
即使面对着少年人的无理取闹,他也是耐着性子先和人解释道:“他是病患,你不应该这么伤害他,知道吗?”
他尽量放缓了语气,即使是在和靳瑜讲道理,里面也听不出半点责备。
这样的温柔很好地安抚下来面前这个少年即将失控的情绪,靳瑜挣扎了一下,还是乖乖放开了手。
白皙纤细的手臂上出现了几道红白夹杂的握痕,捏在手臂上的大手刚松开,那红色的细线就开始充血,蔓延出更深的绛紫色。
靳书意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毕竟手臂上的末梢神经并不密集,即使再大的力道,也不至于疼到无法忍受。
倒是那握痕在回血之后渐渐显得有些骇人,让一旁的靳瑜彻底冷静下来。
靳书意查看了苏煦的情况,并没有急着叫医生进来,而是给苏煦倒了杯温水,给人拍背顺气。
他其实在下意识地袒护靳瑜,毕竟如果把医生叫来,虽然他才是付医药费的金主,医生不会说什么,但也会对靳瑜的印象不好。
以后靳瑜追起火葬场还有的医院进呢,要是在医生心里留下了坏印象,多少容易吃点苦头。
还好靳书意出现地及时,苏煦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脖颈间的红痕也没多会儿就完全消下去了。
靳书意觉得自己挺对不起苏煦的,要是今天没把靳瑜带过来,这小孩儿也不至于遭受无妄之灾。
靳书意将靳瑜赶到了外面的会客厅待着,自己留下来照顾苏煦。
“没关系的,书意哥,我没事。”苏煦对他递出一个安慰的笑来,只是那笑容太过苍白,看上去有些勉强,“是我没注意说错话了,不怪靳瑜。”
苏煦主动把锅背了过去,反而搞得靳书意不是很确定到底是谁的问题了。
还好没造成严重的后果,靳书意担心靳瑜继续待下去还会惹出别的事来,没陪苏煦待多久,就提溜着靳瑜离开了。
靳瑜这小子最近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没搭对,来的时候沉默不语,回去的时候更是气得拿后脑勺对着他。
靳书意虽然有些无奈,但也没急着哄。
这小子现在明显是在气给他看呢,他要是这时候都还不守住底线,以后少不了要被靳瑜随便拿捏。
因此两个人在回去的路上谁都不和谁说话。
靳书意倒是无所谓,但靳瑜却没憋住,直接就跟着溜到了靳书意的房间里去。
这时候就该轮到靳书意拿乔了,他故意不理那跟在屁.股后面的小尾巴,自顾自地倒了杯水,换了衣服,然后坐到沙发上,玩起来手机。
几乎是他走到哪儿,靳瑜就跟到哪儿,虽然依旧不和他说话,但如果靳瑜长了尾巴,恐怕都要摇成螺旋桨了。
唉,他刚刚好像还在生气呢,气呢?
靳瑜见他坐到沙发上,也厚着脸皮跟着坐过来,跟条小狗儿似的,乖乖的、小心翼翼地往他旁边贴。
靳书意在手机屏幕上胡乱戳着,也没心思做什么,就挨个把常用的APP全都打开一遍,又关上,总之是在假装不理人,又偷偷地观察这条小狗有什么花招。
靳瑜一点一点挪到了他的身边,一个没注意,就往沙发下一溜,坐到了地上。
这小子本来个子高,坐在地毯上之后,也就只到靳书意的腰,看上去更像是可怜小狗了。
惯是会装可怜的家伙。
靳瑜坐在地毯上,把自己的脑袋往靳书意的膝盖上搁,一双桃花眼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拉过他的手往脸颊上贴,可可怜怜地喊他:“哥哥……”
靳书意早就没脾气了,瞥了这小子一眼,他总觉得靳瑜还想说什么,但靳瑜只是看着他,随后把脑袋埋下去,将他的手指贴到额头上。
温热的、干爽的,指缝间钻进来的发丝挠得靳书意有些痒。少年黏糊糊地又喊了他一声,听上去好像有很多话想解释,又怕他不听,虔诚又可怜。
“好了,没生你气。”靳书意说,“我知道你不是随便乱发脾气的人。”
靳瑜拿额头在他的手背上蹭了蹭,老半天才冒出来几个字:“对不起。”
靳书意压根没想到有生之年还会在靳瑜的嘴里听见这几个字。这家伙的童年经历塑造了他骄傲不服输的性格,即使是做错了,也只会用行动弥补,而不是张口道歉。
但现在,这个嘴硬心坚的家伙竟然对他服软了,靳书意有些稀奇,他知道这样的好奇心不对,但就是忍不住。
“嗯,哪里做错了?”
靳瑜的声音闷闷的,非常小声地回答:“不该给你添乱。”
靳书意:“……”
算了,这小子根本就觉得自己没错!搞半天是哄着他玩儿呢。
靳书意颇有些哭笑不得:“就这个?”
靳瑜把自己的脸颊放在他的手背上,垂下眼睫,看着他手臂上的淤痕,长着薄茧的指腹极轻的、像是对待什么易碎的宝贝似的,在那淤痕上面轻轻碰了碰。
“不该伤到你。”
靳书意浅浅叹了口气,算了,他也不指望靳瑜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你知道就好。”他捏了捏那高挺的鼻子,“以后不可以这么冲动了,现在是法治社会,不要动不动就动手动脚。”
靳瑜被他捏得脑袋晃了晃,乖顺地应了声:“嗯。”
靳书意总觉得这家伙根本没听进去,只是敷衍地糊弄他罢了。
但现在的靳瑜起码会糊弄他了不是吗?
靳书意并没有对这小子寄予太高的要求,只要今后别把他逼上绝路,让他有足够舒适的条件回来养老就成了。
简单地教育完了靳瑜的事情,靳书意忙起了正事。
他并没有赶靳瑜走,而是直接在手机上翻看可以派上用场的工具人。
苏煦的身体是个大问题,他如今穿书了,面对的就不单是一个名字,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苏煦那么优秀的一个孩子,以后应当有一段灿烂的人生,不应该这么蹉跎在一段感情之中。
靳瑜见他没赶他走,就依旧跟条小奶狗似的,把脑袋搭他膝盖上守着他忙。
连手机也不玩儿,就那么睁着一双桃花眼望眼欲穿地看他。
靳书意不太适应这样直白的眼神,伸手去把靳瑜的眼睛捂住。
“喂?是我。”靳书意拨通了某个好友的电话,正询问着有关出国治疗的事情,指尖突然一痒。
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靳瑜拉了下去,也不知道这小子是不是闲得慌,竟然无聊到咬他的手指!
还真是属狗的啊。
靳书意正在打电话,也没办法训斥这家伙没事找事,只拿手指“狠狠”戳了靳瑜一下,把那脑袋都戳歪了。
靳瑜跟个不倒翁似的,在他膝盖上摇头晃脑的。
靳书意不禁在心里头叹气。
我那皮实又欠揍的弟弟。
他并没有把这样的小动作放在心上,因为他发现将苏煦送出国治疗这件事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先不提苏煦家里的情况,靳书意所在的这个圈子里的人.大都避之不及。他同龄的小孩儿也不敢背着爸妈做出把一个未成年送到国外的事情。
就算有能够办到也不怕家长的,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无法帮上忙。
靳书意隐约觉得,要么是系统在作祟,要么就是这个世界在阻止他。
毕竟他也只是个来帮忙完成剧情的冤种工具人,要是把苏煦给送去国外治疗,恐怕今后的剧情就无法展开了。
考虑到这样的可能性,靳书意的心情就变得难看起来。
他的心情不好,连带着迁怒到了靳瑜头上。靳书意捏着靳瑜的脸颊思考起来,也没注意有没有把人捏疼。
“哥哥。”靳瑜一连叫了他好几声,靳书意才回过神来。
“嗯?怎么了。”靳书意看了看他指腹下面被捏得通红的脸颊肉,心虚地松开了手,还在那红印子上面摸了摸,好像这样就能把上面的痕迹抹掉似的。
“哥哥是想把苏煦给送去国外治疗吗?”靳瑜被捏得脸颊红了一大块儿,连眉头也没蹙一下,反而把脸往他手上蹭,像一只讨rua的大狗狗。
“嗯……”靳书意应了一声,并没有回避靳瑜的意思。
“哥哥要找我帮忙吗?”靳瑜扒着他的膝头,往他面前蹭了蹭,“我应该有办法把他送出国。如果哥哥想的话,帮苏煦解决掉现在麻烦,也不是做不到。”
面对靳瑜的毛遂自荐,靳书意的眼睛都不禁睁大了些。
连他这个生下来就在靳家的婚生子都做不到的事情,靳瑜这个才认养回来几年的私生子怎么能办到?
主角光环这么强的吗?
靳书意有点心动想试试,如果通过主角的手改变剧情的话,究竟会不会遭到世界意志的控制。
“如果你能做到的话……”靳书意话音刚落,抱着他膝盖的人就又往他面前凑了凑。
“那要是我办到了,哥哥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靳瑜抬头看着他,脸上带着笑意,十分的人畜无害。
“你想要什么?”靳书意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他莫名升起某种不太好的预感。
靳瑜想要的事情,他还真不一定能办到。
“唔……哥哥要先答应我,听了之后不会生气。”靳瑜和他讨价还价起来。
靳书意:“……”
他已经开始不想听了,总觉得这小子接下来的话,是他不该知道的内容。
但他的嘴却先于他的脑子开了口。
“你说。”
靳瑜无辜地眨了眨眼,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他,语气平静到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之类的小事。
“我不喜欢苏煦。如果我帮他化解了当下的局面,他也不再是需要哥哥可怜的家伙了……哥哥,你以后能不能不和他玩了啊。”
第019章 拥抱
不和苏煦来往?靳瑜的占有欲这么强的吗?
真的很像幼儿园里那些欺负喜欢的人的小朋友, 扯小姑娘的头发、说令人难堪的话、合起伙来让其他小朋友孤立她,等真把小姑娘弄哭了,被讨厌了, 才知道心慌。
靳瑜这小子,白长这么高的个儿了,在感情方面依旧跟张白纸似的。
但靳书意也清楚, 靳瑜的童年注定让他不懂什么是爱,怎么去爱人。
联想到关于苏煦出国治疗的事情,如果靳瑜真的能办成, 或许他可以考虑通过改变靳瑜的某些想法, 从而转变苏煦的人生。
只是系统到现在都放不出个屁来,他也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对自己的任务有影响。
即使是有, 靳书意也觉得……不是不能接受。
他少的不过是一些系统积分, 下个世界再赚就是了,对于苏煦和靳瑜来说,那可是他们的人生。
靳书意觉得, 这年头像自己这么心地善良的人不多见了, 他要夸夸自己。
他很快就下定了决心,面对等着听他回复的靳瑜,神色收敛,看上去有些严肃,但也有一半的无奈。
“靳瑜……”他斟酌着开了口, “或许以前没有人教过你,但我希望你能记住。”
“如果你喜欢谁,不应该限制他的自由, 将一个人的交往关系限制起来,控制对方的精神的做法, 是病态的,不健康的。”
“那不会让对方眼中只有你,相反,对方会因此感到压力,想要逃离。”
靳书意这些话说得很慢,他几乎是看着靳瑜的眼睛,一字一句慢慢讲出来的。
少年趴在他的膝头,目光一点一点黯淡下去,像是在反思,又像是在失落。
或许这样的观念让他一时之间接受不了,所以才看上去这么的落寞的吧。
靳书意轻轻地在少年的发顶揉了揉:“不用着急的,以后我可以慢慢教你。不过喜欢一个人的话,你只要用心对他好,一定是能够得到反馈的。”
低垂着眼睫的靳瑜点了点头,并没有反驳,似乎是在慢慢消化靳书意的这些话。
靳书意并不觉得只这么口头说个一两次就能改变对方的想法,不过他可以慢慢引导。
如果真的成功了,今后靳瑜和苏煦两个人,或许拿的就不是追妻火葬场的剧本,而是小甜饼的剧本了吧?
那样他退休回来养老的日子应该会更加好过。
靳书意觉得这样做还是挺值得的。
靳瑜趴在他膝盖上,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下头,用额头抵在那层薄薄的皮肤上面。
“如果哥哥让我这么做的话,我会尽量试试的……”靳瑜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都变得有些嘀嘀咕咕的,“可我真的不喜欢苏煦叫你哥哥。”
靳书意听到这抱怨似的撒娇,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原来是这样啊……
他好像是悟了。
一边是自己最喜欢的人,一边是自己的亲哥哥,如果两个人关系变好,确实像是被两边同时抛弃了。
靳瑜这样子,真的很像那些姐姐要嫁人堵门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屁孩儿。
不对,他又不是姐姐!
好险,差点把自己绕进去。
靳书意多少是能理解靳瑜的想法的,不过一次性讲太多大道理也不好,就先把人敷衍了过去。
“等你能做到之后我再考虑吧。”他捏了捏靳瑜的鼻子,口头上先答应了下来。
少年那双桃花眼微微一勾,看上去格外满意,对他伸出手:“那来拉钩。”
靳书意:“幼不幼稚。”
靳瑜无辜地看着他,没收手,只是说:“可我还从来没和人拉过勾。”
靳书意:“……”
靳书意感觉自己的良心好像突然痛了一下,只能跟着当一回幼稚鬼,和靳瑜又是拉钩又是盖章的。
只是靳瑜只说了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后面的毒誓一个字都没提。
心里头像是被小动物的爪子挠了一下,痒痒的。
他就说靳瑜这孩子还是有很可爱的一面嘛……
虽说靳瑜答应会帮忙,但靳书意还是想自己尝试一下。可这几天他联系了不少以前的朋友,甚至托朋友的关系辗转找人帮忙,也依旧因为各种主观客观的因素,找不到门路。
要知道作为拥有系统的最强工具人,靳书意身上是开了挂的,只要是能推动剧情的事情,或者不会影响剧情的事情,基本上都能顺风顺水地办到。
就连他约陈柯跃出来玩,那小子都被家长给送到夏令营合宿去了,暂时出不来。
靳书意所有能够想到的把苏煦送出国治疗的路全都被堵死,他也确定这是系统或者世界观搞的鬼。
面对这样的世界规则,靳书意也只能无奈叹气。
他觉得,恐怕就是把苏煦送到小作坊去偷偷打激素,也会因为各种天灾人祸打不成。
为了保障苏煦不会受到更严重的伤害,靳书意放弃了找小作坊的想法,只能看靳瑜那边能不能有进展。
苏煦在医院里休养了足足半个月,身体才彻底好全。但营养依旧还没跟上,出院的时候依旧是那副皮包骨头的模样。
这段时间靳书意倒是有空会找借口偷偷溜去医院探望苏煦,但每次都没待多久,要么是靳瑜,要么是有其他的事情找上门来,让他没办法多陪这个孤零零一个人住院的小可怜聊一会儿。
苏煦还从来不会像靳瑜那样撒娇,要他留下来,简直懂事得令人心疼。
不过苏煦出院这天,靳书意肯定是要到场的。靳瑜也通过了一段时间的考察,被靳书意允许一同前往。
靳书意担心这小子到时候又莫名其妙和苏煦掐起来,但实在顶不住靳瑜的软磨硬泡撒娇打滚再三保证。
“先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苏煦现在住的地方条件非常……恶劣。”靳书意觉得就那个楼顶只能放下一张单人床的小铁皮棚实在连简陋这个词都配不上。
“所以等会儿到他那里,你不要表现出太多的嫌弃,伤了人家的面子,知道吗?”靳书意感觉最近靳瑜乖巧听话多了,也是时候可以教一下怎么和喜欢的人相处了。
起码不能为了吸引别人的注意力,而故意贬低,或者说出伤人的话吧。
“知道了知道了,两只耳朵都听到了。”靳瑜拉了拉自己的耳朵,把靳书意给逗得直乐。
今天陈柯跃不在,但靳书意已经和苏煦的主治医生混熟了。
他们到病房的时候,苏煦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正坐在客厅的椅子上看窗外的风景。
靳书意忽然觉得苏煦的侧影看上去有些孤单,毕竟是一个人住院,手机也旧得没有什么娱乐功能,因此这段时间靳书意没事就会给人带几本有趣的书来。
苏煦的行李不多,来的时候就是直接从床上运走的,因此只有一身换洗的衣服,在医院一直都是穿的病号服。
不过,因为靳书意经常过来“送温暖”,走的时候倒是不止身上穿的衣服,还有几本他送的书。
没吃完的水果送给护工了,那些日用品靳书意以在医院用过不太吉利为借口,让苏煦给丢掉了,苏煦又没什么贵重物品,拎着书和他们一块儿出院的时候看上去不像个病人,反而像是来探病的家属。
“书给我帮你提吧。”靳书意伸手去拎装书的袋子,但苏煦几乎是下意识地躲了一下。
“没事的书意哥,不重的。”苏煦这段时间经常这么叫靳书意,已经是彻底叫顺口了。
“好了,不要跟我客气。”靳书意拉过来苏煦的手,将袋子拿到自己手里,然后沉默了下。
这叫不重?死沉好不好!
这里面真的只装了他送的那几本书吗?为什么他怀疑苏煦在里面偷偷放了秤砣。
靳书意正在那儿怀疑人生呢,苏煦似乎还是个病患来着,是怎么拎着这么重的书面不改色的,还说不重。
这也太逞强了。
只是那袋子书都还没在靳书意手里拿稳,就被另一只手接了过去。
靳瑜那张脸的脸色看上去好像已经憋挺久的了,但是考虑到答应了靳书意的事,即使是臭着一张脸也没开口,而是径直将那袋书拎过去,拿到另一只手,随后牵着他一起走。
幼稚小鬼。
三人在楼下打了车,不过并没有直接回苏煦的住处,而是又去超市买了点日用品。
之前靳书意帮忙买的那些并不齐全,趁着今天靳瑜在,有个免费的苦力,当然是要压榨一下了。
咳,其实是锻炼,他怎么会压榨自己可爱的弟弟呢。
靳书意一个没控制住,就买了很多东西,大包小包的,三个人的手都拎满了。
这边的超市大一些,卖的东西也齐全,质量好或许更耐用。
他们出门打车的时候,座位差点儿都放不下。
靳书意把靳瑜这个大块头给赶到前排去坐副驾驶,那小子享了福还不乐意。
三人抵达了苏煦借住的地方之后,还正上楼呢,就被一个阿婆给叫住了。
“是苏煦吧?”
“哎,婆婆。”苏煦当即停下了脚步。
阿婆看见他们手上大包小包地拎着这么多东西,也没让他们在楼道里站着:“走走走,我上去给你们开门,放了东西到我家坐坐,家里开了空调。”
如果现场只有苏煦一个人,恐怕苏煦就答应了。
然而今天靳书意他们也在。
靳书意看到苏煦投来的视线,冲人笑了笑:“那等下就去婆婆家里打扰了。”
那阿婆也是个热心善良的人:“打扰什么打扰,老婆子我一个人整天都没个说话的,你们不嫌弃家里转不开地儿就好咯!”
阿婆十分健谈,上个楼的功夫,就已经问了靳书意他们好些事情。在得知靳书意和苏煦是同学的时候,还使劲夸他们乐于助人,夸完还嫌不够,就顺带骂起来苏煦那些狼心狗肺的亲戚们。
这个阿婆虽然不是苏煦的亲戚,但为人热情,在意外遇到苏煦后,就收留了无家可归的小孩儿。
经过一番盘问,得知苏煦如此可怜,利落地召集了楼里的其他住户开了个短会,将楼顶两个空着的棚子借给苏煦免费落脚。
苏煦只需要跟着分摊水电气的费用就行了,不过阿婆说这些从她家里扣,让苏煦经常下去帮忙就行了。
原本还臭着一张脸的靳瑜在多听了一会儿阿婆的碎碎念之后,都没有垮着那张黑得能滴墨的表情了。甚至在帮苏煦修理楼顶的屋棚的时候,还充当了主力。
靳书意对于这样的效果相当满意。
靳瑜小时候也经历过类似的恶劣的生存环境,应该能够很好地和苏煦共鸣。
他们忙上忙下了大半天,因为能在阿婆家里蹭空调,倒也没热出病来。
只是晚上阿婆的女儿会回家住,苏煦就得回楼顶去睡那只有个小风扇的铁皮棚子。
如今正值盛夏,即便是半夜,室外的风吹在皮肤上都是烫人的。更何况苏煦还住了半个月的院,每天二十四小时中央空调不间断,如今直接住在楼顶没有空调的棚子里,光是想想靳书意都觉得没人能适应下来。
可他让苏煦在医院多住一会儿,苏煦却拒绝了,说是不想给他再添太多麻烦。
即使靳书意交的住院费都还有剩余,苏煦还是办理了出院。
就连阿婆得知这件事的时候,都在劝苏煦应该多住几天。
“没关系的,过不了几天就开学了,想提前回来整理一下。”苏煦说话的时候和和气气的,一双眼睛里总噙着笑,让人实在有些不忍苛责。
众人在阿婆家里坐了会儿,快到晚饭的点时,阿婆的女儿就回来了。
那是个精明干练的女人,见到家里多了这么多小萝卜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一大口袋菜放到门口,进屋吹空调凉快了会儿,就出门做饭去了。
他们这栋楼的灶台是公用的,因此得在走廊尽头烧菜。苏煦说要帮忙,被阿婆按了下来。
“好了好了,你刚出院就别忙活了,还有你们两个小客人,今天晚上就在婆婆家吃,比外面干净,尝尝婆婆的拿手好菜。”
靳书意原本是想带着苏煦出门撮一顿的,但阿婆这么热情,也不大好意思再提,毕竟阿婆的女儿连菜都买回来了。
阿婆家里面也不算富裕,因此全是现做的家常菜。穿书许久的靳书意都觉得这饭菜比家里那些大厨做的好吃。
大概是因为有家的味道。
三个半大的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把小餐桌上的饭菜扫得干干净净。
就连挑食的靳瑜,也在靳书意的照顾下吃了不少。
靳瑜挑食,靳书意只能把这小子不吃的部分夹自己碗里,还得负责把葱姜之类的挑出来。
“早知道你不吃葱,我做菜就不放了。”阿婆倒是对此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的,这小子挑嘴得很,不用管他。”靳书意替靳瑜回答道。
吃完饭,几个少年就将碗筷端去外面的水槽洗了。
苏煦在外面过了一年多的生活,早就已经会做家务了。靳瑜小时候是被放养的,也多少会做一些简单的家务。
而靳书意的人设,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
既然靳书意本人吧,是个资深社畜,说不定做家务比这两个小子还上手。
但他还不能表现出来,最后被另外两个人挤到一旁打下手。
感觉自己的尊严有被侮辱到。
但偏偏他还不能给自己正名。
靳书意憋屈地在一旁cos小废物,等二人将碗筷洗好后再一同回去。
八月份的天黑得晚,即使吃完晚饭天光都还大亮着,以至于靳瑜想回去了,靳书意都能用外面太阳还太晒给堵回去。
苏煦一般可以在楼下阿婆家里待到晚上八点半,之后阿婆的女儿要洗漱,他就得上去了。
几个人闲着没事儿,阿婆本来打算给他们找电视频道看,苏煦却提出想看会儿书。
这家伙是真的很担心自己的学习进度落下了。
“那我陪你做预习,下学期的内容我已经学完了,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靳书意倒是对这个提议相当满意。
这不正是刷积分的好机会吗!
苏煦特别高兴地把课本拿了下来,他本来是能在开学之前提前预习完的,家里发生的事情和生病那么一耽搁,到现在都还拖着进度。
阿婆看他们在客厅里学习,就把电视声音给关掉了,两母女在沙发上看着没有声音的电视节目,三个小孩儿就挤在一张小书桌上看书。
那书桌就是普通的床上书桌,很小,只够放两三本A4大小的书。
偏偏靳瑜这小子也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硬要和他们一起学习。
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儿蹲在小椅子上面,膝盖比小书桌还高好长一截。
也不知道这小子哪来这么强的胜负欲,分明在家里都要逼一下才学一下的,现在竟然知道主动叫苏煦给他拿初一的课本。
对,初一。
靳瑜现在的教学进度才刚刚小升初。
别看小学的内容简单,靳瑜最开始连二十六个字母都认不全,现在已经能流畅地背一篇三百个词左右的英文小短文了。
更何况他们学校的小学教学内容还有很多拓展知识,有的甚至连普通中学生都没接触过。
能在不到一学期的时间将小学的全科知识补完,靳瑜还有看书看不了多久就会头疼的病,已经算得上是天才了。
苏煦当然拿不出来初一的课本,家里出事之后他搬了好几处地方,那些学习资料早就不知道掉哪里了。
还好阿婆知道楼里哪家小孩儿上初一,去把人家的课本给借了过来。
那课本上画满了各种机枪和简笔小人儿,同样都是初中生,相比起三个连暑假都在自习的小孩儿,感觉那个初一的小朋友今天晚上又要被揍了。
苏煦的领悟能力不错,就着课本上的笔记和复印的教师用书,基本上没有不懂的。
而靳瑜就有点儿故意装蠢的嫌疑,恨不得揪着靳书意一个字一个字地给他念,跟昨天刚学完拼音还不会认字的幼稚园小朋友似的。
靳书意发现了,但房间里这么多人,他要是说出来,又扫了靳瑜的面子。
但靳瑜的问题多到苏煦都没办法插嘴问他。
最后是靳书意给这小子布置了一堆古诗文的默写,才终于有空给苏煦答疑。
靳瑜在草稿纸上用力地戳笔,字迹可以用满地乱爬来形容,这可给靳书意找到借口了。
罚这小子再默一遍。
旁边看电视的阿婆和女儿都没忍住笑出了声。
三个人学到了日头落下去,才收好课本准备告辞。
阿婆家里只有两名女性,实在不方便收留他们下来过夜。
靳书意打开楼道里的大门时,被热气给扑了一跟头。
这么热的天楼顶要怎么住人。
他有点想把苏煦给“偷”回家里去,但那样靳铄肯定会知道。他们三个都是未成年,也没办法在外开房。
“没事的,我真能适应。”苏煦担心外面的天太黑了,靳书意他们回去不安全,一度让他们先走。
最后靳书意实在拗不过。
“那课本你先看着,有不懂的做个标记,改天我有空了再过来,到时候给你带课外资料。”
“好。”
苏煦把他们送到楼下,直到二人上了车,靳书意都能看到在小巷子里那个单薄的身影。
他扭过头,透过车后窗的玻璃看着苏煦消失在了拐角处。回头时,正巧对上了靳瑜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怎么了?”靳书意见靳瑜看他,问到。
“没有。”靳瑜依旧看着他,随后勾起一个笑,“哥哥让我办的事情有进展了,估计开学之前就能让他过去打第一针。”
靳书意稍微有些不可思议,靳瑜这效率也太快了点。
那可是个没有监护人的未成年,不仅要送出国去,还要安全接回来,在医院本地还得有人脉送过去进行注射。
这真的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孩儿能够办到的吗?
但想想靳瑜是主角攻,苏煦又是主角受,系统既然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应该就不会出太大的问题。
靳书意拉过来靳铄的手,轻轻地拍了拍人手背:“我弟真厉害,辛苦了。”
靳瑜依旧是对他笑着的,但靳书意没太读懂那个笑容里面的内容。
总归到最后确实没出什么意外,但苏煦打的针需要每个星期补一次,至少得打半年观察,一来一回的,就很耽误学习。
尤其开学他们就初三了。
靳书意趁着开学前,几乎天天都往苏煦那头跑,将自己能教的知识,全都给人塞脑子里。
苏煦住的地方实在太热了,正好也要有个正当的出门理由,靳书意就每天和苏煦约着去图书馆碰面。
靳瑜大部分时间是和他一起的,有时候来不了,靳书意就会在图书馆闭馆之后把苏煦送回去。
临近九月,夜晚的温度倒没那么灼人了,有时候在天台上吹吹风,让靳书意都快回想起来穿书之前的自己,在很小的时候、空调还没普及的那段时光。
此前的他好像得了空调依赖症,现在每天出门,倒是没那么怕热了。
靳瑜不在的时候,苏煦的话会明显变得多一些。
少年会和他一点点讲起自己的过去,像是在把自己曾经所有的快乐和幸福都分享给他。
靳书意还挺喜欢听那些零碎的时光的,听着听着,就好像参与进了那不曾看见的、另一个少年的十多年的人生。
“可惜明天我要去参加家庭聚会,没办法去机场送你。”靳书意在苏煦第一次去打针的前一天晚上,专门跑来给苏煦整理行李。
他大概是忘记苏煦以前家里也富过,不论是出国还是坐飞机都已经很有经验了。
“没关系的书意哥。”苏煦握着他的手,反过来安慰他。
“我小学的时候就经常出国参加夏令营,一个人在外面走不丢的。”
靳书意无奈地看他一眼:“那能一样吗?这次只有你一个人。”
“嗯……其实我也一个人偷偷出去旅游过,当时我手机还掉了,不得不在街头卖艺,好不容易才赚到钱……”
苏煦总是能几句话就吸引到靳书意的注意力,那段听上去有些奇幻的旅程,让靳书意彻底忘了自己本来是过来做什么的。
直到靳瑜打电话来催了,他才不得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明天记得给我报备,到机场和下飞机,以及和那边的接线人碰面都要给我发照片,打完针也要。”
“知道的,我明天动一下都给你发照片报备一下好不好?”苏煦陪着他一直走到了巷子外面的马路上,直到靳书意上车都不会离开,会一直等到看不见车尾。
之前的小苏煦历险记靳书意还没听完呢,回去的路上一直让苏煦给他讲后面的,什么时候车停了都没回过神来。
靳瑜今天参加聚会,都比他先到家。
“哥哥,洗手过来吃宵夜,给你带了好吃的。”
靳瑜没去楼上看书,换好衣服后就一直在客厅等他,连阿姨都回房间休息了,这小子也不嫌累。
“来了,马上。”靳书意进厨房洗手,刚打上泡沫,一双手就穿过他的腰侧,捉住了他满是白色泡沫的手。
“我也要洗。”靳瑜一双大手在他手背上乱蹭,把泡沫搞得到处都是。
少年身上的体温偏高,贴在后背暖洋洋的,正好把被出租车空调吹得温度过低的体温给救回来。
靳书意抓住那双乱动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用泡沫抹过去,又拿清水给冲干净。
少年小时候留在手上的茧以及淡淡的疤痕让这双手看上去不是那么完美,却多了几分岁月的锋利,看上去很有故事,也很让人心疼。
靳书意的指腹落在某道稍微有点儿长的疤上面,或许是最近总是听苏煦讲故事,他下意识地就问道:“这里是怎么弄的?”
等他问出了口,才发现自己说错话。
靳瑜最讨厌的就是那段在洗脚店隔板楼上暗无天日的时光,他提这个做什么。
身后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的人并没有生气,少年反过来捉住他的手指,将他的手放在流水下仔仔细细地,一点一点地清洗,随后缓缓地讲出了关于那道疤的事。
和苏煦那总会让人忍不住往下听的故事不同,靳瑜说话的时候,仿佛那道疤并不是长在自己身上的。
语气有点冷,但又好像被什么融化了,能听见里面夹杂的温柔。
少年说完,往他脖颈间蹭了蹭,柔软的头发扎得他有点儿痒。
“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听这种血淋淋的故事。”靳瑜的声音听上去闷闷的,好似有些难过。
水流的哗哗声停了下来,靳书意将那双打手合起来,又把自己的手指穿插.进那触感粗砺的指缝间。他贴着靳瑜的手背,跟承诺似的说道:“希望以后你不会再受伤了。”
他感受到脖颈间有温热的气息流过,靳书意本就有些怕痒,不由得抖了一下,随后就感到肩头一重。
靳瑜把额头搭在他肩上,磨磨唧唧地点了下头。
“都听哥哥的。”。
一转眼,最后一个属于初中生的暑假就这么结束了。
靳书意暑假找了不少人当出门的借口,因此开学的时候其他人看到他都没那么热情,大概是暑假的时候见够了吧。
“今天初一那边怎么这么热闹,有什么瓜端上来给寡人尝尝?”靳书意看到班上的同学全都跑到了走廊上看热闹,找个位子挤了进去,结果发现对面初一的校区更是人满为患。
“你不知道吗?那个小提琴王子转来我们学校了,插班考上的,直接考了个年级第一。”一旁听到他问话的好友给他掰了一块儿瓜。
小提琴王子?
好怪,这扑面而来的中二病气息。
时常因为和靳瑜以及苏煦两个早熟的家伙待太久而忘记自己还是个中学生。
“啧啧,李家的儿子,最近才搬来咱们市的,家里有钱得很。听说长得还特别好看……”
靳书意听着这些八卦,觉得对方要不是是个男性,恐怕得姓玛。
玛丽苏姓玛吗?好像没这个姓氏。
他们在走廊上围观了一整个课间,也没看到传闻中那个小提琴王子。
靳书意倒是对什么小提琴王子不感兴趣,他只是单纯出来外头站一站,听个热闹。
“小提琴王子有什么好稀奇的,咱们班长的小提琴不也拉得很好么。”
靳书意:“……”怎么吃个瓜还吃自己身上了。
“而且论颜值,我们班长也不输的好不好!”那人继续说道。
靳书意:“……”好了够了不要说了再说我的脚趾要把教学楼挖成废墟了!
“我靠,舔狗啊!”一旁有人叫到。
靳书意扶了扶额头:“你吹我也没用,反正老师要是查到你作业没交,我也救不了你。”
那人当即就光打雷不下雨地哭起来:“不要啊~班班,菜菜,捞捞!”
靳书意:“你太重了捞不动。”
周围笑声一片。
“哎对了,你们听说没,就前段时间精品制药的瓜好像反转了。”
今天刚开学,众人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瓜,趁着课间就直接分享了出来。
“精品?”走廊上已经有敏锐一些的人转过头开始找人了。
大家都知道,将苏煦的父母研究成果盗用过去推出产品,等产品出问题了就将锅丢到两位研究员身上的,正是精品制药。
这家在国内算是大公司了,还是几十年的老品牌,因此即使他们班上,甚至在圈内不少人都知道苏煦的父母有多无辜,舆论依旧是掌握在品牌手里的。
如今只是有一些风头爆出,他们班上的学生之间就已经悄悄传开了。
原因无他,要不是苏煦家里的变故,班上还是很多人喜欢这个类型的男生的。
如果苏煦的父母能够沉冤昭雪,虽然家里面不会支持,但也不会反对他们和苏煦交往。因此大家对这件事都很关注。
倒是靳书意,大概是这段时间天天都在忙着跑去给苏煦补课,没时间冲浪,竟然是班上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
“那谁不知道呢,听说有人将材料匿名发到了受害者家属手里,精品制药再有钱,也挡不住某些不要命的狗仔啊,我看要不了多久事情就能爆出来。”
“我看也挺好,那些受害者家属真是给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找研发人员讨债有什么用啊,就算把苏煦家里的财产全部变卖了都不够一成受害者的医疗费,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相信。”
随着舆论的颠倒,班上的学生终于敢向着苏煦说话了。而在此之前,因为害怕被舆论攻击连累到家里,即使很多人都知道苏煦的父母是被冤枉的,也从来不敢开口。
靳书意没想到靳瑜竟然真的能说到做到,不过是一个月的时间,就已经鼓动了暗潮,恐怕再过不久,还真能还苏煦父母一个清白。
只是靳书意还是低估了靳瑜的能力。靳瑜不仅帮苏煦父母沉冤昭雪,顺带将苏煦遭受的那些也全部发到网上去。
那些被亲戚瓜分的遗产,被逼走投无路留宿街头住过的地方,那些曾经收留过苏煦的人也通通接受了采访。
甚至还有苏煦家里的别墅被抢夺之后的破败景象,以及围墙外写着恶毒话语的花圈……
越来越多这个少年遭受的苦难被曝光到了网上,引发了网友们的强烈谴责,最后竟然闹到本地的监管部门出面,将那些被瓜分抢夺的财产还回了大半,没能归还的,也都打下了欠条,或者用其他方式进行补偿。
尤其是网友们看到苏煦在这样的条件下,依旧取得了优异的成绩,更是自发组织了捐款,给苏煦成立了一个个人账户,让苏煦在成年继承到遗产之前,再也不用为了金钱苦恼。
苏煦父母身为伟大的科研工作者,曾经做出的贡献也全被扒了出来。
这个小小的少年受到了全社会的重视,即便是舆论过去,也不会再有人敢顶风作案了。
靳书意是看着这一系列的事情发生的,心情竟然有些复杂。
因为靳瑜分明是有这个能力能将苏煦从痛苦的深渊中解救出来的,在原著中却是一直在火上浇油,给本就遭受打击众叛亲离的苏煦精神方面的摧残和折磨。
心情复杂的同时,靳书意又有些庆幸,还好现在的靳瑜没有长歪,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恶意针对了。
有一种看见自家崽崽改邪归正的成就感。
靳书意找到靳瑜,问他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毕竟少年在这事儿上面耗费了很大的精力。
靳瑜却一言不发,只是低垂着视线不看他。
“干什么,想要什么就直接和哥说,错过这机会可就没有了哦。”靳书意开玩笑道。
靳瑜瘪瘪嘴,看上去不太高兴道:“没有就算了,反正我想要的只会惹哥哥不高兴。”
直到靳瑜说出这句话,靳书意才想起来什么。
当初他以为靳瑜这个年纪,大概是没办法扭转舆论,改变苏煦的处境的。因此当时靳书意敷衍地答应了靳瑜,如果少年能做到,他可以考虑以后少和苏煦接触。
现在看来,靳瑜不仅做到了,还比靳书意想象的好很多很多。
成年人总不能说话不算话吧……更何况他身为哥哥,更应该以身作则。
靳书意其实有那么一点纠结,他挺喜欢苏煦那孩子的。
就是单纯地欣赏,性格上也很合得来。和苏煦聊天的时候,会有一种很轻松的感觉。
他只是把苏煦当成关系很好的弟弟,是值得信任的朋友……
靳瑜或许不太能理解,毕竟这孩子太过没安全感了。
靳书意斟酌了很久,最后还是点了头:“我不能完全保证,但能答应你,以后不会和苏煦走太近了。”
维持在普通朋友的关系,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毕竟等剧情结束之后,他就得去下一个世界完成任务了。在这个世界建立太深厚的感情,他怕自己会舍不得。
“你要和我换座位吗?”靳书意问。
靳瑜定定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哥哥,我能挨着你坐吗?之前忙苏煦的事情,我的学习进度都落下了,以后你给我补课好不好。”
对于这个合理的请求,靳书意自然不会拒绝。
甚至还是他亲自去找班主任换的座位。
“这个当然没问题,靳瑜你这学期进步很大,挨着你哥哥坐可别松懈回去了。你想和刘倩换还是苏煦换?你和他们商量好之后,直接搬课桌就行了。”
靳书意同桌的位置有两个,但苏煦和他的书桌是挨得更近的。
在通知完班主任之后,靳书意就带着靳瑜回了座位。
苏煦最近在忙着财产移交清算,每天的学习都很忙,见靳书意过来了,先是抬起头,正打算招呼,就看见了靳书意旁边的靳瑜。
“苏煦,我想和你换个座位,我之前忙别的事情耽搁了学习,我哥说给我补补课。”
靳书意都还没开口,靳瑜就主动当起来这个“恶人”。
只是苏煦肯定心知肚明,自己家里的事情都是靳瑜在暗地里帮忙解决的。他欠靳瑜很大的人情,因此根本没有犹豫,只看了靳书意一眼,就起身开始整理书桌。
苏煦一句话都没有说,靳书意却莫名觉得心里一阵难受……
虽然他有系统给的外挂,学习上并不用苦恼,但他也很喜欢和苏煦聊那些天南地北的话题,或者一起解决掉一道连老师都没法当场解答的难题。
现在他这个学习搭子要被调走了,他还真是有点儿……舍不得。
可事情都答应下来了,靳书意总不能食言。
他开始渐渐地减少和苏煦的接触。倒也算不上冷暴力,只是对方不主动找他,他也就不会主动去制造话题了。
而苏煦因为父母的沉冤昭雪,也重新拿回了属于自己的家产,虽然人脉比不上父母还在时,但富有程度已经排在班上其他家庭的前列。
更何况那些财产还都是他一个人的。
班上的学生不论男女,甚至是整个一中,以及其他学校以前认识或不认识苏煦的,都开始接近这个“大名人”。
苏煦身边围着的人越来越多了,似乎好像……真的不缺靳书意这一个朋友了。
虽然在其他人口中的评价依旧是冷淡得难以接近,但这家伙不一直都是这样么?
即使是苏煦的父母还在的时候,他都是人们口中高不可攀的高岭之花。
甚至很多人就是喜欢他这样的性格。
尤其是苏煦在拿到监护人签字,已经在国内进行生长激素针剂的注射,开始二次发育之后。
这个一年前还因为营养不良而皮包骨头的小孩儿,好像树林中的竹笋,一夜之间就伸展开了枝条,变得更有气质了。
甚至那些每天排队来告白的人都能排到楼下去。
实属有些夸张了。
苏煦那边的状况正在一天天的变好,靳瑜这边也取得了不错的成就。
在中考的前夕,这小子就已经学完了中学阶段的全部课程,靳书意每天陪着靳瑜一套一套地刷中考题,最后一次模拟测试的时候,那个曾经在年级排名最后一页的家伙,竟然和靳书意的名字前后挨着。
“行啊你。”因为临近中考,靳瑜也没再藏锋,他得好好考出几次成绩,才不至于在中考出成绩之后被认定是考试作弊。
两兄弟出门好好庆祝了一番,晚饭快结束的时候,靳书意忽然收到了一条微信消息。
那条消息很快就被撤回了,靳书意都没来得及看清里面的内容。
他看到上一次他和苏煦说话的聊天记录,都已经是在小半年前,苏煦对他说新年快乐的时候。
迟来的钝痛感占满了整颗心脏,好像不知不觉间,他就失去了自己曾经关系最好的朋友。
“哥,怎么了?”靳瑜看他表情不大自然,关心到。
“有点事,我出去打个电话。”靳书意放下筷子,拿着手机走到了外面,确认靳瑜没跟过来,这才拨通了苏煦的电话。
那头很久很久都没有接。
就在忙音即将传来的前一刻,等待的“滴”声蓦地停了。
“苏煦?”靳书意有些不确定地开口,因为他并没有听见电话对面传来声音。
“嗯。”进入变声期的男声传来,靳书意险些没认出。
他后知后觉,原来苏煦也进入青春期了。
“看到你给我发消息,是发生什么事了吗?”靳书意放缓了语气问到。
对面的人摇了摇头,发现靳书意好像看不见,这才开口。
“没有。”
无名的沉默突然在二人之间蔓延开来。
片刻,靳书意才听到对面的沙哑的声音小声地说道:“我只是……有点想你了。”
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靳书意故作轻松地开口道:“我和靳瑜在人民路这边吃饭,你要过来吗?我叫司机去接你。”
对面这回大概是记住他没法看到他的摇头了,苏煦声音闷闷地说:“不用了,你们吃吧。我其实……听到你的声音之后,就已经没事了。”
靳书意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只是莫名的,有些放心不下对方。
他鬼使神差地问道:“你现在在哪里?”
那边沉默了一下,才回答他:“在我之前寄住的……这个老式员工宿舍楼上。”
靳书意总觉得今天的苏煦状态很不对,如果是平时,对方的语气不会这么压抑……那声音沙哑,但和变声期的沙哑似乎又不太一样,好像是……哭哑的。
即使那员工宿舍只有六七楼,靳书意还是担心会发生意外,他想也没想就说:“那我过来看看你吧。你在那里等我,好吗?”
靳书意说着,已经开始想借口等下怎么让靳瑜先回家了。
电话那边依旧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他。
“嗯。”。
等靳书意在巷子口下车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部暗下来了。
老式居民楼这边的建筑都不高,抬头就能看见满天的星星。
靳书意轻车熟路地上楼,天台的门是开着的。
苏煦就坐在那个矮矮的铁皮棚旁边的矮墙上,瘦薄的身体在风中摇摇欲坠。
靳书意的心脏差点儿都吓飞了。
“苏煦。”他缓缓向对方走过去,“你怎么坐在那里,太危险了。”
坐在矮墙上的少年回过头,闻言迅速地跳了下来,稳稳落地。
“你来了。”
靳书意浅浅松一口气,看来是他想多了。
即使星光不算明亮,他也能看见那张漂亮到人神共愤的脸上并没有泪痕,甚至那双清冷的眼眸都没有半点臃肿的痕迹。
“怎么突然想到这边来了。”靳书意慢慢走过去,站到了苏煦旁边。
他来得匆忙,因此并没有带零食或者饮料过来,只能两个人站在矮墙边上干聊天。
“就是有点……想婆婆了。”苏煦依旧用着靳书意最熟悉的语气,慢慢说道。
快要入夏的微风拂到人身上,带着点儿暖意,夜晚的清凉又恰到好处地中和了这点闷热,四周是忙忙碌碌的烟火声。
似乎,还挺有艺术氛围的。
靳书意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
他没接话,苏煦也没说话,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仿佛曾经那两个总有聊不完话题的人,已经不是现在站在这里的人了。
过了好一会儿,苏煦才开口。
“对不起,突然把你叫出来,靳瑜会不会生气了?”
“咳。”靳书意清了清嗓子,“他不知道我过来找你的,你别说漏嘴啊。”
一旁的人勾起嘴角笑起来。
“谢谢你能过来,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苏煦说,“其实今天……是我的生日来着。”
靳书意:“……”
靳书意连自己这具身体的生日都不记得,要不是靳瑜每年提醒,他谁的生日都不知道。
“呃,抱歉,我不知道,没给你带礼物。”靳书意拿出自己的手机,“也不知道现在蛋糕店关门没有,我给你定个蛋糕怎么样?就是不是现做的,可能不会太好吃。”
苏煦闻言,笑得更开心了:“不用了,我不是很喜欢甜食,而且那么大一个蛋糕我一个人也吃不完。能在生日的时候见到你,我就觉得今年的生日愿望已经实现了。”
靳书意听得自己的良心都快破碎了,就算许愿中彩票也比许愿生日能见自己一面要好吧。只要他知道今天是苏煦的生日,肯定是会带着生日礼物过来的。
“那……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虽然晚了点,但今天下单就当是今天送的也没问题吧。”靳书意这么自我催眠道。
苏煦看着他又笑了。
其实苏煦平日里很少笑,甚至连表情都不多,不然也不至于被班上的同学戏称高岭之花。
靳书意都快怀疑苏煦是不是偷偷喝酒了,怎么今天一直在傻笑。
“我确实有一件很想要的礼物。”苏煦撑在天台的矮墙上,侧着脸看向靳书意。
“什么?”
“……”少年张了张唇,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把话咽下去了,“算了,就……你喜欢的东西,送我一件可以吗?”
“可以。”靳书意答应地很爽快,“不过这个礼物当靳瑜送给你的,你刚刚说的想要的礼物,我也可以送给你。”
面前的少年抿了抿唇,神色有些挣扎,过了好一会儿,那张清秀的面颊上慢慢浮现起来一层薄薄的红晕。
“我……”那个礼物似乎非常地难以启齿,靳书意耐心地等待着少年慢慢回答。
“书意哥。”苏煦小心翼翼地看向他,“我可以……抱抱你吗?”
那几乎是带着有些卑微的态度,实在让靳书意有些意外,以及猝不及防。
这能算是什么礼物呢?
靳书意无奈失笑,张开了手臂:“嗯,你的礼物。”
面前的少年不确定地看向他,过了好几秒,才缓缓走近,抬起手,极轻地、像是在拥抱一个轻易就会破碎的美梦一般,环绕住了他的腰。
那单薄的身躯依旧瘦得让人心疼,苏煦像只孤独的幼兽一般,钻进了他的怀里,依赖地轻轻贴着他,好像在汲取那遥不可及的温暖。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能够无缘无故给他一个拥抱的人了,苏煦没有父母,没有能够信赖的亲人,只有他,那个曾经能够将心都交出去的好友。
靳书意能够感受到怀里的人轻微的颤抖,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低下,窝在他的脖颈间,却并不会给人冒犯的感觉,像是被丢掉的猫儿,小心翼翼地抱着自己捡来的布偶。
他伸手回抱过去,在少年瘦削的后背上一下一下轻轻拍哄着。
或许他的确是缺少这么一个拥抱的。
靳书意这么想。
天台的门被砰地一声推开,生锈的铁门砸在墙上,发出嗡嗡的响动,连地面也因此震颤。
高挑的身影隐匿在了漆黑的阴影里,而那双如野兽般的眼睛,死死地盯向了这边,冰冷的声线响起,分明声色平静,却像是猎食者发出警告般的怒吼。
“你们在做什么。”
第020章 系统终于活了
靳书意心头一惊, 没由来地生出几分心虚的感觉。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心虚什么,分明他什么都没做,不过就是……给苏煦一个友谊的抱抱?
但看靳瑜那处于失控边缘的模样, 捏着拳头向这边走来,靳书意不得不将苏煦拉到身后,挡在了靳瑜面前。
“靳瑜!”他来不及解释, 毕竟现在的靳瑜看上去什么也听不进去。
他知道靳瑜失控的时候是什么模样,比发起疯来的野兽还要更加可怖。
还好,靳瑜在面对他的时候, 即使是再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也依旧下意识地不会伤害他。
少年气势汹汹地逼到他面前的时候,靳书意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他感觉自己恐怕还是太自信了点, 原著里靳瑜疯起来的时候六亲不认, 如果对方真在气头上……那碾压他身高的体型和超出普通中学生的力气,恐怕能把他丢下去。
就是不知道系统那个半死不活的能不能保他一命,如果自己真的死了, 会不会被遣送回主神空间。
短短几秒的时间, 靳书意连遗书都想好怎么写了,因为靳瑜那模样看上去实在太可怕了。
可少年还是在他面前站定下来,沉默着深呼吸了一口气,如看着死人一般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苏煦。
“靳瑜。”靳书意又唤了一遍少年的名字, 不知道能不能将靳瑜的理智唤醒。
而面前的人只是一言不发,拉着他的手腕转头就离开了。
手腕上控制不好的力道,在不断的松与紧之间徘徊。
像是在害怕着失去什么而下意识地紧攥, 又像是害怕把他捏痛了而卸力,感觉上有些复杂。
靳瑜终究是没狠得下心伤害他的。
楼下的出租车司机正靠着车门在抽烟, 见个子高挑的少年拉着另一个人下来了,立刻掐灭了烟头打开车门。
靳瑜似乎提前支付了一大笔车费,一路上司机一句多的话都没有。
靳书意都快在这样沉默的氛围里窒息了,他试图开口,但又不知道如何解释。
是他先答应靳瑜不和苏煦来往太密切的。
也是他今天晚上骗了靳瑜,出来见苏煦的。
虽然靳瑜跟踪他也有错,但毕竟是自己食言在先。
靳书意只是想不通,靳瑜为什么会这么生气,难道他就这么在乎苏煦吗?
他不知道自己的心脏为什么会蔓延开说不清楚的难受,那种情绪很复杂,他一时间难以分辨。
等他整理好情绪的时候,车都已经快开到楼下了。
“关于今天的事……”靳书意开口的时候,都被自己沙哑的声音给吓了一跳。
如今他也进入变声期了,靳瑜的变声期却结束了。搞得分明他才是哥哥,却拥有一个声音低沉的弟弟,和一副稚气未脱又沙哑的嗓音。
“我不是故意瞒着你去见他的。”靳书意说,“苏煦今天生日,但他觉得你不喜欢他,不想惹你生气。”
靳书意还是将苏煦给摘了出来,自己背下了全部的锅。
毕竟人家小两口以后会在一起过日子,而他会去下一个世界。
在这个世界待了这么久,靳书意是真心希望他们能够幸福的。
可不论靳书意说什么,怎么解释,靳瑜都只是看着前方,一言不发,甚至连过于粗重的呼吸声都不曾发出。
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靳瑜越是平静,给人的感觉就越是可怕。
靳书意莫名想起来去年暑假的那个傍晚,电话对面的靳瑜也给人同样的感觉。
即使一个字都没说,那个气势就足够让人害怕。
司机安安静静地开了半天的车,见路程快到终点了,也不禁开口帮着靳书意说话,让靳瑜消消气。
“亲兄弟没有隔夜仇,好好解释就过去了,叔叔是过来人,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们,少年时的感情是最单纯的,也是最容易一不小心就丢失的,不要因为一点小事就置气,你们始终流着相同的血脉不是么。”
当时的靳书意并没有觉得这位司机师傅的话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他和靳瑜虽然是亲兄弟,但两个人都和父亲长得不算特别像,五官几乎没有重合的点,在沿途的对话中,他也从来没透露过他们两是亲兄弟的事。
只是那时候的靳书意因为脑子里装的事情很多、很乱,就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而就连司机师傅都帮忙劝了,靳瑜也依旧油盐不进的,一句话都没说。
出租车缓慢驶进小区,在楼下停稳。短短一截路,似乎过得特别漫长。
二人下车之后,靳瑜也没有松手。只是不像之前那样几乎是拽着靳书意走的。
靳书意还以为靳瑜是消气了,结果刚走进单元门,甚至连防盗门都还没合拢,他就被掼在了安全通道里的拐角。
这个点天色早就暗下来很久了,他们小区是高档小区,隔音很好,即使是在楼道里也听不见楼上住户家里的声音。
一墙之隔外就是电梯,随时可能有人进出。安全通道内的灯光并不算明亮,少年居高临下地把他困在墙角里,宽大的手臂禁锢着他。来自身高的压迫感让靳书意有种被猛兽盯着的错觉,好像下一秒就会被拆吃入腹。
不知道之前靳瑜咬他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同样的表情,那双眼睛里满是疯狂的、失控的情绪在叫嚣,浓郁得像是化不开的墨,是下一刻就要倾盆落下的暴雨,要将眼前的一切全部撕碎。
那幽深的眼神里不仅有愤怒,还噙着快要满溢出来的……占有欲。
靳书意心中一惊,好似有一道惊雷在脑中炸开。
这实在不是一个有着血缘关系的弟弟看着兄长时该有的眼神。
胸腔里的心脏都快因为这个恐怖的想法爆.炸,而在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的瞬间,以前那些解释不通的地方,好像全都有了答案。
不对,不可能,不应该……
靳书意宁愿是自己看错了,是他想多了,也不愿意相信这样的结果。
而近在咫尺的脸却离他越来越近,带着不容拒绝的蛮横。
靳书意被困在狭窄的墙角,几乎动弹不得,但他知道这样是绝对不行的。
他猛地扭开了头,随后就被那尖锐的牙齿啃咬到了侧颈,那埋藏着大动脉的、人体最为脆弱的地方,只需要稍稍用力,靳瑜就能要了他的命。
“靳瑜……”靳书意的声音都在颤抖,他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只是下意识地,无法接受。
那可是这具身体的亲弟弟!
“……放开我。”靳书意推着面前人的胸膛,语气前所未有的冰冷,里面的颤抖却怎么都压不下去。
他几乎快要无法思考了,只是本能地,觉得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
而面前的少年仿佛比他身后的水泥墙还要更加坚硬,根本不是他的力气所能够撼动的。
正当局面僵持不下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靳书意被吓得心跳都快停止了,他都来不及用力把靳瑜推开,盛怒中的男人就走进了楼梯间,手工定制的皮鞋踩在水泥地面上,踢踏踢踏的,像是催命的符咒。
在看清来人是谁之后,靳书意这回是真的心脏停跳了一瞬。
靳铄为什么会突然回来!
他来不及细想,用尽全身力气把靳瑜推开,一手拦住了抬起手臂的靳铄。
男人低声的咒骂恶狠狠地在楼梯间内响起,泛着一道道回音。
“畜生!那可是你亲哥!”
靳父说着,就要推开靳书意,狠狠向着靳瑜揍过去。然而靳瑜却像是失去灵魂的木偶一般,连躲都不知道躲。
“父亲!父亲,冷静一些,他的听力刚刚恢复,再打就聋了。”靳书意只能拿这件事出来阻止靳铄。
因为即使靳瑜是私生子,也是靳家的孩子,如果今后被人发现丧失了听力,恐怕会产生对靳家不好的流言。
靳铄终究是个将面子看得极重的人,但他一身火气没处发泄,反手就将巴掌甩在了靳书意的脸上。
靳书意不论是前世还是穿书后,还从来没被人扇过耳光,一下子就被扇懵了,连脑袋里都只剩下一片嗡鸣,眼前更是花白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他隐隐约约听到靳瑜断断续续的话传到耳边。
“……我从来,都……流着你……”
我从来都不想流淌你身上的血液,你只会让我感到恶心,肮脏。
世界在一片花白的噪点中渐渐遥远,靳书意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被整个抽离出来,就失去了意识,彻底昏厥过去。
只是下一秒,他就出现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毕竟他只来过这里一次,还是几年前,因此靳书意一时之间都还没反应过来。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因为握笔姿势不对的缘故,中指的指节上还带着一块儿薄薄的茧,这是靳书意那副身体上所没有的。
他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疑惑地喊了一声:“系统?”
虚无中渐渐凝结出一个光点,那个光点边缘模糊,一点点向外伸展、膨胀,最后变成了脑袋大的一颗白色的、边界模糊的球。
“好久不见,宿主。626号系统竭诚为您服务。”
靳书意:“……”
这回他是确信自己原来是真有一个系统了。
“我怎么在这里,我脱离那个世界了吗?”他问。
“宿主您的任务并没有完成,您也还没有完全脱离编号B7996号世界,只是我动用了系统权限,将您的精神拉回了系统空间而已。”系统626解释道。
“嗯,然后?”
“是这样的宿主,经过系统检测,编号B7996号世界的剧情已经彻底脱离原定轨迹,剧情完成度为5%,且根据运算,该世界继续运行下去已经无法回归原有轨道,我才把您拉回了系统空间,希望能和您商量是否立刻脱离编号B7996号世界。”
空间里的青年蹙了蹙眉,现在的他处于灵魂状态,因此是自己原本的模样,和书中的靳书意外貌并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我能随便脱离吗?”青年问道。
“理论上是不行的,主神空间有规定,完成度必须在百分之四十以上的世界,员工才可脱离,否则就会被困死在该小世界里。这是主神的惩罚,防止员工消极怠工。”
青年听了系统的解释,沉默中又带了几分咬牙切齿。
什么垃圾主神,简直比他以前公司的老板还会压榨员工。
曾经他当社畜的时候,没完成工作任务顶多就是扣扣奖金,就算摆烂也有基础工资拿。而这个主神是想直接要他们的命!
系统626清了清嗓子:“提醒,宿主您在本系统空间的想法是和系统共通的哦。”
青年:“……”
系统626:“系统空间会屏蔽掉过于粗俗的关键词哦。”
青年:“我只是无语,没有骂你谢谢。”
系统626:“好的呢^_^”
不是,为什么他能听见表情包?这两个词是能在一起搭的吗?
青年实在对于这个所谓的系统空间大为震撼,以前看那么多快穿小说也没看到哪个系统这么先进的啊。
系统626:“我们是最先进最智能的穿书系统,功能也是最为齐全的,是那些普通的山寨系统模仿不出的哦。”
青年:“所谓的智能是在说话的时候卖萌吗?”他实在没忍住吐槽,“先不说这些,言归正传,你既然说我的完成度只有百分之五,那为什么问我要不要选择脱离那个什么……世界?”
“咳。”系统清了清那并没有的嗓子,回答的时候白光中仿佛浮现出一抹可疑的红晕。
“是这样的宿主。因为我开机之后的能量就不是很充足,给您转换录入身份,又将您送进编号B7996号世界后,就因为能量不足关机了。”
“但宿主身上是植入了能量收集装置的,您在编号B7996号世界内收集的能量能够传回系统空间,我才能够重新开机。”
“只是因为能量不足,我将能量优先使用于帮助宿主您完成剧情方面去了,就一直没来得及向上申请开通评分。”
系统626大段的话让青年稍微有点儿消化不良,但他多少是捕捉到了点儿什么。
因为他绑定的是个……那种系统,就相当于做了试卷却没给他交卷子,只要他没有提交成绩,学校就不知道他没有及格。
系统626:“是的呢^_^”
系统626继续解释道:“我现在将最后的能量储存好了,可以随时供宿主脱离编号B7996号世界,重新进入主神空间,领取任务,前往下个世界赚取积分。”
青年见这个系统能够听见自己的想法,直接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你们系统不是主神控制的吗?为什么要帮我隐瞒主神脱离世界,而不是放任我在书中世界出不来。”
白色的光团对了对自己的手指,小声说:“因为我没有能量再去签一个新人回来了,而且如果我拿出一个只有5%完成度的世界出来,恐怕会遭到主神规则的惩罚。我本来就是最低等级的系统了,再降级就要被销毁了QAQ”
青年一整个无语住。
他就说这个系统怎么跟个死的一样,原来是最低级的系统!
但……
当时和系统签订合同的时候,靳书意也对系统画出的大饼很心动的。
如果他能完成系统任务,那么他可以挑选自己想过的人生,去体验人一生中最好的一段年华,而且能达成长生,永远不会有病痛和死亡,系统积分还能够兑换他想都想象不到的好东西……
如今选择放在面前,相比起回到那个已经彻底乱套的世界,还被自己的亲弟弟惦记上,还只有普通人的寿命……青年其实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那如果我选择了脱离现在的世界,那个世界的靳书意会怎么样?”青年问。
他的潜意识里依旧放不下那些人,毕竟他在那个世界生活了快三年,早就产生了感情。
“这个宿主可以不用担心,您本来就是原著中可有可无的角色,又不是主角,脱离世界之后会被世界规则抹除存在,那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会慢慢淡去有关您的记忆,不会给任何人带来麻烦。”系统626解释道。
此时的青年并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思考别的,他绑定的系统突然死而复生,给他的脑子里塞了这么多科普,他实在有点儿消化不过来。
他如今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如果自己不选择脱离世界,那么就永远离不开书中世界了。他会变成一个普通人,经历生老病死,也会失去系统外挂。
而且如果他的离开能够让那个世界里的人全部忘记他,那靳瑜和苏煦,说不定还能重新走到一起。
“是的呢,您想的没错呢宿主。”系统626冷不丁地开口道。
这种什么想法都会被窥探到的感觉真的很不舒服。
“放心宿主,共通功能仅在本空间有效,您在书中世界以及主神空间是可以选择关闭了。您可以理解为,您当下所处的空间是我在肚子里给您开的小单间,这里发生的谈话只有我们两个知道。”
青年实在被各种专业名词绕得有些头晕,打算先消化消化,今后有空再慢慢理解。
“可以的呢宿主。那您现在是已经做好决定,脱离编号B7996号世界了对吗?”
“你确定这件事能够瞒过你所谓的主神对吧。”青年还是再确认了一遍。
万一自己选择了回去,结果被发现任务完成太差,恐怕还不如留在书中世界呢,起码还有几十年好日子。
“这点宿主您放心,我们整个穿书局拥有数十个部门,数以千万计的系统,主神才没空挨个管我们这种小底层呢。而且我根本没有能量上传您在编号B7996号世界中的数据,所以不用担心回到主神空间会被发现。”
青年觉得这个系统废物得还挺骄傲是怎么一回事。
“亲爱的宿主,希望您清楚,绑定废物系统的话,是不是说明您也是废物呢?”
青年举双手投降:“我错了。”
系统626大概是没介意青年刚刚的想法,在青年的面前弹出一个蓝色半透明的对话框,让青年将自己的手覆盖在上面,确认脱离。
“确认脱离编号B7996号世界。”
“确认完毕。”
“系统626权限检测中。”
“权限检测完毕。”
“脱离程序充能中。”
“程序充能完毕。”
“脱离程序检测中。”
“程序检测完毕,一切正常,执行脱离。”
“您距离脱离编号B7996号世界还有23:59:59……”
连串的系统提示在系统空间内响起,系统626对青年解释道。
“宿主还需要回到编号B7996号世界去作最后的道别吗?系统将在二十四小时后彻底抹除您在该世界的存在。”
青年想,这还挺人性化的。
他刚一点头,就感受到了失重感。
自己好像是变成了一缕风,缓缓降落。
靳书意重新睁开了双眼。
他突如其来的昏迷让父子之间的战争暂时告一段落。
可即使送去医院也没检查出任何的问题,人怎么都叫不醒,医生都说再观察一段时间恐怕都要确诊为植物人时,床上的少年就睁开了眼睛。
“哥!”靳瑜是最先发现他醒来的,随后是一阵兵荒马乱的检查,不到小半天的时间,靳书意就已经确定没事,连留院观察都不用,可以出院了。
出院的时候,陈柯跃还偷偷凑在他耳边问他,是不是故意装病。
靳书意看到这个发小,才想起来自己答应了带对方出去好好玩一趟的约定还没实现,可惜他现在只剩下不到二十个小时的时间了。
靳书意跟着父母和靳瑜一起回到了家中,他清醒过来之后,此前还未解决的事情被重新提到了台面上。
但令人意外的是,原本暴怒的靳父这时候好像突然又对于自己两个亲生儿子差点搞在一起的事情,没那么在意了。
只是原本送靳书意出国治疗的机票并没有退掉,而是让靳书意放弃中考,直接出国留学。
明天上午十点的飞机。
正好是靳书意醒来前一个小时的点。
靳书意猜测,这大概是系统搞的鬼。
“是的呢宿主。”系统626的声音突兀地在大脑中响起,搞得靳书意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他的系统竟然真的活了!
“之前是为了储备能量以防不时之需才没有开通对话功能的,不然宿主的完成度根本不够脱离世界的呢。”
靳书意在脑海中回答:那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
他想:明明是这个系统自己本来就能量不多,搞得他只能闭眼瞎抓过剧情,不然怎么可能会完成度百分之五啊!
系统626好像是心虚了,就算听到了也没有再回答。
靳书意:我就知道!。
在系统的干预下,靳书意出国留学的事情如同“太阳是从东边出来”的正常现象,自然而然地就定下来了。
靳瑜在这件事上犯了错,因此全程都异常乖巧,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靳书意觉得这具身体的父母已经在随着他脱离世界,对他的感情变得淡薄起来了。
明明之前他昏迷的时候都守在病房寸步不离,如今天还没黑,二人就因为各种工作上的事情离开了。
甚至连靳书意出国留学的飞机都没去送。
来给靳书意送机的只有靳瑜和苏煦,就连陈柯跃都好像在遗忘有他这么一个发小了。
靳书意觉得这样挺好的,起码那些在这几年里和他关系很好的朋友,不会因为他的离开而悲伤。
“哥哥……”
自靳书意醒来之后,靳瑜就没怎么和他说过话。直到进了机场的VIP单人休息间,靳书意都准备上飞机了,靳瑜才第二次开口喊他。
第一次是发现他醒来的时候。
这个少年好像一夜之间彻底变了。
这让靳书意感觉有些陌生。
毕竟他在这个世界和靳瑜相处的时间是最多的,就这么突然离开,果然还是会舍不得的吧。
“提示。宿主,咱们系统的基础功能里有脱离世界之后剥离该世界内的记忆和感情的功能,并且能够储存在主神空间,还随时能够重新提取复位哦。”
靳书意听到系统626的介绍,觉得这个功能还真人性化的,要不然穿书局的员工穿越那么多世界,还带着每个世界的记忆的话,恐怕会因为受不了那么多次的离合而精神崩溃。
靳书意:嗯,到时候再说吧。
靳瑜看他有些走神,想说的话重新咽了下去。等靳书意和系统对话完,才注意到靳瑜叫了自己一声,却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反正他就要脱离世界了,靳瑜也会彻底忘记他,他并没有把之前的事放在心上。
“怎么了?”
靳瑜沉默一阵,才说:“过年的时候你会回来吗?”
这话着实把靳书意问住了,别说过年,一个小时之后他们就彻底把他遗忘了。
不过现在的靳瑜和苏煦似乎还没受系统太多影响,靳书意便回答道:“会的。”
靳瑜脸上的神色有所松动:“那……我可以给哥哥发消息吗?”
靳书意笑了笑:“当然可以。”
靳瑜抿了抿唇,看上去不像之前那么死气沉沉的了。
靳书意看了眼时间,是到了该登机的时候了。他看向靳瑜和苏煦,缓缓道。
“那边和国内有十多个小时的时差,我过去之后可能很少有和你们时间对上的时候了。”
“虽然我不在,也希望你们能够好好学习,好好生活,不要闹矛盾。”
靳书意看向靳瑜:“挑食可以,也要营养均衡点儿,少惹父亲生气,好好学习。”
他又看向一旁从见面起,就没怎么开口和他说话,只默默陪伴他的苏煦:“谢谢你能来送我。”他想,谢谢你还能记得我。
“我记得你之前说你以后想研究心理学方面,希望你能够实现你的梦想。”不要再像原著里那样蹉跎人生,放弃自己最热爱的东西。
靳书意和苏煦交代完,就听见机场的广播在叫他的名字,这是系统在催他没有时间了。
靳书意抬手在靳瑜头顶搓揉了一把:“我没生你的气。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的,多去感受和体验,我相信你可以学会什么是真正的爱。”
他说:“我走了。”
靳书意对着二人摆了摆手,转身往登机口走去。
他手腕突然被一只手给拉住了。
靳书意有些意外地回过头,发现拉住他的人居然是苏煦。
“怎……”靳书意的话还没问出口,苏煦的手就被靳瑜给拍开了。
“靳瑜。”靳书意有点儿无奈地看向这个幼稚鬼弟弟,“你们两个好好相处,不准吵架。”
靳瑜臭着一张脸,不情不愿地回答:“知道了。”
苏煦并没有看靳瑜,而是死死盯着他,好像发现了什么。
“我登机了哦,再见呢?”靳书意对着二人笑了笑。
靳瑜总算是收起来那张臭脸,认认真真地看着他:“哥哥,下飞机记得给我打电话。”
“嗯。”靳书意就猜到这小子不会和他说这个。
一旁的苏煦神色莫测地开了口:“再见。”
靳书意在心里说道:再见了。
他觉得,自己恐怕还是舍不得抽出这段记忆和感情的,毕竟人类不就是由记忆和感情组成的生物么。没有这些,那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机场的广播里,关于“靳书意”这三个字的广播再也没有播放。
而一天后,靳瑜也没有收到靳书意落地后报平安的电话,就连他拨通过去,冰冷的提示音也告诉他,拨打的用户是空号。
他知道这是靳铄搞的鬼,连带着靳书意也骗他,说过去之后会给他打电话,却注销了电话卡,彻底失联。
靳铄不会允许靳家出这样的丑闻,因此才将靳书意送去国外,将他们彻底隔开。
可靳瑜去哪里也问不到靳书意的联系方式,靳铄切断了靳书意和国内所有人的联系。
秋去冬来,直到临近春节的时候,靳铄的气好像都没消,根本没提要让靳书意回家过年的想法。
自从靳书意被送去国外之后,靳瑜还是头一次主动和这个生理学上的父亲说话。
“父亲,今年哥哥不回家过年吗?”
餐桌上吃饭的男人闻言,抬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谁?哪个哥哥。”
靳瑜眉头紧蹙,他怀疑靳铄是不是疯了:“书意哥,他不是去留学了吗?圣诞节的时候没回来,过年也不回来吗?”
靳铄表情里的莫名其妙不像是装的,男人看向一旁的女人:“亲戚里有叫书意的吗?”
女人仔细想了想,摇头:“没有。”她看向靳瑜,“你说的是谁家的孩子?是不是记错名字了。”
靳瑜几乎是感觉心脏都停止了跳动,手脚冰冷。
“靳书意,你们的亲生儿子。”他说。
夫妻两奇怪地对视一眼,女人更是起身过来摸向了靳瑜的额头,但被靳瑜躲开了。
“小瑜,你是不是发烧了?”女人有些关心地看向他。
靳铄直接气得奖筷子拍到了桌上:“靳瑜!你发什么疯,去书房罚跪,这顿饭别吃了!”
靳瑜不知道靳铄为什么莫名发这么大的火,而女人却站起身劝架,让靳瑜先去楼上,别惹靳铄生气。
靳瑜总算察觉到了这个世界不正常的地方。
夫妻二人好像真的不知道靳书意这个人是谁。
他拿出手机,连指尖都在发抖。
电话里那个空号他都舍不得删掉的名字,现在已经不在手机里了。
照片、朋友圈,所有一切关于靳书意的任何记载,全都消失不见了。
好像这个人从没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一样。
他拨通了初中同学的电话,所有人都像是约好了一样,全都不记得靳书意这个人。
靳瑜看着手机里最后一个备注,拨通了那个号码。
对面过了好一会儿才接起来。
“什么事。”苏煦如今青春期未过,嗓音依旧听着沙哑。
“你还记得我哥么。”靳瑜问。
“书意哥怎么了?”电话那头的声音严肃起来。
靳瑜听到这个几乎要把他逼疯的名字,眼泪差点落下来。
他说:“你有他的照片吗?”
苏煦虽然有些疑惑靳瑜为什么突然这么问,还是打开了系统相册,但那个单独的文件夹里,早就没了内容,甚至连那几个字都没有留下。
“我找不到他了。”
“所有人都把他忘了。”
靳瑜说。
“他就好像从来没存在过这个世界上一样。”
“永远地把我们抛下了。”。
“宿主,您真的确定不抽取书中世界的记忆和感情吗?”系统626再次确认到。
“嗯,暂时没必要,以后再说吧。”青年拒绝了系统的询问。
在系统地了解完穿书系统之后,他心里依旧有点儿不那么舒服。
或许是还没有彻底从那段经历中走出来,但青年并不想忘记关于靳书意的那段人生。
“好吧,那接下来的世界观是这样的。”系统626并没有强求,尽职尽责地介绍起来。
青年要去的下一个世界,是一本替身文学。而他,正是里面出国留学的白月光。
白月光从小就如同众星拱月的那个月亮,从外貌到性格到天赋无一不完美,暗恋者更是不计其数。
就连邻家的那个弟弟,也就是拥有天道气运的主角攻都对他倾心暗恋。
然而这个白月光却为了自己的前途出国留学。
非常俗套的剧情,主角攻找了个和白月光有几分相似的替身,每天翻云覆雨地折磨人,最后还说替身不像白月光。
而后,白月光回国,替身在被折磨和羞辱之后,彻底斩断了自己的感情,离开了渣攻。
主角攻却幡然醒悟自己的真爱是替身,开启追妻火葬场,在追老婆的同时让白月光身败名裂家破人亡,以此凸显自己对主角受“爱的决心”。
靳书意:[和谐]又是冤种,比上个世界还要冤种。这么古早的剧情真的有人看吗?
系统626:“就是因为剧情太过古早,很多人都不愿意接,所以才丢给我们这些底层系统完成任务。”
系统626补充道:“不过虽然剧本比较老,但因为接取率低,主神给的积分还是很丰厚的。”
青年想了想,也不是不可以。
像他们这种底层打工人,还能拿到中高层白领的工资,古早就古早了吧,这个冤种当就当了!
“宿主如果确定好穿书之后,那我就启动了哦。”系统626说道。
“嗯,启动吧。”。
青年在一张床头堆满枕头的房间内醒来。
这幅身体的主人名叫李思晚,高中毕业后随着父母出国,在国外念的大学,父母的生意也渐渐稳定在了海外。
但是由于各种原因,全世界经济下行,李思晚家里的产业首当其冲,遭到严重的打击,资金链断裂,就快宣告破产了。
这回系统拥有在第一个世界储备的能量,总算给他送到了正确的开始时间——
李思晚回国前夕。
李思晚的父母最近因为生意上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就连家里的房子都已经抵押出去了,但依旧资金不足,于是想送李思晚去一个上流阶层的晚宴,看看能不能结识到能帮上忙的贵人。
系统626在李思晚的脑海里介绍到。
青年感叹起来:“啊,拥有一个活着的系统可真好啊。”
系统626:“……”
系统626心虚地沉默了会儿,才继续介绍详细的剧情。
“因为这段剧情在原文中并不重要,但也是个伏笔,宿主是必须要出席的,而且得去触发一个关键剧情。”系统626说。
“您需要在晚宴上经人安排去和李思晚曾经的学长搭讪,然后被拒绝,丢掉面子,惹怒学长,被这边贵族圈子封杀,彻底断掉本地的人脉,从而被逼回国,去求主角攻的帮忙。”
李思晚有些无语:“一定要用这么过激的方式让我回国吗?”
系统626回道:“因为这位学长之后还会再主角攻打脸宿主您的时候出场,所以这个仇您不得不结。”
李思晚的沉默震耳欲聋。
“不是,系统,说好的巅峰人生呢?为什么这个剧本我这么惨。”
“巅峰人生在这具身体的前面十多年。”系统626回答,“是宿主您说想要钱多事少的剧本,这个剧本就是因为体验不太好所以没人接,主神几次提价,积分系数非常客观。”
李思晚:“突然也觉得不是不能接受了。”
反正不过是被打脸,又不是真打在脸上。丢面子而已,这副身体又不是他的,他完成任务就能够跑路了。
李思晚没有丝毫的心理负担,起床洗漱,将自己打扮得人模人样。
镜子里的人长了一张短命白月光的脸,比靳书意那张脸还要温柔一些,看着就一副病殃殃的模样,好像快要咯血的林黛玉,漂亮得令人忍不住想要怜惜,几乎是一眼惊艳。
可真漂亮啊这张脸。
李思晚想着,出门随便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
他的父母还在外面跑关系,四处求人打点,根本没时间搭理他。
就今晚这个晚宴,还是李思晚自己托大学同学的关系,才好不容易递进去的帖子。
因为他有育才中学的毕业证,而这次晚宴最尊贵的贵宾,正是李思晚的中学同学。
晚宴的主人对于这位贵宾相当重视,何况李思晚只比这位贵宾小两届,李思晚就说自己认识这位学长,这才得到的入场券。
实际上李思晚和这位连面都没见过,哪里来的交道打。
他叹了口气,早早的就来到了自己的介绍人那里。他的邀请函甚至都不是独立邀请函,而是得跟着其他人附带捎进去。
今天晚上的晚宴距离了全球顶尖的富豪,就算是李家没陷入破产危机的时候,都没有进入的资格。
而这个晚宴就是为了宴请一位叫“Xu”的艺术家,李思晚是听其他人这么叫的。
这位“Xu”先生是全世界最为知名的心理学家,犯罪心理学专家,光是通过观察就能够解读犯人的心理活动,帮助世界各国的警方破过无数悬案。
而同时,这位在艺术方面也有极高的造诣,分明是业余爱好,也能达到开画廊的水准。
只是这人性格非常高冷,且实在太出名了,非常难以请出席。
李思晚都能想象自己把这位得罪之后会有多惨了,难怪会被整个圈子封杀,然后被赶回国。
带他进晚宴的介绍人还在喋喋不休地说这位“Xu”有多厉害,生怕李思晚说错话似的。
等考验完确认李思晚确实记住了那些,这才和李思晚闲谈起来。
宴会开始还有一会儿,李思晚也在这段闲谈中听到了有趣的八卦。
这位“Xu”先生似乎有一位白月光,但也只是众人的猜测,毕竟这人从来没公开过对方是谁,也没和任何人传过绯闻。
只是Xu的助手们都曾见过Xu反反复复的在私底下画过同一个人。
那是一个长相特别优异的少年,但诡异的是,那个少年的画像只有少年时期才画了脸,虽然后面Xu画过很多张和少年轮廓相似的青年、甚至是老年形象,也从来没在那些脸上添过五官。
有人猜测那个少年应该是在十四五岁的年纪就死了,也有人辗转打听到那画像里的少年长什么样,找到有几分相像的人送过去,最后把Xu彻底得罪了。
虽然说八卦的这人觉得这位Xu先生的行为非常深情,但李思晚却觉得……这故事挺恐怖的。
十四五岁就死掉的白月光,还画那么多张不同时期的画像……
恋童癖啊!
李思晚在心里头谴责,并且感慨道。
不愧是本白月光小说,就连里面的神秘大佬都手拿白月光剧本。
但起码这位大佬比原著里那个渣攻要好多了,没有心里念着喜欢的人,却和其他人上.床。
还好最后白月光没和渣男在一起,不然李思晚真得被恶心到。
他们闲聊了好一会儿,晚宴才正式开始。
那位Xu先生是在晚宴进行到一半才到场的,但即便如此,在他到场之前的所有人都没觉得不耐烦,也没有任何人离场。
等排到李思晚过去给这位Xu先生打招呼的时候,已经是晚宴的后半场了。
李思晚擦了擦眼角打呵欠打出来的眼泪,跟着介绍人走过去,却没碰到人。
“Xu接电话去了,马上回来。”在场的另外几人解释道,随后看向李思晚。
“你就是Xu先生的那位同学吗?”人们上下打量着李思晚,似乎在看一件可供买卖的商品,对他进行估价。
虽然很不舒服这样的行为,但今晚到场的人李思晚一个人都惹不起,因此只能忍着恶心和几位大腹便便的外国人陪笑。
正当他们聊到一半的时候,一道清润温和的声音在李思晚身后不远处响起。
“不好意思,等下有些事情,我可能得先离开了。”
是Xu。
“Xu,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你猜我们碰到了谁?你的中学同学!”介绍人说着,这才发现李思晚被另一位富商看上了,那人正拉着李思晚说话。
李思晚根本不敢打断这个侃侃而谈的人,直到介绍人过来喊他,才终于打断了这场对话。
他跟着介绍人走向那位传闻中的Xu先生。
Xu正和其他人谈话,背对着他们这边。那是个身材极好的男人,身材高挑匀称,宽肩窄腰,双腿笔直修长,简直比画里创作出的人还要完美。
意外的,比李思晚想象中的要年轻,毕竟对方的成就和头衔实在是太多了。
但转念一想,这人也就是比他大两届的学长。
同样的年纪,人家都已经享誉世界了,他还只是个不学无术富二代。
李思晚拉起一个笑跟着介绍人走过去。
“Xu,你的学弟来了。”介绍人拉着苏煦走上前,热情地介绍道。
“思晚,还记得你的学长吧,Xu,嗯……中学时期好像是用的中文名字对吧?”介绍人中文并不好,还回想了一下,才张口。
青年闻言,端着酒杯向李思晚这边转过身来。
伴随着话音落下,李思晚才看清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
“苏煦。”